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001 代孕之夜
“啪嗒,啪嗒。”
锃亮的皮鞋敲在昂贵的柚木地板上。
上了盘旋的楼梯,穿过寂静而雅致的走廊,一扇门出现在了顾粥粥的眼前,门把手上错银鎏金的花纹,带着一种老旧之感,仿佛诉说着这一栋别墅的主人是何等地有钱有势。
走在前面的徐行停下了脚步,站在门前,一身服帖的黑色西装衬得他整个人无比挺拔,蓄着的寸头更是干净利落。
回头,朝顾粥粥开口,他的声音也一如既往地冷静:“顾小姐,少爷在里面等您。”
顾粥粥穿着一身浅蓝色的收腰连身裙,长长地下摆遮住了她的膝盖,只露出一截雪白的小腿,脚上踩着的水晶高跟鞋还是她今年新买的。
在听见徐行这一句话后,她只觉得自己像是被人掐住了脖子,一下有些呼吸不过来。
脑海之中,有关于自己为什么会来到这里的记忆碎片,一帧一帧从她脑海之中划过。
飞快。
六天前,家中。
她拖着疲惫地身体,推开了家门,将堪称折磨的六厘米高跟鞋放在了玄关前的鞋柜里,刚朝里走了两步,便听见了客厅里传来的隐忍抽泣。
“妈?”
这熟悉的声音,顾粥粥一听就知道是母亲梁慧云。
她顾不得穿鞋,走了过去:“怎么了?”
梁慧云穿着薄薄的发旧灰褐色针织衫,与往常一样坐在客厅起皮的旧沙发上,把头埋得低低地,那隐忍的声音却怎么也止不住。
在听见顾粥粥的询问时,她也没抬头,反而哭得更厉害了。
顾粥粥停在玻璃茶几前面,上头摆着几只平时用的水杯,大头熊那只是妹妹顾温暖的,蓝色的那一只是自己的,最普通的玻璃杯,便是梁慧云的。
此刻,那一只玻璃杯下面,压着几页凌乱的A4纸,还有油墨的味道。
顾粥粥一眼扫过去,就看见了“诊断书”几个字。
那一瞬间,她觉得脑子里“嗡”地一下,什么也不知道了。
僵硬地伸出手去,顾粥粥把玻璃杯挪开,将几页纸拿起来——
“确诊为尿毒症,建议尽快手术。”
次日,公司。
“啪!”
一只大大的纸箱,被部门那一个地中海的男经理面无表情地放在了桌面上。
顾粥粥站在对面,背着的挎包还没来得及方向,脸上顶着再精致的妆容也遮掩不去的黑眼圈。
她怔怔地抬起头来,试图弯起唇角,露出笑容。
“经理……”
“不好意思,你被解雇了。”
经理打断了她的话,最后看了她一眼,没有给任何理由,转身离去。
顾粥粥留在原地,看着纸箱里面自己用过的东西,只觉双脚灌了铅一样沉重。
最后……
是在医院。
身材火爆,而妖娆的女医生,穿着一身白大褂,推了一把鼻梁上透明的无框眼镜,看着她的目光,透着一种近乎酷烈的冷静。
这是市医院的医生秦姸,前段时间负责给顾粥粥所在的公司做体检。
顾粥粥就坐在她对面,坐在她毫无温度的目光之下。
“体检报告出来,顾小姐您的身体没有任何问题。”
“那你为什么打电话给我……”
顾粥粥不是很明白。
秦姸唇角轻勾,一身白大褂在透明的玻璃窗前,显得格外扎眼。
“顾小姐的身体很健康,年龄合适,子宫发育极其良好。我这里有一位客户,需要一位适龄女性代孕,不知道顾小姐有没有兴趣?”
那一瞬间,顾粥粥皱了眉,起身拿了包就要离开。
这种东西,她毫无兴趣!
“顾小姐!”秦姸叫住了她。
顾粥粥头也不回:“我还要找工作,请您不要开玩笑浪费我的时间。”
“定金十万。”
清透的嗓音,从背后传出。
顾粥粥的脚步,一下顿住。
秦姸慢慢地仰坐在了靠背椅上,望着她。
“据我所知,顾小姐的母亲被确诊为尿毒针,急需十万块做肾脏切除手术,还需要大笔的钱术后疗养。而顾小姐你,三天前才被公司开除,根本无法筹到这么大一笔钱。真的,不考虑一下吗?”
真的,不考虑一下吗……
顾粥粥的手指,慢慢地抠紧。
医院里消毒水的味道,充斥在她身周,让她头晕目眩。
……
一段又一段的画面,顾粥粥回不过神来。
单亲家庭,母亲梁慧云不能赚钱,还有一个妹妹要上大学,她根本拿不出母亲的手术费,更何况刚刚被开除?
她喉咙里泛出苦涩的味道来。
看着眼前这一道堪称华丽的房门,她也不知自己的选择到底是对是错。
“顾小姐.......”
徐行抬眼,注视着顾粥粥苍白的脸,忍不住提醒了一声。
顾粥粥长而浓密的眼睫毛一颤,终于回过了神来,看了徐行一眼。
徐行淡淡开口:“少东家很忙,不喜欢等人。”
“抱歉。”
仓皇道歉。
顾粥粥带着几分狼狈,终于走上了前去,慢慢抬起手,脸色惨白。
每一根手指,都仿佛不受自己的控制,颤抖起来。
顾粥粥几乎要用尽全力,才能稳住自己的心神,不让自己逃跑。
她没资格逃跑!
那是生养她的母亲,她又怎么能眼睁睁看着她受难受苦?
眼睛一闭,隐忍的泪光,终于被她逼了回去。
手指,叩下。
“咚,咚。”
顾粥粥手指冰冷,触到那毫无温度的大门,竟然也觉得温暖。
天已经黑了,别墅里的灯光很是昏暗,将顾粥粥的影子拉长在脚下,显得孤单。
等待的一刻,显得异常漫长。
顾粥粥仿佛觉得自己能听见每一滴鲜血奔跑过血脉的声音,身体紧绷到了极点。
仿佛过了一个世纪那么久,门里传出一道异常模糊的声音。
“进来。”
顾粥粥只隐约听出这是个沉稳又冷淡的男人的声音,她忍不住回头看了徐行一眼。
徐行只看见她素白的脸上,写满了无措仓皇,心底不由得一叹,难得放轻了声音,道:“进去吧。”
于是,顾粥粥才慢慢将脸转了回去,伸手按在门把手上。
冰冷的金银花纹,像是烙铁一样。
“咔。”
锁芯转动的轻响。
门开了。
一道门缝,渐渐在顾粥粥眼前扩大。
门里的光线,比外面要昏暗得更多,那是一个巨大又柔软舒适的房间,地面上铺着昂贵的羊毛地毯,精致的印花织纹朝着四周扩散,一把意大利名家打造的真皮沙发静静地搁在角落里,旁边放着一张纯黑色的桌台,一件西装上衣被随手扔在上面。
窗外有微光透入,勾勒出了那坐在沙发上的男人的轮廓。
只穿着纯白色的法式衬衫,纯银的精致袖口坠在他袖口,肩膀宽阔,是天生的衣架子;胸口散开了两颗扣子,有些微皱,似乎是在心情烦躁的时候随手扯开;修长的右手五指搭在沙发扶手上,带着天生的优雅。
光线太暗,顾粥粥看不清对方的面容,只能感觉到,在她推开门的一瞬间,冷静又淡漠的目光,便落在自己身上。
一道青烟袅起。
祁臣的手边,放着一只点燃的细长香烟,火星明灭。
他点着烟,却没有碰一下,任由那灰白的烟灰不断增加,而后因为承受不住自身的重量,而忽然落地,散成一片。
目光,落在顾粥粥的身上,祁臣在打量她。
一身水蓝色的连衣裙,普普通通,却在收腰处带出一点挺拔的姿态来,脸蛋白皙,眼睛大大,嘴唇紧抿,似乎过于紧张。
她望着坐在里面的男人,内心有一个疯狂的声音在叫嚣:“跑,跑!现在跑还来得及!”
也许……
她可以有别的办法筹到钱。
然而,就在这一刻,那一道淡静又冷漠的声音,第二次响起:“进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