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
静。这是一个安静的夜晚,屋内很静,屋外更是静的出奇。然而就是这样安静的时候才最容易出事。
“小姐,我怀疑这菜……有毒!”
“有毒?怎么可能!难不成阿宝还会害我?还是说……你怀疑司问会害我?”
“我也不清楚。只是,刚才我一出门就看到一个下人偷偷摸摸地走出去,一看到我更是吓得拔腿就跑。我本来只是觉得那人眼熟,现在我想起来了,他就是常跟在陈管家身边的那个!”
“你是说陈管家身边的人到我们这里来,还偷偷摸摸的?”
“没错。而且等我进厨房的时候阿宝也是呆站在这桌饭菜前,看我的样子也是怪怪的。所以我觉得,这里面肯定有鬼!”
“你是怀疑陈管家派人指使阿宝在这桌饭菜里下毒?”伶觉轩看着眼前的美食皱起了眉,“可是不应该啊,他们没理由……况且我和上文司问好歹也是皇上指的婚,若是我真的就这么不明不白地死在这王府里了,他们对外也不好交代啊。”
“这……不管怎样我们还是得小心为好,如今形式对我们很不利,小姐你可不能再出什么岔子了!”
伶觉轩沉重地点了点头,抬手拔出头上的银簪小心地一下下插进桌上的饭菜里。没有,没有,没有。六道菜试下来,手里的银簪光亮依旧。
伶觉轩长舒一口气,将银簪放置一旁,“错姐姐,看来真的是你多虑了,你看,这菜里并无毒。”
倪错也糊涂了,难不成还真是她多疑了?可她总还是觉得不放心。伶觉轩倒是一副无所谓的样子,重新拿起碗筷就开吃了。看着她吃的那么香,倪错也渐渐放下顾虑,跟着她一起吃。
啪!倪错还没吃上两口就被伶觉轩一甩手打掉了手里的饭。
“怎么了小姐?”
伶觉轩以手抵头道“你猜的不错,这菜里果然有问题!”
“有问题?可你刚刚不是试了没毒吗!怎么会又……”
“别担心,不是毒,是催眠药。很强力的催眠药。”
“催眠药?”
“没错。这是许多年前的江湖神医病无踪发明的一种药,对人体无害,只是对大脑有很强的麻痹功效,一般人服用一点后只一炷香的时间就会昏睡过去,不省人事,武功高强者也挺不过一个时辰。”
“药劲这么大!比采花贼的迷香还要厉害?”
伶觉轩点了点头,“不止如此,这药若是用多了再配上一些别的毒药便可迷人心智,控制一个人的思想言行。据说当年郭菀就曾勾结病无踪用此法妄图控制石一尘……”
伶觉轩还在娓娓道来,倪错已经听得云里雾里。“郭菀?石一尘?是谁?”
“额……她们是很久以前江湖上很厉害的……前辈……”
被这么一反问伶觉轩一时竟也语塞了,毕竟那些都已经是百年之前的人了,如今天下恐已经没几人记得他们了,尽管他们曾经也是翻手为云覆手为雨的传奇人物……世事变迁真的是让所有人都无奈的事。
“小姐,已经不早了,我们今晚还去吗?”
“当然去!”伶觉轩看了眼窗外斩钉截铁地说。
“那我们……”
“先等一下,我们得运功,把刚刚吃进去的药逼出来。”
“好。”
“阿宝!阿宝!”伶觉轩叫来阿宝叫她准备好两桶热水,她和倪错两人准备沐浴更衣。阿宝像是早就等着的一样,很快就把一切都准备好了。
倪错走进浴室伸手试了一下水温,水很烫,然而一旁的伶觉轩却毫不犹豫地脱衣坐了进去。倪错只好也照做。没一会倪错就已经浑身红热脸上也是汗流不止,这时阿宝又带了两个小丫鬟上来,手里还端了一盘白色的菊花瓣。按照伶觉轩的吩咐,她们一点点将菊花花瓣撒进水里,直至铺满整个水面,而后便退了出去。
“这是……”倪错不懂。
“别说话,运气,用内力把药液逼出体外。”
倪错马上就明白了伶觉轩的用意,闭上眼,像伶觉轩一样的屏气运功。好一会,倪错觉得舒服多了睁开眼,伶觉轩已经在穿衣了。倪错赶紧起身穿衣,伶觉轩又唤了阿宝进来,“今晚我和错姐姐都很累,想早些睡,你们赶紧收拾好就回房吧,不要打扰我们。”
“是。”
倪错跟着伶觉轩回了房,伶觉轩把门关上,倪错从衣柜下面的箱子里拿出闲置已久的两件夜行衣,转身正看见伶觉轩把什么东西插进了蜡烛里——是铁片。
“这样我们就能安心走了,阿宝也不会怀疑了。”
“果然还是小姐鬼点子多!”倪错笑道把衣服递给伶觉轩。
“不要这个,”伶觉轩将倪错的手推回去,“我们穿这套。”倪错顺着伶觉轩的手,是两套丫鬟的衣服。
倪错与伶觉轩相视一笑将夜行衣重新放了回去,扮上了小丫鬟。
今晚的风很大,凉凉的,看起来好像要下雨。伶觉轩与倪错是逆风而行,然而这也根本不影响他们的速度。她们现在正在往书房而去。
“小姐,你看!”
伶觉轩停下顺着倪错的手看过去,书房的灯竟是亮着的,一个人正守在门口,她们一眼就认出那人正是陈管家。
“这么晚了管家怎么会在这里?那谁又在里边?是王爷还是少爷……”
“不管是谁,我们现在这里等着。”
两人悄悄地躲进路旁的草丛里,飞身躲在树上观望着书房那里。过了一会儿,管家谨慎地环顾四周,又敲敲门,紧接着他开门走了进去又马上走了出来,只有他一个人,可身后的灯已经灭了。
“怎么?难道刚刚书房里没人吗?”倪错完全不解管家的举动。
“有人,只是已经下到密室里了。”
“密室?”
“没错,这书房下面还有一间密室,一般人不知道。而太子所说的叫我去书房一探,应该就是叫我进到这密室里去。”
倪错似懂非懂,“错姐姐,关于这个密室以后我再跟你说,现在我们得赶紧进去。既然进了密室就表示他们有很重要的事要说,也许就是和父亲有关的。”
“好!那我们……”
“不,我们不能从这里进,从这儿下去会被他们发现。跟我来。”
伶觉轩带着倪错绕道书房后面,那里是一处荒废的小花园,因为在那里有一口被封了的枯井,有传说这宅子的上一个主人的家眷就是死在这口井里,所以这里平时极少有人会过来。
“小姐我们来这干什么?”一到这里倪错就觉得吹在身上的风更冷了,而且阴森森的,仿佛是要验证那传说一般。
“错姐姐,你不会也在怕那些传说吧……”平时一向冷静的错姐姐这会儿竟一副无知小女生的姿态,让伶觉轩好不适应。
“哪有!我只是好奇这里和密室有什么关系而已。”
伶觉轩耸耸肩,叫倪错退后。她双手抬起运足功,冲着井边的地面就是一顿“狂轰乱炸”,顿时间尘土飞扬,沙泥漫天。幸好今晚是阴天,大风很快吹走了灰土,倪错惊奇地看到眼前的地面上,一处洞门竟在缓缓打开。
“啧啧啧,过了这么多年这机关竟还如此好用,果真是妙手天工!”
伶觉轩不停地夸赞着,对着眼前场景显然一点都不意外。终于,洞门完全开了,不大,就算是像她们这样体格娇小的女生进去也是要一个一个弯着腰的。
“这是什么?”
“密室中的密室。这是连上文父子也不知道的地方。”伶觉轩说这话时脸上是掩饰不住的傲娇。“走吧,我们进去。”
里面很黑,倪错点着了一早藏在袖子里的蜡烛。借着微弱的亮光,两人小心前行。
“小心!小姐,前面好像有光。”
“嘘——”伶觉轩突然吹熄了倪错手中的蜡烛,“那里应该就是王爷议事的地方,我们小心点不能被他们发现了。”
“是。”
两人朝着对面墙壁露出的光踉跄地走着,越来越近,有声音从隔壁传出来。
“……所以我们要现在出兵吗?”
“不忙,但还是要先调动出来。伶觉铭创的事应该很快就会传到伶觉封那里,到时候他难免一时愤恨冲动举兵,我们要提早布好到时反手杀他一个措手不及!”
伶觉铭创的事……伶觉轩和倪错相互对视,意识到了什么,把耳朵贴在墙上更加努力地听着。
“那师遇那边……”
“军师那里皇上早就安排好了一切,况且他又持着皇上赐予本王的令牌,纵使那群将士对他伶觉铭创再忠心他们也不能不听命于皇上!”
“儿子明白了。那我明日就去练兵场安排好一切。”
“好。”
“问儿!”
“父亲还有事?”
王爷走进上文司问身前,“伶觉轩那里怎么样?你们……”
“父亲放心,轩儿她……收到那封家书很开心,并没有怀疑什么。”
“是么?”王爷似乎有些不信,“可我怎么听说我不在时太子曾来找过她,还是跟她单独相处的,他们说了些什么你可知道?”
“父亲多虑了,您忘了,太子向来少问朝政,他见轩儿只为叙旧。”
“叙旧?太子自小养居在外伶觉轩与他又是何时相识?”
“据太子所说似是离宫的前几日认识的,都是小时候的事了。”
“是么……既是叙旧那他们又何必要避着你?难道他们竟不懂叔嫂之间避嫌的道理?问儿,你可不要为了袒护那伶觉轩欺骗父亲啊……”
“怎么会呢!他们并没有避着我只是当时儿子自己有事所以才暂时离开了。”
王爷看起来对上文司问的话还是将信将疑,但他终究选择相信儿子没有深究。“好了,你们的事你自己解决为父可以不管,只有一样,问儿,你要记住自己的责任,切不可儿女情长英雄气短坏了大事!”
“父亲放心,儿子心里有数。”
“嗯——”
耳边传来脚步声,跟着那一缕光亮也灭了。
“他们应该是离开了吧。”倪错摸着黑重新燃起手里的蜡烛,空间一下子亮了起来。
“小姐!”
伶觉轩呆呆地倚靠在破旧的墙壁上。“他果真是骗了我……父亲,父亲他……”
“小姐先别急,就算那封家书真的是假的那也不能说明大将军就是出事了呀!我们得先自己稳住才能想办法帮助将军和少爷。”
“对,我们得自己先稳住……”
“错姐姐,你有听到刚才他们说的什么令牌什么练兵场吗?”
“听到了。那令牌好像是在师遇手上,至于练兵场……难道……”倪错看向伶觉轩。
“嗯,应该没错。皇上早知哥哥和父亲有谋反之心,所以才叫七王爷和司文暗中养兵以备不时之需。”
“那我们……
“既然来了我们就进到密室里看看能不能找到什么。”
说着伶觉轩便示意倪错让开,自己也是退后了两步,仔细看了看刚才的墙壁,走到一边运功用力推动。那墙颤动了两下掉落了几块泥土,伶觉轩鼓足了力气奋力一推可是也只有越落越多的灰土。一边的倪错见此状赶忙放下手中的蜡烛,发力帮着伶觉轩一起推。两人费了九牛二虎之力脑门上滴着汗水身上也满是泥土,终于,轰的一声,那墙总算是挪了一道缝。有了这一下接下来就顺利多了,二人又加了把劲,那墙转的更大了,足够一人通过。倪错赶紧回去捡起蜡烛随着伶觉轩一起进了上文父子刚刚离开的密室。
“真没想到,这小小密室竟还有这么多秘密!小姐,你怎么会对这里这么熟悉?”
“你还记得吗,我的第一任师父冥清大师离开前曾带我去拜访过一位神秘的高人,”
“记得。”
“那人就是拾暮城的城主暮风大侠,这里的一切都是他告诉我的。”
“暮风大侠?我有听少爷提起过,可他不是……不是上一朝的人吗?若是活到了现在,那应该……”
“没错,”伶觉轩拿起桌上的一叠纸来细细查看,“他老人家活了一百五十七岁,见证了三代皇帝的统治。那一年师父带我去见他,我有幸见到了他最后一面。”
说及此处,伶觉轩不免还有些伤心。
“原来如此。听说这宅子原本就是叛臣金宽的府邸,到了本朝开朝时皇上才赏给了七王爷。暮大侠曾经潜入这里手刃了金宽,如此对这书房了如指掌也是情理之中。”
倪错环顾了一下周围,用蜡烛点着了油灯又吹熄了蜡烛,像伶觉轩一样来到书桌前开始翻找所有的抽屉。
“我看王爷一定是把相关的文件看过之后就都烧了,所以根本没留下什么有用的东西。”
“不会的。起码像调兵之类的事没有皇上的亲笔手谕就算是七王爷也是没有办法的。错姐姐,我们找仔细一点,说不准就会找到什么有用的。”
“嗯,好。”
这密室里并没有什么家具,只有两把椅子和这一张书桌,可这桌里的文件却着实是不少,从皇上登基以来各大臣的资料,暗地里做的一些什么见不得人的勾当全都样样记录在册。这七王爷不愧是皇上最信任的兄弟,暗地里确实为皇上做了不少事,而皇上,表面上装的一副糊涂样,实则却是对所有的一切都了如指掌。
“小姐你看!”
伶觉轩凑过去,倪错手里拿的竟是一道密旨!
“太子上文嘉虽贵为太子,但其行事乖张秉性顽劣,朕深知其难成大统,而七王爷辅佐朕多年,功勋卓越,其心可鉴,且为朕的亲皇弟,故朕特立下此召,若将来朕有何不测不能掌国,则由皇弟七王爷继承皇位,秉承天恩。众臣自当俯首效忠,如有异议按叛臣之罪处置!”
“这……”
看了密旨上的内容两人皆是一怔,可这上面清楚地盖着皇上的玉玺,还有太后的亲笔批注,不可能会是假的。可这太后早在前年就已经归西了,如此看来,皇上是早就计划好了的,他大概从来就没打算过要传位给太子吧。
“错姐姐,把圣旨收好,也许我们很快就能用上了。”
“是。”
“再看看有没有什么和父亲或者哥哥有关的,我们得早点回去,不能被人发现我们不在房里。”
“嗯!”
倪错把圣旨揣进怀里,又把刚刚拿出来的一摞文件仔细查看一番,确定没用以后才收拾好像原本一样的摆放回去。
“差不多了,小姐,我们回去吧。”
“好吧……”伶觉轩还是有些不舍,这么多的文件,尽管已经翻来翻去好几遍了,可总是觉得还是会漏掉些什么。
“等一下!这是什么?”
伶觉轩在将文件放回原处时一不小心碰掉了一个装药的小瓶,那瓶子精致得很,瓶口还细心地密封了,看来王爷很是宝贝它。
“走吧。”伶觉轩捡起药瓶藏进了袖中,带着倪错顺着来时的路回去了。
到了外面伶觉轩不禁打了个冷战,“这会儿到了深夜风越发的凉了,恐怕一会儿会下雨,我们还是快些回去吧。”
说着两人加快了脚步,一路小心着悄悄回了房里。果然不出所料,刚一到房里外面就突然风雨大作,偌大的雨滴敲打着门窗,听得人心发慌。为了不让别人起疑,伶觉轩没有让倪错点灯,两人摸黑草草换了衣服便上了床。
“小姐,你说阿宝会向我们下药是不是受了管家指使?”
“你不是说看见了管家身边的人吗,那应该就错不了了。不过依我看,管家也该是受了上文司问的吩咐。”
“上文少爷?他怎么会……”
“你没听到刚刚在密室里他对王爷说的话吗?”
“听到了,可他那不是在袒护小姐吗?又怎么会……”
“只怕他就是因为听到了太子和我的谈话,所以才袒护我的。他知道王爷今晚约他在密室谈事,所以才让人在我饭里下药为的就是不让我今晚到书房去。”
“若真是如此,看来上文少爷对小姐……”
“好了,先不想他了,”伶觉轩知道倪错想说什么,故意打断了她的话。“快些睡吧,明天可不能让他们看出我们睡眠不足的样子!”
“是——”倪错偷笑应道。
“对了错姐姐,明天你回府时把这瓶药也带着,”伶觉轩把刚刚藏在袖子里的药瓶交给倪错,“你找个可靠点的大夫,问问他这是什么,有什么用。”
倪错接过药瓶,摸索了一阵掖进衣服里,“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