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子轩笑着说:“于老师,好消息啊!你们班展颜在全国比赛里拿了这个!”
路子轩朝于美珍比了个大拇指。
于美珍的脸彻底阴了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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营市人民一直说,营市不是天朝亲生的,在全国人民还指天戳地骂着都快立冬了天还是热的时候,营市一本正经地下起了雪。
一二三月桃花娇,
四五六月知了叫,
七月谷子俏。
十月过后雪花飘,
穿着绵袄吃年糕。
这首展颜刚学会说话就不停听着老人和小孩唱的童谣,简洁明了地阐述了营市的四季。
一入冬,大伙儿大部分的脸色都被雪冻了似地,轻易不肯露出丁点儿暖意。
在得知展颜获了全国作文大赛一等奖的这一整个月,于美珍的脸都跟堆了好几年老积雪没铲过似地,又僵又源源不断地向外散发着负能量。
展颜获奖的消息先是路子轩到班里说,班里炸了,往日跟展颜碰着面都不打招呼的同学,好几个都腆着脸跟在她后头问她拿作文,说是要拜读。
展颜那晚晚修后差点儿走不了,她亲爱的同学在这大冷天里迸发出无穷的热情,走马灯似地跟她讨经验说好话。
中途还发生一点小拥挤,展颜和钟希颖都被踩了好几脚,她们被逼得都快怀疑是那帮双手环胸冷眼旁观党派来惩罚她们的奸细。
更要命的是学校第二天每节课的课间都车轱辘似地揪着展颜的作文内容,下课铃一响起,播音员早就录好的音频就抑扬顿挫地响起。
市一自从申请高考考场之后,每班都给装个白色长方形的小喇叭,这作文一二三遍的读,于美珍那脆弱的神经吧叽一声,断了。
第二天语文课还没上课,大家就震惊地看着于美珍拉了张摇摇欲坠的桌子,猴子似地攀着滑动黑板的铝合金边,徒手把喇叭的电线给扯断了。
于美珍的世界,总算清静了。
展颜被路老师通知的当天晚上就被叫到校长室领奖励去了。
吴校长把三张机票和好几张景点递给她:“这是一等奖的奖品,还有一面锦旗,等下周一周会的时候再给你颁。”
展颜光是想想那场面就觉得耻度破表,心想不要吧,嘴巴却快一步地说:“谢谢校长。”
学校出了个作文全国一等奖,吴校长感觉面上倍儿有光:“你路老师果然有眼光,就说你是个可造之材,你得谢谢他。”
展颜赶紧朝路老师轻劝躬个躹:“谢谢路老师!”
路子轩直摆手:“老师只是把你领进门,你要没那天份,我也帮不了你。”
展颜心里羞愧,她虽然作文是自己写的,可到底是提前知道了题。
这个奖品展颜倒没觉得什么,接下来这个才是让她最惊讶的。
吴校长在交代她继续保持之类一堆说教的话之后,说:“对了,还有一个奖品!”
展颜:“啊?还有?”
路老师笑:“当然了,好歹是全国一等奖呢,就奖个旅游,不太草率了么!”
展颜心想那可是十天九夜的住宿和来回机票呢,还有景点门票,这草率吗?!
吴校长竟然也表示赞同,点了点头:“可不是!展颜同学啊,这次全国一等奖还有个奖品啊,就是你中考的时候,给加十分!”
展颜这回瞪大了眼睛,相比起这个,旅游什么的,果然太草率了!
展颜最后没有选择去旅游,因为再过个九天,期中考试这个磨人的小妖精就会乘风破浪挥鞭而来。
伴着这小妖精左右的还有全级排名以及家长会这两大杀器,长点心的人都正儿八经地背起了英文单词读起了古文。
展颜直接把这票给她爸,她爸和她妈也得在公司坐阵,就把这奖品奖给了这年的年度最优秀员工。
展颜依然每晚在许愿框许完愿之后,羊拉屎似地写上一段小说。
其实并不是她特别热爱创作,她喜欢写,但是考试当前她还是懂得分轻重,问题是特殊后台这只傲娇的货不让。
她每次许完愿之后,写作框就跟病毒似地弹出来,任展颜怎么按都按不掉。
第一晚展颜还忍着写一小段,然后被批评情节太干巴巴,第二晚就在它弹出来的时候愤怒地把电池扣了出来。
扣完再翻回来一看屏幕她就跪了,屏幕竟然还有写作框的画面,她试着打字竟然还能打出字来。
她当场就认定了这特殊后台肯定是只妖!孽!
接下来这几晚,展颜就不得不在许完愿之后迅速开发自己的脑洞,以求让自己写出来的故事不再——“像个有生之年都得不到滋润的晚娘”。
当时弹出这句评价的时候展颜被震慑了一小会。
她咬着牙一边改稿一边想,丫的到时净网第一个收了你!
离期中考试还有两天的时候,整个班的气氛简直肃穆得跟跟刑场似地,于美珍连班会课也没再废话,课间都有人拿着习题看。
叶珊把一本十六开的本子拍在她们平时放那本对话本的位置上面,展颜和另外两个人正在做题,被她吓得不轻,纷纷抬头用眼神凌迟她。
叶珊不为所动,食指敲敲那本十六开本子:“你们之前做我找的题,错误的步骤和修正的公式方法都总结在这了!”
三人的表情瞬间一致地狗腿起来,对那本子毫不犹豫地伸出了魔爪。
两天的突击总结之后,期中考如期而至。
展颜的四人小组平时做的题就有像试卷那种长度的资料,再加上几乎每天几份地做,对于期中考倒也没有什么紧张感,感觉跟平时做题没两样。
展颜就更加淡定,她自从开启了这个特殊后台,为了赚积分,天天玩命似地做题做资料做各种卷子,期中考试对于她来说也不过是其中一项增加积分的环节。
最后一科是政治,考完这科之后,这班苦命的孩子就可以暂时松一口气,好为分数出来后及家长会作准备。
教室里安静得只剩下笔尖隔着薄薄的卷子在桌子上划过的钝响,偶尔有翻卷子的声音,还有几声笔掉在桌面上的声音。
其中一个监考员瞄了眼那个刚才开始就在转笔的学生,也不点名,就操着公事公办的口吻说:“做完的同学多检查几遍,不会做的同学也回头检查已经做好的。”
眼睛却看着转笔的学生。
那位壮士辣着脸把头埋到了桌面去。
这监考员是市一的副校长,一个行事作风雷厉风行的传奇女子,她来监考,大家心里压力都特别大。
于是大部分人都把头低低埋着,奋笔疾书。
这里面有人是真的会做,例如展颜的四人小组。
还有人是只是做个样子,搜刮着脑袋里跟政治有关的内容,东拼西凑地把空白填满,例如展眉。
展眉自从上次被霍睿拒绝之后,就没再有那个脸凑上去,投入到火热的学习当中。
可是当她学累了,小才女瘾发作去看诗词的时候,翻到了李清照的一首词,就兵败如山倒地把学习丢下了,以致现在脑袋接近空白。
那首词的其中两句占据了她日记的其中一页,打竖写了两行,在页面的正中——
才下眉头,却上心头。
她的笔尖悬在那个“答”字后面,心里想的却是:霍睿,你凭什么这么糟蹋我对你的心思!
此刻坐立难安的还有阮以彤,她扭伤的脚还敷着药,偶尔隐隐作痛。
痛得一如对着论证题脑袋空空时,突突地上窜下跳的太阳。
她轻轻把试卷往陈雪那边晃了晃,敲敲那片空白。
过了一会儿,阮以彤感觉自己纱布被塞进一块纸片。
她把头低了低,再抬起来的时候眼睛眉头全挤在一起,举手:“纪校长,我肚子痛,我可以上个厕所吗?”
旁边的陈雪眼皮一跳,其他人也抬头看了她一眼,接着再次埋首。
纪校长看了这个女学生一眼,认出了她是于美珍的女儿,淡淡地说了句:“去吧。”
阮以彤如果知道这是个成也萧何败也萧何的故事,估计她就不会贸然举手上厕所。
就算是上厕所,也是规规矩矩地上厕所,而不是一进厕所连门都没关好就急不及待地从自己包着纱布的脚边把小抄抽出来。
如果她不是于美珍的女儿,女校长估计就会叫另一个女老师去厕所看看她。
就因为她是于美珍的女儿,女校长就亲自过去,诚心想帮学校老师子女的忙。
阮以彤直到被纪校长一脸讥讽地从她手中抽走小抄,她都没回过神来,耳里全是自己轰隆作响的心跳声。
纪校长认为,因为她是教师子女,她妈是市一尖子班的班主任,更加不可原谅。
通报,初二(1)班阮以彤同学政治考试夹带小抄作弊被抓,政治分数作废。通报,初二(1)班阮以彤同学……
政治卷子刚收上去,学校里的广播就突兀地响起来。
大家被这声音吓得肩膀一缩,听完内容之后,都微妙地松了口莫名其妙的气。
幸好我没作弊,幸好被通报批语的那个不是我。
展颜家早就装修好了,屋里的装修味儿也散了个一干二净,展颜她爸妈就趁着女儿考完期中考,一起收拾收拾回自己家里去。
展颜把自己的衣服折吧折吧塞进行李袋里,薇姨不舍地拉着她絮絮叨叨说了一大堆,内容不外乎让她经常来玩之类。
白依薇不舍得展颜,有心想把她留在自己家住,脑子一蹦出这想法她就行动迅速地下楼去找展颜她爸跟她妈。
展颜哭笑不得地看着这个风风火火的奇女子,瞬间就联想到霍睿,那孩子得多有主见才能长成这么一副内向深沉的样子啊!
她刚才就没看见霍睿,考完试就见他拿着部相机不知道哪儿去了。
她想了想,写了张字条:少年,我回家啦,谢谢这些天以来你们一家人的悉心照顾。
写完她举着字条左看右看,又坏心眼地加句:ps:你该好好补补铁,缺铁的人容易面瘫。
这下她总算满意了,字条对折三次,走到对面蹲下来,打算故伎重施地把字条从门底缝塞进去,结果门就被她推开了。
她想这下更好,站起来走进去,把字条往窗边的写字台上一放就转身往回走。
没走几步她又怕风把字条吹掉了,又回头,最后决定把字条一角压在一本木质封面的硬皮抄底下。
她没想到这本子这么重,伸手一提的时候坠得她的手一沉,手指就擦着边缘把本子翻了开来。
意外就是这时发生的,她被本子的内容吓得头皮都炸了——
上面贴着她的照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