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校的这条路越走越熟悉,门前的主路上到了夜间就会有很多周边学校的小情侣出来轧马路,所以即使到了晚上,永远也是人头攒动。分叉的各条小路上开满了特色小店,吃的穿的用的都是针对周边的学生,琳琅满目但是价格都很实惠。再往里,是一些网吧和KTV,因为来往的多数都是学生,所以看起来并没有灯红酒绿的靡靡之相,倒是像极了普通的娱乐场所。
之前和陈墨在一起的时候,我们经常来这里逛逛,每次陈墨怕我被挤没,都是一只胳膊紧紧地将我揽在怀里。街角的那家麻辣烫是我最爱吃的,再往里,有一家火锅店是陈墨最喜欢的,送给陈墨的戒指是在隔壁街上的精品店买的,我过生日时候穿的那条圈子是陈墨在这旁边的商场里买的,当时我就看出这裙子价格不菲,但是陈墨怕我有压力硬是说在小的外贸店淘的。。。
这些我以为都已经淡忘了的过往,随着镜头的拉进,渐渐地被放大,而且看得越来越清晰,眼角偷偷地斜着看一眼陈墨,他一言不发,冷峻的侧颜看不出情绪,握着方向盘的另一只手离我有点远,不清楚那天看到的左手中指上带着的是不是我当初送他的那枚戒指。
车子靠在西门,毕业这几年,我从来没有回到这里。不是我对这培养了我四年的母校无情,而是这所大学里葬着我对陈墨的爱,还有我们的喵喵。即便是偶尔坐车经过这里,我也是刻意扭过头不去看它。回忆伤情,避之唯恐不及。
我怀揣着沉甸甸的心事不想开口,陈墨停好车子以后说道:“甄柔,带我去看看喵喵吧。”
他如果说:“甄柔,我们去吃饭吧”或者“甄柔,陪我四处逛逛吧”这样的要求我还会拒绝,但喵喵是我们两个人的,我没有权利不让他见它。
推开车门下了车,走在前面,陈墨快步追上来,立在我的左侧,将我和这拥挤的人潮隔开。几年过去了,这座熙熙攘攘的学校似乎没有什么变化,就连路上的冬青也还是当年的高度,花枝旁逸斜出以后就有人帮它们打理,如果人的感情产生了分歧,却没人可以将它彻底清理干净,人类这种生物,真是没道理。
自下车以后陈墨的也有点心不在焉,也并未过来跟我搭话,我们沉浸在各自的心事里,小心的避过人群往前走去。
来到记忆中的地方的时候,有些恍惚。当初的小仓库已经拆了,杂草更多了,如果不是我当初特意做出的隆起的形状和好容易找来压在那块隆起上的大石头,或许,我也就再找不到喵喵的位置了。
喵喵的坟墓上面的植被格外高大,上头甚至开出了一朵紫色的不知名的小花,淡然中带着活泼灵动,在微风中扭动着慵懒的身姿,记忆中喵喵的样子跟它奇迹般重合,起初是躺在我们膝上伸懒腰、打呵欠的样子,然后突然画风转向它离开的样子,我赶紧收回心绪,不忍回想。
喵喵无助的眼神一直萦绕在眼前久久不能散去。哽咽着给陈墨指了指地方后再也忍不住用手捂住眼睛,不让眼泪流出来。透过眼眶里厚重的水汽看到他缓缓的在隆起的土堆前蹲下,右手穿过草丛,轻轻的抚摸着这块地方,就像多年以前,喵喵窝在我的腿上,他左手揽着我的肩膀,右手有一下没一下的抚摸喵喵的脑袋一样。虽然最后多数时候,这只手会伸到我的脸上,变成捧着我的脸用嘴唇轻轻摩擦。
有那么一瞬间,我在想,如果当初我们没有分手,现在会是什么样子呢。我们可以顺利的结婚吗?如果结婚了,这会是不是已经有了我们的孩子?喵喵应该也是有了一堆小猫崽子了吧,我们的孩子会喜欢和喵喵玩耍吗?
脑中的幻想被陈墨的声音打断,他声音颤抖着问:“阿柔,对不起,是我没有保护好你们,那天的喵喵一定很疼。那晚的你,肯定也很疼。”
我没有说话,迎面而来的风有些刺痛了我的眼睛,一片水泽溢出来,我转过身去不想让他看见。
良久,待情绪平复以后才回道:“是很疼,但是即便是再疼现在也已经淡了。终归它是因为我才被打死的,我对不起它。但是你用不着跟我道歉,选择自己爱的人并没有错。”
陈墨深叹了一口气,良久没有说话,最后拍了拍喵喵旁边的位置说:“阿柔,你陪我坐一下吧。”
我转过身去说:“不用了。”嘴上说不需要他道歉,但是心里最终还是有气的,但是我不想当着喵喵的面和他争吵,与其在这里压抑着,还不如趁早离开。
陈墨换了个理由:“那你和我一起陪喵喵坐一下吧。”
这么多年过去了,他还是能轻易的瓦解我的伪装,知道该如何劝说我。我跨过草坪的石阶,走到喵喵的身边,在离陈墨一米远的位置坐下。
陈墨看了我一眼,将屁股挪了过来,我再不动声色的让自己离得更远一些,如此折腾几次,他终于乖乖在离我有一段距离的位置坐好。
同埋葬喵喵的那个夜晚不同,今晚的月亮十分明亮,甚至有些耀眼。
“陈墨,你知道吗?是我亲手挖了坑把喵喵埋了的,盖第一把土的时候,我的心真的是在滴血,它最后的样子你能想象吗?眼睛瞪得大大的,瞳孔涣散,身上的毛发被鲜血和砂砾黏在一起,四肢蹬得笔直,脑袋朝后仰着,那是一个好绝望的姿势。直至现在,它最后的样子都会出现在我的梦里。梦里它一直看着我,冲我悲戚地哀嚎,仿佛在说:‘为什么你没有在他们虐待我之前赶回来带我走?’又仿佛在埋怨我:‘为什么要得罪那些人,让它遭受这无妄之灾?’无数个夜晚,每当我闭上眼睛,眼前浮现的都是这样的场景。梦里我拼命的想要跑过去,带它离开那里,可是双腿却被人牢牢地定住,一动不能动。焦急和绝望交织,痛苦和不甘充斥着我每一个细胞。那时候,我真的好恨你,但是更多的时候,我真恨我自己,恨自己不自量力,明知道我们不是一个世界的人,还是忍不住陷进去,最后不仅让自己难堪还赔上了喵喵的一条命。”
陈墨认真地看着我,眉头深深地锁在一起,月光下,眼里似有一片晶莹在涌动。突然,他“唿”的一下欺身过来,右手捏起我的下巴,狠狠吻了下来。
我欲挣脱掉,他却直接将我摁在地上,整个身体钳制住我,我变得异常愤怒,多年前受的委屈因着他的这个行为一下子宣泄开来,我发了疯的踢咬他,发狂一般的怒吼。他任凭我怎么反抗都不松手,嘴巴咬的我下嘴唇有血腥味散出来才将嘴巴挪开。
双手对我的禁锢并没有放松,夜色中的陈墨眼波涟涟,我看不清楚她眼中的我此时是什么样的神情,刚才的瞬间我充满了愤怒,可是看着他眼里的痛苦,我又很不起来。
陈墨最终还是放开了我,先我一步站起来,站在夜色里背对着我,我看不清他脸上的表情,我将头埋在膝间,努力消化自己的负面情绪。良久之后,他回过身要伸手拉我起来,我没有理会他,自己站了起来。
“阿柔,我一直在想,这么多年,你到底有没有爱过我。当年你有你的难处,但是你却从来没有问过我的苦衷。我虽然去了美国,但是心里一直放不下你,我用所有能用的方式联系你,可是4个月后,你没有消息回过来,一场大醉之后我终于明白,如果一个人不想再跟你扯上关系,你用多少个四个月她都不会答复你。”
“阿柔,当年你和我在一起的时候就经常有心不在焉的时候,我那时候并不觉得什么,后来想想,你应该那时候就是有所保留的吧。所以你放手的这么彻底。”
我听着他的责问,心中五味杂陈。“陈墨,当年是怎么样的一个情形,于现在而言都已经不重要了。你现在过得很好,看起来比之前更闪光。我也很好,身边再也没有人知晓我过去的事情,这就是我想要的平静。”
陈墨不理会我的这番说辞,定定地望着我,问了句:“阿柔,你真的爱过我吗?”
今晚的他我有些看不懂了。“陈墨,我爱过你,但是我也恨过你。你看到的那些彻底,也并不像你看到的那样彻底。当初你突然消失了七天,肖琳来找我,说你不眠不休的陪了她七天,说我只是她的替身,我那时就想,我这点爱在你们眼里可能根本就是一文不值的吧。后来你又来找我,我就在想,你应该多少也是喜欢我的,只是爱的不如肖琳那么热烈。但是,陈墨,我要的不是做别人的替身,我要的是做别人唯一的爱人。”
陈墨恨恨的抓住我的肩膀吼道:“阿柔,你都没给我一个机会跟你说那七天发生了什么。”
我用力去掰他的手,“陈墨,我只相信自己眼睛看到的,耳朵听到的。”
陈墨手上力度加重,声音带着一丝嘶哑:“可是你看到的听到的并不是全部,阿柔。。。”
我将他的手掰开,擦了擦眼角的泪水淡淡回了句:“陈墨,喵喵你也看过了,我想回去了。”
陈墨似是想说什么但是最终还是咽了下去,他一直就是骄傲的,我话说到此,他应该也是不愿再深究下去了。
陈墨坚持送我到楼下,我还是拒绝了他,小区门口下了车,迎面的寒风吹得我一个冷战。
心绪一直不能平复,上楼的时候也有些心不在焉,原本以为这段往事我已经可以很平淡的去看待了,可是那些曾经痛过的过往再次重现的时候,心口处还是隐隐作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