卜小同比乔辉强壮得多,他的两手凶狠有力,掐得乔辉喘不过气来。乔辉拼命地挣扎着,一边大声问:“这跟我没关系啊,你为什么要这样?”卜小同的眼里露着凶光,恶狠狠地说:“我知道她来找你,就是因为你写了那本书。他一定把一切告诉你了。可她到底已经死了,活着知道这些事的,只有你。要是你不死,我也完了……”
卜小同的手更用力了。就在乔辉觉得绝望时,忽听到卜小同啊了一声,两手松开了。乔辉睁眼一看,原来有一大捆书凌空飞来,砸在卜小同身上。卜小同掉转头,就往门口逃,可是被什么绊了一下,重重地摔在地上。而绊了他的,也是一大捆的书。
不用看,就知道那些书是《爱情谋杀》。卜小同惊恐地扬起头,立即明白过来,赶紧哀求开了:“美芝,你饶了我,一定要饶了我。都怪我心狠,把你给害了。现在我知道你的厉害了……”卜小同在地上一个劲地磕头。此时乔辉发现,女孩的脸出现在窗外,影影绰绰的。他忘了恐惧,跑过去打开了窗。但女孩的影子消失了,只有一个声音传进屋子里来:“我是梁美芝,我不是筱秀兰,我不是自杀的。你们要给我弄清楚……”声音一点点远去,最后消失在遥远的夜空中。
此时的卜小同瘫坐在地上,老实叙述起来。乔辉终于从他嘴里,得知怎么回事了。原来那个女孩真名叫梁美芝,本是卜小同的女朋友。一年以前,卜小同另有新爱,想甩掉梁美芝,但梁美芝不愿意。有一天梁美芝吃了几片安眠药,想威胁卜小同,卜小同不仅不送医院,反而趁她昏睡之际,把剩下的安眠药倒出来,全塞进了梁美芝的嘴里……
后来,有关部门认定梁美芝是失恋自杀。卜小同离开了那座城市,半年后到了这里。本来他以为事情已经过去了。却没料到,“梁美芝”竟然出现了。而她先找的,竟是乔辉。
“她为什么会找我?”乔辉依然有点迷茫。卜小同叹一口气:“因为,我和梁美芝都特别喜欢读你这本书。而筱秀兰正是服安眠药自杀的,只不过,她是真自杀,而梁美芝……”卜小同说完就低下了头。
乔辉翻开那本书,发现那些红色的手写体,正描述了刚刚卜小同所说的情节。原来梁美芝死后,对“自杀”的定性很不满,“她”来找乔辉,是因为“她”把筱秀兰的命运和自己了起来,“她”否定筱秀兰自杀,实际上是要为她自己申冤。
乔辉又拿过卜小同带来的那本《恋爱谋杀》,看到扉页上的字是:绝不放过真凶。毫无疑问,这是“梁美芝”的手笔。
榕榕说完了。
“接下去又该你讲了。”她说道。
我已经想好一个了,答应道:“好的,下面就由我来接着讲吧。”
“要讲一个什么?”
“民国的,谍案。”
“好,那你讲吧。”
我就讲起民国谍案故事来——
1939年初夏,一列火车吭哧吭哧地在嘉兴站停靠。这趟车是从南京去上海的,嘉兴只是中途一个临时停靠点。
许虎向车窗外瞥了两眼,继续拉下破草帽盖着脸,蜷缩在坐位上打盹。此时正是深夜,车窗外一片黑茫茫,一切都在熟睡。车里的人也东倒西歪,沉浸在疲意沉沉的安静中。
不过,许虎虽然在瞌睡,却像只灵敏的猫一样,神经并没有完全放松。忽然间,他听到一阵沉重的脚步声传来。凭他的经验,这是一种大头皮鞋,上车者应该不是普通平民。他抬头观察,果然,有一胖一瘦两个警察上了车,正从后往前检查两边的旅客,时不时向旅客发问,叫什么名字,从哪里来,到哪里去。许虎敏锐地看出,警察专门注意西装革履的青壮年男子。
许虎穿着粗布褂,头上戴一顶灰溜溜的破草帽,晒得黑乎乎的脸膛,让人一看便知是从乡下往城里跑的庄稼汉。他不在警察的盘问之列,也就安心坐着,继续打盹。
可突然间,一声吼叫响在耳边:“喂,你站起来。”
许虎吓了一跳,一睁眼,发现是过道另一边的位置上,坐着一个年轻人,西装革履,戴着顶宽边礼帽,风度翩翩,像一个生意人或知识分子,两个警察正冲着他叫。
年轻人也正在闭眼养神,睁眼一看面前有两个虎视眈眈的警察,忙问道:“老总,有什么事吗?”
“叫你站起来。”其中的胖警察叉着腰,还威严地踢了一下他的小腿。
年轻人站了起来。他肯定明白,这两个警察是临时从车站上来的,警察上车没什么好事。他的表情很是吃惊和不安。
“叫什么名字?”胖警察问道。
“林武进。”
“到哪里去?”
“去上海找工作。”
“原来做什么的?”
“在南京的洋行里当会计。”
胖警察灼灼的目光紧盯年轻人的脸,像一条猎犬审视着面前的猎物。稍许,突地喝道:“在南京,你在哪家洋行当过会计?说快点。”
好家伙,这才是高招,如果年轻人在撒谎,一时肯定会张口结舌。然而他却顺口说了出来:“南京福瑞洋行。”
年轻人的反应无懈可击。胖警察微微点了点头,说:“你坐下吧。”年轻人松了一口气,正想坐下去,猛听另一个尖厉的嗓子响起:“南京福瑞洋行的二老板,叫什么?”
正是那个瘦警察,一直在冷眼旁观,此时插话了。
“二老板?”年轻人一愣。
“对。叫什么名字?胖的还是瘦的?今年大概有几岁?”
瘦警察连珠炮似的发问,像一把把扎向年轻人。年轻人答不上来了。
“哈哈,露馅了吧?你骗得了别人,骗得了我吗?你居然叫不出福瑞洋行二老板的名字,还敢说在洋行做过会计。”
瘦警察嗖地拔出,对准了年轻人的胸口:“你不是什么林武进,你叫秦文南。有人正在找你呢。跟我们走吧。”
此时火车拉响震耳欲聋的汽笛,提示即将启动。胖子伸手去抓年轻人的胳膊。年轻人猛地往下一蹲,一个黑虎掏心就击中了胖子的胸口。胖子啊呀一声倒在了走道上。瘦子一见不妙,举要射……
千钧一发之际,突然咚地一声,瘦子一下子瘫痪下去。有一个人在后面击倒了瘦子。那人把年轻人一拉:“快走。”
那人在前面跑,年轻人在后面跟,他们跑到车门边,火车已经徐徐起动。两个人一前一后跳出了车。
击倒瘦子的,正是许虎。
两个人跑出去足有三里路,才在一条小河边停住。
此地已在嘉兴城外,淡淡的月光铺洒下来,面前是一大片开阔的田野。远处是村庄,传来几声狗吠,给夜色增添几分寂寞幽静。他们已经安全了。
“谢谢你,大哥。”年轻人在月光里向许虎抱拳。“刚才,大哥为什么要帮我?”
许虎愤愤地说:“我一见到警察抓人,就知道没有好事。我有个表哥就是在乘车途中,在一个小站被警察抓走的,我们是半年后才得知他死了。警察说是他自己撞墙自杀的。其实肯定是警察把他当成某个罪犯,不管三七二十一抓了就走,审讯时动了大刑,把人活活折磨死了。刚才我见到他们那个凶样,就替你捏把汗,我恨死这些恶警察,所以才帮你一把。”
那人点头道:“这些警察确实可恶,他们常常随意地抓人,草芥人命。如果一个人遇上警察抓,那就危险了。所以我先出手了。”
许虎问:“你刚才自称叫林武进,他们却说你是什么秦文南,你到底叫啥?”
“我就叫林武进呀。”
“那为啥他们喊你秦文南?”
“我也不知道是为什么。会不会,他们在抓一个叫秦文南的人,把我当成秦文南了。”
林武进问许虎是哪里人。许虎说:“我是南京郊外乡下人,我有同乡在上海拉黄包车,我也要去做。”
两个人就这样认识了。他们的目的地相同,都是上海。但接下来怎么去呢?许虎认为,再去车站乘车,警察一定在守株待兔。现在最好的办法,是乘船。
运河就从嘉兴城外穿过,有轮船码头。但林武进有点担心地说:“既然警察能搜索火车,能放过轮船吗,码头肯定也有警察把守吧?”许虎却呵呵一笑,说他有办法。这里的乡村都傍河,农夫们时不时要摇船去城里捡垃圾,运回来当肥料。如果碰上有人摇船去上海,正好搭个顺风船,一路不会引起注意。
天已经完全亮了。两个人跑到一条河边等待。果然一会就见一条有篷的农家船吱呀吱呀摇了过来。他们问清摇船的农夫正是去上海的。农夫就将船靠上岸,让他俩上了船。
这一段旅程跑了一天,终于望见影影绰绰的上海城了。农船是要通过苏州河直达市内的,许虎叫农夫在城外靠岸停一下,让他和林武进上岸。
林武进赞扬许虎想得周到,虽然农家船不容易引起注意,但如果在进城后遭到拦截搜索,他们也可能被瓮中捉鳖。而许虎正是想到这一点,宁可在荒野的地方离船登陆,再从小路进城,这样即使码头或市河边有警察在盘查,也碰不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