但刚想抬脚,却听得汪汪几声吠叫,黑暗中冲出一条黑乎乎的狗来,朝着我扑过来。
我一看不对,这肯定是工地上的看家狗,而不是古大哥派来的,我连忙往旁一闪,那狗一口咬住我的裤管。
我晃动着腿想把黑狗甩开,可是它牢牢咬住,死不松开。正当我准备用拳头砸时,忽然又听嗷地一声怪叫,一条白影从我背后闪出,冲向了黑狗。
是一条白色的狗,声形比黑狗大了许多。顿时,黑狗松开咬住我裤管的嘴,发出了凄厉的惨叫。
两狗相争,嚎叫咆哮,声动山谷。简易房里的打手们被惊动了,门一开,一道道亮光射出来,是他们手里的手电。
“出了什么事?”有人在叫喊。我听出来,正是那个瘦子。
“狗,是狗……”又有人在惊叫。是那个黑汉的声音。
我已经闪在简易房的后面,先要做一个旁观者,看看面前的戏怎么发展。这些人都冲出了简易房,带出来一股子酒味和烟味混杂的肮脏气息,好几个人一到外面就站不住,被山风一吹就蹲下来哇哇直吐。只有瘦子和黑汉还利索点,他们两把手电照出了打斗中的两条狗。
“白狗,这是哪来的?”瘦子惊呼着。
“肯定是野狗。”黑汉下结论。
“妈的,野狗也来撒野。”
“我来把它赶走。”黑汉蹲下身,捡起一块石头。
“赶走太便宜它了,快去拿刀,把它砍了,咱要剥了它的皮,吃了它的肉。”
黑汉回简易房里拿来了刀。他举起刀就向白狗砍去。但突然哎呀一声惊叫,扑通摔了个仰八叉。
我看得清清楚楚,是白狗用嘴叼住黑狗,轻轻一甩给扔了出去,正好砸在黑汉脸上。黑汉被迎面飞来的黑狗击倒在地。
白狗甩掉黑狗后腾出嘴来,朝着瘦子狂吠两声,两粒眼珠在手电照耀下,闪烁着绿莹莹的光。
瘦子吓得连退几步,对着身边的人狂喊:“快,快打狗……”然而一看其他四个要么在呕吐,要么在脚步歪扭地手舞足蹈,一个个醉得不成样,他火冒三丈,抬脚向那些手下踢去。那四个手下挨了踢才醒过神来,有两个奔进屋去拿出刀子,对着白狗追砍起来。
本来就是醉汉,胆子过大,又加上被瘦子训斥,这四个人手中的刀上下翻飞,劈砍得格外凶猛。然而奇怪的事发生了,几把刀明明砍中了白狗的躯体,可根本没有砍中实物的样子,好像只切过一道白色的光影,连点声音都没有。而白狗被连连砍中,却一点血也没流出来,依然生龙活虎,又叫又跳。
突然,白狗一跃而起,直扑其中一人的脸。“啊呀——”随着一声惨叫,那人倒在地上。
“我的鼻子,鼻子……”凄厉的号叫伴着疯狂的狗吠,震撼人心。
紧接着,更令人恐怖的现象出现了,只见那条白狗就地一滚,变成了一个白色的球,然后以飞快的速度在地上一弹一跳,每次弹跳就直飞其中一人的脸,只听扑扑扑三声响过,另三个打手一齐扔掉刀,捂着脸,疼得鬼哭狼嗥。
“我的鼻子……”
“啊呀我的鼻子……”
“鼻子,我的鼻子给咬掉了……”
在这个山谷平地上,就像发生了一场天际浩劫,六个打手有五个在地上扭动挣扎,凄惨哀叫。
还剩下那个瘦子。他一看不,拔腿就跑。
那个白色的球状物显得很从容,直到瘦子跑出去一段路,才慢悠悠地向那个方向滚去。
我正想也跟上去,感觉有人拍了拍我的肩。回头一看是古大哥。古大哥轻声耳语:“别着急,等一等吧。”于是我们等在原地。
不一会儿,不远处的黑暗处,传来杀猪般的嚎叫:“快来人哪,救救我,救救我……”
瘦子的惨叫没持续几声,就戛然而止。周围恢复了平静,仿佛刚刚那番乱哄哄的喧闹根本没有发生。
按照距离,这里离村里的人家也就两里远,肯定会有人听到这边的动静。但没有人闻讯过来,估计大伙都忌惮这帮凶神恶煞的打手。
“走,我们过去瞧瞧。”古大哥又拍拍我的肩。
我们向瘦子跑的方向走过去。
半里路外,正是那条溪流。在中心地带,有一口不大的积水潭,水势缓慢,正好映出天上的弯月。借着这点光,我赫然发现,水面上扑着一个人。
这个现象太奇怪了,因为人一旦入水,就会浸在水中,即使不沉下去,至少也是半浮半沉,但这个人竟然趴在水面,就像趴在一面大镜子上,并没有陷在水里。乍一看,似乎水面上憩着一只巨大的水黾。
我目瞪口呆,想不通他怎么会有这么大浮力。他明明是个人啊。
我问古大哥,这是怎么回事?
古大哥故作糊涂地说:“我猜,是他自己想跳水的,其实这水下面有礁石,把他肚皮顶着了吧。”
我从小就在这里长大,无数次在这个水潭里洗过澡,哪会不了解水底情形呢。我说水里根本没礁石啊。古大哥咂着嘴,嗯了一声说:“这我就不明白了,反正他就这么趴着呢。”转而又劝我,“你不是说,要让他们吃点苦头吗?这不,他们已经吃到了。”
我明白,古大哥让我别计较这些细节了。我又想起了那条狗,忙问道:“那条白狗呢?”
“喏,不在那边吗?”古大哥朝水潭对面一指。
我仔细一望,果然水潭对面有一团白色的影子,现在又隐约成了狗的形状。
“它是……狗吗?”我不知该怎么来称呼它。
“你可以叫它狗儿。”古大哥显得漫不在乎。
“那,这条狗,是从哪里来的?我不记得你带着狗啊。”
的确,古大哥是跟我和阿圭从城里来的,从上火车到下车,没见他身边跟着狗。怎么到了这里会突然出现一条狗。而且根据刚才的情况来看,这狗并不正常,似乎还会变大变小,更诡异的是它还能变形,成为一个圆圆的球,甚至只化成一道白色的光。
难道这是……鬼灵?
我想到了我爷爷,忍不住打了个颤。
古大哥似乎明白我的心情,他竟然坦率地承认了。“没错,它是狗,却不是真正的狗,它是一条死狗变的。”
我惊悚万分,“啊……狗死了,也会变鬼?”
“动物也是生命,它们死后当然也像人一样,可以变成鬼的。”
我有点糊涂,“那这个狗鬼,它是怎么来的?它一直跟着你吗?”
“对,它一直跟着我。也可以说,是我一直带着它。”
“那你怎么带它的?装在口袋里?”
我相信无论什么鬼,都是可以无形的,但它们必定是一种存在,需要某种寄附。不然就像羽毛一样四处飘荡。
古大哥把手伸进衣襟里,从里面掏出一样东西来,放到地上,对我说:“这就是我装它的宝贝。”
随即古大哥对着水潭对岸轻唤一声:“狗儿,回窝吧。”霎那间,对面那个白色的狗形状又倏地一下化成白光,隔着水潭凌空飞来,直接就钻进古大哥放在地上的东西去了。而这只是一眨眼的事。
我想弯腰看个明白,但古大哥已经抓在手里,塞进衣襟。
我吃惊地问:“那是什么宝贝?”
“是一个罐子。”
“啥样的罐子?”
“我叫做灵罐。”
古大哥却并不想多谈下去。他话锋一转说:“对了,阿圭回家去,应该做好饭了吧?你这里也收拾了这帮人,咱们可以去阿圭家吃晚饭了吧?”
我这才感到胃里一阵空空,饥饿汹涌而来。但我还是急不可待,想马上进入工地。因为,我要尽快找到爷爷的坟。
千里奔波,这是我此来的唯一目的。
但古大哥却劝我道:“先去吃饭吧,阿圭也是要进工地的,你难道不约他一块进吗?”
我一想也对,虽然我和阿圭要找的坟各不相同,但我们应该算搭档了,我们要面对的事,决非仅仅跑到现场看一眼那么简单,还有更大的斗争等着我们,所以必须紧密合作,商量行事。
我和古大哥回村,进了阿圭家。
阿圭娘一见我,先是百感交集,老泪纵横,意思是我这个苦命孩子一别经年,村里老一代都念念在心,毕竟你是咱村里的孩子呀,16岁就一个人出去闯荡,多不容易。我的鼻子也酸了,叫了一声伯母,就呜呜咽咽抽泣,惹得阿圭也直抹眼泪,连古大哥也在一边连声叹息。
想想我确实是个苦命人,四海为家。而这次是因为爷爷的坟被人扒掉了才不得不回村,我对那个开发商恨得要命。
匆匆吃了点饭,我们三人又要去工地。阿圭娘很不放心,连声劝我们别去,那个开发商雇了一群人,整天整夜守着,就为了不让村里人接近。这些人个个都是烂仔,打起架来不要命,村里人都不敢去招惹他们,虽然没有一户人家拿到地的钱,但都在忍气吞声。
阿圭大叫:“别人怕他们,我才不怕。老子就不信这个邪……”
我一想他白天那个熊样,这回在老娘面前又扮起勇士来了,差点笑出声。
“还有阿良,你也不怕,对吗?”阿圭对着我问。
我连忙点点头,响应他的勇敢:“对对,我也不怕,我们都不怕。”然后我宽慰阿圭娘,“伯母,我们只是去工地看看,也许他们不会把我们怎么样。”
我和阿圭走出他家。古大哥跟在后面。走了一段路,我才回过头问古大哥:“现在我们怎么做?”
其实我已经在心里确定,古大哥是我们的老大,尽管我和阿圭还没搞清他的身份,但我知道我和阿圭的行动,必须有古大哥的指点。那个神秘的灵罐,让我看到了额外的力量。
古大哥非常人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