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鸿飞进办公室的时候,打王志远门口经过,隐约听到里面有摔杯子的声音。
老王这下被怼的不轻,估计是要把他给嫉恨上了。
高鸿飞苦笑,他是真不想得罪王志远。人家好歹是党委副书记,镇里排名第三的大人物,他一个党政办主任,连党委成员都不是,跟老王杠上,这不是自讨苦吃么。
想干点实事怎么就这么难呢,老王好歹也是从基层科员上来的。怎么就不能体谅体谅他想方设法帮柳树村改善贫困现状的急迫心情?
果然人一站了队,分了立场,就不在乎初心了啊。
在会场上放了卫星立了军令状,如果能拿到这个项目,年底就要把第一批鸡给卖出去。头疼的事儿一大堆,高鸿飞的头一个有两个大。
不过当时那情形也是不得不发,王志远被怼的脸面无光。居然任性的提议票决。结果是二票对三票,勉强通过。
他不敢找姜书海黄安邦的晦气,只能找高鸿飞的晦气。给出的理由也很充分,既然小高主任接了这个项目,必然要为这事儿分心,那干脆在党政办里再提一个副主任维持日常工作好了。
结果这事儿就更尴尬了。
王志远提名的是常平伟,李长河投了赞成票。
姜书海没有动,反而是黄安邦提名了杨洁。
结果姜书海居然没投赞成票。
万小红保持中立,她弃权了。
最后闹了个不欢而散,党政办维持现状,啥都不变。
也难怪王志远进了办公室就摔杯子了。
高鸿飞一进办公室,还没坐定,就见到常平伟窜了出去。估计又是找王志远“汇报”去了。
高鸿飞有些恶趣味的想,等常平伟回来,他的脸一定很好看。
果然,都没用他等太久,就听见隔壁一声爆吼:“出去!”
估计是常平伟刚一进门,就被王志远给赶了出来。
办公室里一帮人都把头埋进电脑“嗤嗤嗤”的笑,高鸿飞可顾不上看常平伟的笑话,项目定下来了,还得看能不能在县里通过。那是姜书海的事儿了,暂时到用不着他操心。
可问题的关键是,真要干起来,这事儿其实才刚开始。
之前写可行性报告,他只不过做了简单的咨询。真要弄,资金到底要多少,鸡源从哪来,销路在哪,养鸡要不要请专业人士指导。
这些,他都只是有个大致的方向,具体要做起来,还有很多工作要做。
姜书海的司机小林敲了敲办公室的门:“高主任,书记叫你上车。”
“哎,来了。”
高鸿飞拿起文件包,风风火火的出了门,没注意到身后常平伟那怨恨恶毒的眼神。
不过就是他注意到了,这会儿他也顾不上了。
忙着呢。
上了姜书海的车,高鸿飞这才注意到,姜书海旁边坐着黄安邦。
他的额头上依旧流汗不止,脸色越发的差了。高鸿飞有些错愕,这是个什么情况。
黄安邦见高鸿飞坐进了车来,朝着他气喘吁吁的笑了笑。“小高啊,好好干,我会支持你的。”
这么一句没头没尾的话,高鸿飞听了有些摸不着头脑。
他今天在会场上其实就有些摸不着头脑,他跟黄安邦没什么交集。本来这次弄农业项目,却没经过黄安邦,心里还有些忐忑。
毕竟,经济上的事儿是政府的事情,柳树村农业开发,应该先经过黄安邦的意见之后,再通报姜书海。
不过官场上就这么回事儿,规矩是规矩,事情怎么做,其实还看站队。
高鸿飞对黄安邦是有些歉意的,虽然把报告给姜书海看过之后,他紧接着就给了黄安邦过目。
当时黄安邦没有表态,只是说知道了。
眼下这么个情形,高鸿飞有些抓不着头脑,难道黄安邦和姜书海达成了政治联盟?
那也不至于走的这么近啊,一二把手貌合神离才是官场的常态。而现在这样,说起来,有些越线了。
高鸿飞不禁抬头看了看姜书海,姜书海的目光有些深沉,没有说话……
到了县里,黄安邦居然没下车,一路跟着到处跑,三个人一下午去各个单位拜码头,最后才去了农业局。
高鸿飞带去的文件起了大作用。高雄州直接拿着文件,当即带着姜书海和高鸿飞进了县政府去找吕和平。
吕和平不在,据说去市里开会了。高雄州又拽着姜书海去见分管农业的副县长杨立春。
到了杨立春这儿,事情被卡住了。
杨立春倒不是不同意这个方案,想法,他很支持。问题是,原来说好的国家农业补助,现在出了意外。
钱被县里给截胡了,说是要补足之前的交通建设拖欠款。
原定的农业补助资金,大约能争取到五百万的样子,而现在,几下一过手,最后能到农业局的,估计不足一百万。
再转到洪山镇,估计这笔钱最后就剩个零头,一百万都不好说。
一百万?
好赖是个项目,虽然规模不大,可一百万能做啥?
改善路况,盖大棚,加围墙,拉电线,还要进鸡源、饲料、请人工,这些都需要钱来前期投资。如今人工建材都贵的要死,更不必说还要请专家来做指导。
一百万?怎么看怎么感觉都不够啊。
就这,一百万整数还不好说。
高雄州苦笑着问姜书海:“老姜,这事儿还搞不搞?
“搞!”
姜书海没吱声,高鸿飞还没说话,黄安邦开了口。
高鸿飞有些诧异的望着黄安邦。
黄安邦咳嗽了几声,一张黑脸都咳红了。他一把拽住了姜书海:“书记,这个项目不能放弃啊,咱们做官这一场,为的什么?只顾着自己升官发财吗?洪山穷了这么些年,柳树村更是穷的孩子都上不起学。咱们这些做父母官的,有愧啊!”
姜书海拍了拍黄安邦的后背,给他抹着后背顺气,“你别激动,老黄,这事儿再难咱们也不会放弃的。你放心,有我有小高呢。”
“我不放心!”
黄安邦忽然大喊了一声,抱着双手捂着脸哭了。
高鸿飞目瞪口呆,这黄镇长今天这是怎么了?怎么好端端四十多一大男人,说哭就哭起来了?
项目没钱想办法啊,哭干啥?
许是知道场合不对,黄安邦哭了一声,抹了泪,转身朝杨立春副县长道了个歉。居然跟个大姑娘似的,一头冲着外面溜了出去。
这是怎么了?
连杨立春都有些莫名其妙的不知所以。
高雄州和姜书海却对视一眼,两个人没说话,一头也跟了出去,姜书海还拽了高鸿飞,一边追着黄安邦喊:“老黄,老黄,你别这样。”
冲到门口,姜书海和高雄州拼命拉住了要往外冲的黄安邦,“老黄,老黄!这是在政府大院,你注意点形象!”
高鸿飞给黄安邦递过去一面纸,又把他的茶杯给递了过去。
黄安邦目光柔和的接过了高鸿飞手里的面纸和茶杯,朝着他笑了笑:“小高,这事儿我帮你解决,不能什么都落在你一小年轻肩上。我今天还就不信了,我是财政局出来的,现在我就去毛局长那,他不点头,我不走了,谁都别想下班!”
高鸿飞一头雾水,越听越糊涂。
“书记”,黄安邦转头朝姜书海说,你是回去等消息,还是在县里等消息?
姜书海叹了口气,“我和你一道去吧。哭穷,怎么能少得了我这个大家长。”
“那行,你和我一道去,小高你先送高局回单位。你也别跑了,就在农业局里等我们电话。”
黄安邦嘱咐了高鸿飞一句,转头拽着姜书海就上了车。
高鸿飞困惑的望着远去的二人,转头看高雄州。高雄州把车钥匙扔给他,“你开车,上车跟你说。”
高鸿飞带着一肚子疑惑上了车,高雄州在后座上愣愣的发呆,半晌,叹了口气:“唉,小高,你还不知道吧。”
“嗯?知道什么?”
“你们黄镇长,癌症晚期,时间不多了。”
“什么!”
高鸿飞如同当头雷劈,一下子震惊的说不出话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