冯春波的日子也很不好过，他当然知道县长王卫青是想把县一中建设工程交给杨晓明的。虽然王卫青从来没有对他说起过，甚至连一点暗示都没有。但是，这是不需用说的。不要说是一个在官场上混的人，就算是一个普普通通的老百姓，也能明白这一点。有好事儿，不给自己的亲友，还能给谁呢？冯春波曾经听说过一个段子，说是中国人不论官大官小，都是为用来谋一点私利的，即便是不是官，只要你手中有哪怕一点点权力，也是要谋私利、送人情的。那个人说，有一次他到公厕去，就看到公厕门口有一块牌子，上边写着大便5毛，小便1毛。门口还坐着一个人在那儿收钱。他走过去的时候，正好看见他前边有一个人，和负责收钱的老头说笑着走进了公厕。但是那个人并没有交钱。他也跟着往里走，却被那个老头给拦住了。老头也不说话，只是用手指了指那块牌子。他当然明白老头的意思，但他还是说，前边那个人怎么不交钱？老头白了他一眼，说：“那个人我认识。”由此可见，在当下的中国，一个人的手中哪怕只有1毛钱的权力，他也是会充分利用的。

　　冯春波在听说那个管理公厕的人连1毛钱的权力都要用来送人情、谋私利的故事以后，他心里想，别看现在人们一提起贪污就都义愤填膺，那是因为他们没有这样的机会。很多人手中没权，骂起贪官来简直恨不得寝皮食肉，但是真要是让他当了官，手中有了权力，说不定比别人还要贪。想到这些，冯春波觉得心里冰凉。

　　竞标结束以后，冯春波立刻回到县政府，去向王卫青汇报。在路上，他就反复在想，见到王卫青怎么说呢？

　　开始，他想把竞标的过程向王卫青做一个详细的汇报。转念一想，王卫青并不关心整个竞标过程，他要的是那个结果。只要结果是给了杨晓明，你的过程怎么说都是对的。只要不是给了杨晓明，不管你怎么说，他心里都是不满意的。在王卫青的心里，冯春波本来就是肖云斌的人，现在负责这个工程，把这个工程给了姜修言，也就是顺利成章的事儿。可是，冯春波心里很明白，自己这一次的确是把心放在了中间，杨晓明的金城公司的确不如姜修言的绿源公司。可对王卫青说这些有用吗？没用。想到这儿，冯春波决定直接把结果汇报给王卫青。其实，他也知道，不用等他回报，王卫青也早就知道了。竞标一结束，杨晓明肯定会打电话告诉王卫青的。但是，他知道是他的事儿，自己却不能不汇报。这是程序问题，自己必须遵守。

　　冯春波坐在车里，看上去像是在闭目养神，他的心里却是波翻浪涌。在官场混，他本来是不想选边站队的，他当然知道，选边站队是很危险的，因为你永远不知道上边的那些大人物之间的争斗最终谁是胜利者。即便某一个人在某一时有明显的优势，甚至是完全掌握着主动。但是这一切都不是一成不变的。在某一个大人物身边，肯定会有一些亲近者，或者说是跟随者，他们必然形成一个利益链，可问题也就出在这儿，谁也不知道这个利益链的哪一环会出问题。只要其中的一个环节出了问题，整个利益链就会面临崩断的危险。利益链崩断了，你身为其中的一环，当然很难全身而退。即便你处处小心，能够全身而退，你的政治前途也非常黯淡了。可是，人在官场犹如人在江湖，都是身不由己的。你不想选边站队，却常常被选边，被站队，人们会把你看作是某某领导的人。冯春波曾经是县委书记肖云斌的秘书，在官场中，人们自然就把他看做是肖云斌的人。王卫青肯定就是这么看的。可让冯春波想不明白的是，王卫青既然把他看做是肖云斌的人，为什么还要把竞标这件事交给他来负责呢？当然，有一个表面上的原因，那就是王卫青的内侄杨晓明参与竞标，王卫青要避嫌。冯春波觉得王卫青不会仅仅因为这个原因就把这件工作交给他去运作，至少这不是原因的全部。那他还有什么原因呢？会不会是为了试探自己？似乎有这个可能，但也不会是全部。他怎么会拿这么大一件事来试探自己呢？冯春波自问一直对王卫青是很恭敬的，尤其是在当上副县长之后，他更像搞好与王卫青的关系，尽量淡化王卫青心中把他当做肖云斌的人这种想法。王卫青似乎对她也不错。这件事以后，恐怕他就很难再与王卫青搞好关系了。

　　他正胡思乱想着，车子来到了县政府。他下了车，进了楼，来到王卫青的办公室门口。

　　冯春波犹豫了一下，最终还是鼓足勇气敲了敲门。王卫青说：“进来！”

　　冯春波推门走进去，看见王卫青正在批阅文件。王卫青一抬头，见是冯春波，说：“春波同志，你先坐，我批完这个文件。”

　　冯春波在沙发上坐下来，王卫青继续埋头批阅文件。本来，冯春波想的是一进来就把那个结果汇报给王卫青，然后再根据王卫青的反应作解释工作。可现在，王卫青在批阅文件，这打乱了他的计划。他坐在那儿，有点如坐针毡的感觉。

　　过了好长时间，王卫青才看完文件，他把手中的文件放下，扭回身看着冯春波，却没有问话。冯春波赶紧汇报说：“王县长，竞标工作完成了，我向您汇报一下。”

　　王卫青依然没有说话，脸上的表情很平静，冯春波猜想他可能会装作不知道。于是，他就说：“这次竞标报名的有七家建筑公司，其中最有竞争实力的是金城公司和绿源公司。”他故意把金城公司放在前边，以表明自己对金城公司的重视。他略一犹豫，接着说，“最终胜出的是绿源公司。”

　　王卫青原以为冯春波会详细地向他解释，他没想到冯春波会这么直接的把结果告诉他。王卫青虽然心里多少有一点惊讶，但是他的面部表情几乎没有变化，还是很平淡。

　　他似乎是在想什么事儿，目光从冯春波的身上转向了门口，然后淡淡地说：“竞标结束以后，杨晓明给我打过电话。”

　　说完这句话，他就没有再说什么。冯春波在听到他说杨晓明给他打过电话以后，觉得他会假惺惺的说点什么冠冕堂皇的话。但是没有。冯春波坐在那儿，又感到有点尴尬。他站起身来，刚想告辞。王卫青说：“这件事你做的很对。我手头上的事儿比较多，县一中的建设这一块，你要负起责来。”

　　一边说着，王卫青也站起身来，往前走了一步，等于是往外送冯春波。

　　走出王卫青的办公室，冯春波的心里在犯嘀咕。王卫青最后说的那几句话是什么意思呢？县一中建设工程，王卫青是筹建小组组长，对县一中建设工程负责的应该是王卫青。可他却说让冯春波负起责来。这个在原平县官场呼风唤雨多年的大人物，难道就这么认输了？这不太可能。冯春波总觉得这背后还会有点什么是自己参不透的。

　　难道王卫青还有后招？这个想法一冒出来，冯春波就觉得脊梁沟发冷。可他实在想不明白王卫青会有怎样的后招。

　　回到自己的办公室，冯春波沏了一杯茶，坐下来，继续想着这件事。正在这个时候，他的手机响了，一看，是姜修言打来的。姜修言说：“冯县长，我是修言啊，感谢的话我就不说了，今天晚上有空吗？我想约你坐一坐。”

　　冯春波心想，这个时候我和你去吃饭，这不是授人以柄吗？可他不能这么说，他说：“姜老板啊，真是不巧，我今天晚上有点事儿，以后找时间再聚吧。”

　　姜修言倒也没有坚持，而是很痛快地说：“那好，以后咱们再凑。”

　　挂了电话，冯春波也明白了，人家姜修言其实是知道他会拒绝的。人家约他吃饭，这只是为了表示一下感谢之意。打这个电话并不是真的为了请他吃饭，这个电话的重点是在前半句，“感谢的话我就不说了”，其实人家还是说了，只不过说的很实在，显得他们之间的关系很亲切。姜修言也是一个人精，他自然知道冯春波这个时候是不会去和他吃饭的，请吃饭一说只是一个礼貌，也就是一说而已。如果冯春波真的答应去吃饭，姜修言当然会请他，而且是很郑重的请他吃饭，甚至吃过饭后还会有很多的项目要上。不过，在姜修言的心里，他反而会把冯春波看轻。

　　想了这些，冯春波不但没有觉得没劲儿，反而觉得无论是官场，还是商场，都太好玩了。他既然已经浸淫其中，那就好好的玩一把。这样一想，他对王卫青有什么后招，反而不感到害怕了，甚至他还怕王卫青会就此罢休没有后招，那就不好玩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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