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长一段时间里,田勤一直觉得是自己死去的儿子在天有灵,让曾经一直不太懂事的田震一夜之间长大了,从那以后,自己这个曾经一直有些内向懦弱而又虚荣的孙子,变成了一个懂事的孩子,而且似乎还有了一些很了不得的本事,居然稀里糊涂成了一家大酒店的老板,让自己过上了曾经连想都不敢想的好日子。
田震说他要去异地求学,田勤信了,每天除了学着适应身周变得舒服日子之外,最大的乐趣便是期待孙子从远方打来的电话,田震却是懂事了,虽然不能做到从不间断,但是的确在坚持每天打电话问候,这让田勤的幸福指数一度饱和,即便孙子不再身边,他却依旧很满足。
这种幸福和满足是那么的不真实,田勤很愿意相信这是上天给自己晚年的礼物,然而,他有时候却不得不怀疑,这样的美好会不会只是一场梦,有一天,他会忽然惊醒,然后发现自己不过是在自己收废品的三轮车旁蜷缩着睡了一觉?
这不是梦,但是却和梦一样短暂,从某一天开始,田震的电话不再打来,整整两个月,田震失去了任何消息,田勤开始担忧,惶恐,然后有人告诉了他田震的情况,那人说,田震是去参加一个课外活动,必须将手机上交,而且活动的时间居然至少一年——那姑娘真把自己当老年痴呆了么?这种胡编的理由怎么可能骗得了他?
果然,没过多久,田勤在电视上听到了田震的名字,而这时,田震在媒体口中居然变成了一个杀人犯,而且,还是一个大黑社会集团的幕后老大,田勤以为这只是正巧有人和自己孙子同名同姓而已,然而,紧接着电视上曝光了几张照片,照片里,他看到了曾经那个把酒店股份送给田震的那个大老板,还有跟着大老板的那个女秘书,田勤终于意识到,原来那一夜,上演的大老板报恩的戏码,其实是田震安排的一场戏。
就是在这时,田勤的眼中,忽然觉得孙子变得陌生起来,他开始怀疑,这个性情大变的田震,真的还是自己以前那个孙子吗?为什么他会掌控一个黑帮?有为什么会变成杀人犯?他现在又去哪了?
怀疑一旦产生,以前那些田震身上发生的一些变化便被无限放大了,田勤想起田震无缘无故得罪过一个黑帮团伙,导致自己被人绑架,然后随着自己昏迷,再次醒来,却已经得救了,并且收到田震给自己的一些药丸,这些药丸服下后,他感觉自己的身子明显健朗了许多。
药丸显然是田震做的,但是自己是看着孙子长大的,他什么时候有这种本事了?
还有田震给自己的那几张护身符,田勤原本以为那只是田震的心意,但是随着电视上曝光出那些事情,之后自己身边的生活开始发生变化,田勤又发现了另一个不可思议的事实。
房子被一帮来历不明的人强行收购,那些复杂的法律阴谋田勤是不会搞懂的,如今他身边也没有人可以帮他,只好任人把自己赶出去,随后他不得不重新操起曾经的谋生手段——租下一家小院,收废品。
前不久,一帮小混混拦住自己的三轮车,不但把自己的车推翻,有一个小伙子还要打他,然而小伙子抡圆了拳头砸在他身上时,田勤却没有感到丝毫疼痛,反而是那小伙子飞出去好远,田勤不明白发生了什么,直到回到家才发现,田震给自己的护身符中有一张已经烧成了灰烬。
田勤无可避免的陷入了深深的迷茫中,他越发觉得田震是另一个人,但是想起田震对自己的种种敬爱,那分明就是自己最心疼的孙子,在这种迷茫和纠结中,田勤从杨紫月口中得知了一个事实,田震可能永远也回不来了。
杨紫月真的不适合说谎,田勤有所怀疑之后,便试着去问了几次杨紫月,很轻易的从杨紫月口中得知了事情的真相,田勤得知了这个事实之后,再也没有心思去怀疑田震究竟是不是田震了,因为他只感觉自己生命里最重要的孩子就这么离自己而去,那种感觉,已经不是伤心可以描述的。
田勤不得承认,一年前的那种幸福的生活果真像是一场梦,他的梦醒了,身边又有了那辆破烂的三轮车,但是,却没有了田震,就连那个不懂事的田震都已经没了。
一年有多久?田震这样问自己,为什么只是一年,爷爷的样子竟然像是老了十年?
田震站在车门旁边,许久都没能挪动脚步,不远处的那个身形佝偻,满头白发的老人,在瑟瑟的秋风中似乎忍不住的发抖,那是爷爷,是自己回到地球后信心满满要让他过上好日子的爷爷啊——为什么一切都回到了原点?甚至比原点还要糟糕,究竟是谁把这一切搞成了这幅模样!
田震的怒火将胸腔填满,另一边,因为那老人的注视,田震却又升起深深的愧疚。
“你还在等什么,去啊!”车里,林书仪探过身推了田震一把。
田震向前走去,流过眼角的空气凉丝丝的,田震这才发觉,原来自己的眼角湿润了。
什么探寻仙途大道,什么修炼长生,又什么战无不胜,在这一刻,田震不再是古武界掀风弄雨的田震,他只是田勤面前的孩子,自以为可以做好一切,却总是会发现有些力所不逮的孩子。
短短的巷子,田震可以一眨眼便走到尽头,他却感觉自己走了好久。
“爷爷。”
田震站到田勤面前,轻声叫道。
田震看不懂爷爷眼里闪动的光芒是什么,他发觉爷爷似乎想要抬手去抱抱他,却不知为何又放了下去。
“回来了,走,屋里坐吧。”田勤淡淡的说道,然后转身走进了院子,好像眼前不是阔别了一年的亲孙子,只是一个不相干的人来拜访一般。
田震茫然的站在原地,心里升起无限的委屈,为什么爷爷对自己的回来这么平淡?他老人家是太生气了?还是已经不喜欢他了?
田勤站在院子里,见田震没动,就冲田震招了招手,田震只好迈步跟了过去。
田勤在墙角捡起一截木条,在手里挥舞了两下,然后忽然朝着田震的屁股抡了过去。
“龟孙!你怎么不说一声就消失这么长时间!知道我多担心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