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宝叹了口气:“行了,在这里发呆也没什么用,你既然不愿意动,就去把车开过来吧。”
卫天则茫然地站直了身子,脸上还带着一点不知道发生了什么的偏不敢胡乱行动的纠结,一听刘宝这话瞳孔微缩,仿佛像是听到了什么不得了的事情一般。
刘宝继续叹气:“我知道车不能直接开进来,你尽量吧,毕竟在车里她好歹还能半躺着,要是在路上颠簸得太久,撕扯了伤口就不好了。”
卫天则继续茫然。
刘宝深深地看了他一眼,而后意味深长地道:“放心,即便你开车过来被什么其他的人发现了,她们说了什么,这人救活了之后,总是会帮助我们的。”
他似有似无地看了一眼一直未能醒转过来的母夜叉,说话的时候几乎像是带着一种蔑视的意味。
这一次,卫天则装死装不下去了,脸上“腾”地一下红了起来,而后支支吾吾地道:“我……我……”
他“我”了半天,最后也只是红着脸说了一句“我不是那个意思”,刘宝挑眉问他不是什么意思的时候,他偏又咬着下唇说不出话了。
刘宝懒得看他这忽然变得娇弱的样子,摆摆手让他走了。
卫天则迟疑了片刻,终究是迈开了腿往门外走去。
另一边,刘宝低头居高临下地观察了母夜叉好一会,终于走了过去,而后在她旁边蹲下,开始观察要如何移动母夜叉。
卫天则还没出门,便又退回来了。
一个身穿红嫁衣的女子,手里提着一个不大不小的篮子,施施然走了进来。
她动作飘忽得不像真人,卫天则愣了一下,竟然下意识揉了揉眼睛。
——他有一种她不是活人的错觉。
揉了揉眼睛发现那女子不但没有消失,还神色冷漠地看了他一眼,他才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一时间觉得有些口干舌燥,而后周围的气氛就那样被带得有些尴尬。
刘宝背对着大门,根本没有察觉到有人进来,却也已经感受到了周遭的气氛在一瞬间变得有那么一丢丢不对劲。
他本以为是卫天则又出了什么幺蛾子,啧啧了两声之后慢悠悠地开口嘲讽。
“卫天则,你是不是……”
“老大!”
眼看着刘宝还没能反应过来,并且即将说出什么不该说的话,卫天则急急忙忙地开口制止了他说下去。
刘宝从他不安的声音里听出了什么,愣了一下之后转头看去。
视线里出现那一身红衣的女子的时候,刘宝有些惊讶,而后立即又反应了过来,这大概就是被那新郎官说成“疯子”的女人。
这人长得眉清目秀,说不上国色天姿,却也能称得上是小家碧玉。
她脸上什么表情也没有,大写的冷漠,目光和刘宝对视的时候微微眯了眯眼,像是在思索什么,又像只是一点再正常不过的生理反应。
刘宝犹豫了一下,还是先开口了。
“姑娘,我们……”
那穿着红嫁衣的女子已经施施然到了他面前。
“让开。”
她终于开了口,声音却依旧是冷漠的,既没有开口问刘宝和卫天则是从何处而来、有什么目的,也没有自我介绍。
她站在了蹲着的刘宝旁边,居高临下地和他对视的时候,刘宝有一种自己的气势被压得抬不起头来的错觉。
刘宝莫名觉得有点心虚,站了起来,往旁边让了两步。
那女子见他站起来往旁边而去,也不再多话,只是淡淡地看了他一眼,而后蹲了下去,把那篮子放在了地上。
女子把篮子打开的时候,一阵草木独特的清香飘了出来。
刘宝愣了一下,而后反应过来,这女子应该是来给母夜叉处理伤口的。
看她那虽然冷漠却无比娴熟的样子就能明白,他们是不必担心母夜叉的命了。到了这个时候,他终于有了时间去看一看卫天则的情况。
卫天则也不知是被吓住了还是怎么的,呆呆地站在原地,目光一直落在那红衣女子身上,口微微张大。
刘宝暗骂了一声卫天则没有出息,竟然被这么一点事情给吓住了,于此同时恶狠狠地瞪了卫天则一眼。
卫天则当即回神,而后对着刘宝露出了一个近乎绝望的表情。
刘宝觉得自己把那表情里的字句看得清清楚楚——
怎么办啊老大!
我们要暴露了!
我们要被发现了!
我们是不是找不到我弟弟了!
我我我……我们是不是又得重新找其他的路子了?!
眼看着他满眼的惊慌失措,刘宝越发无语,也越发觉得无力吐槽。
勉强用凌厉的眼神强行压制住了卫天则,让他不至于直接失控,他在心里默默叹了一口气,转头看向那已经半跪在地上,专心给母夜叉处理伤口的女子……
刘宝清了清嗓子。
“姑娘,我们……”
他开口的时候,女子已经给母夜叉的伤口小心地消毒完毕。
若是更细心些,便能发现她给母夜叉上药时候的手,其实有些颤抖,带着十足的狼狈。
“等一会再说。”
她本来不想理会,然而似乎是嫌弃刘宝聒噪,又低声这么说了一句。
刘宝乖觉地哦了一声,没再说话了,耐心等待着女子手上的动作结束。
那穿着红嫁衣的女子很快发现,即便刘宝乖乖不开口打扰她了,她依然会被那灼热地传递过来的目光干扰。
本就不太平的心绪被这么一影响,简直让她有一种自己被放在火上炙烤的错觉。
她手上的动作几乎是在一瞬间变得仓促而毛躁,那还未能彻底醒过来的母夜叉在半梦半醒之间冷哼了一下。
女子手上的动作略微停顿了一下,而后眉眼之间几乎是在一瞬间闪过了一丝虽浅淡却明显的嫌弃和厌恶。
那一点情绪微不可查,女子也很快恢复了之前的淡漠模样,可到底没能瞒过刘宝的眼睛。
刚刚他就看出来了,这女子和母夜叉的眉眼之间颇有几分相似,看起来,应当是这母夜叉那女儿。
若是他猜测得不错,应是这场婚礼上出了变数,想起那新郎官被吓得连连吞口水的模样,刘宝看了一眼眼前被红衣衬托得可说得上是明艳动人的女子,若有所悟。
他一开始以为想要反抗这莫名起来而来的婚事的应该是新郎官那样的外来人,所以在见了那新郎官对母夜叉温顺的时候,便以为这婚事大概也都是自愿的,不需要他插手。
可现在想来,是他错了。
那新郎官是和卫萧一起被抓来的,也就说明,他也是卫萧那样的情况。
不是接近走投无路,又怎会走到如今地步?
他一步步走来都是穷山恶水,到了尽头等着他的竟然是一个明艳动人的女人,拉着他的手许以终身,说要和他过这桃花源一般的生活,他又能有什么不满足的?
他自然不会抗拒……
可对于在这里土生土长的人来说,本来有希望飞出这大山见一见外面的世界,却无法获得家人的体谅,甚至家人还以这样匪夷所思的方式要将她彻彻底底地绑在这里,她得有多愤怒、不安又委屈?!
想通了这一层,刘宝看着那穿着红嫁衣的女子,心态就变了。
变得更加温和,几乎带着一点难以言说的包容意味。恻隐之心影响了他的眼睛,他很快发现那女子眉宇之间的哀愁,淡漠下的无奈,心软了几分。
红衣女子不怎么温柔地收拾了母夜叉的伤口之后,一抬眼就看到一双考究的眼。
她有一种被窥探的感觉,却莫名不觉得十分愤怒,反而有一种想倾诉的错觉。
这情绪来得莫名其妙,几乎像是撞邪了一般腾空而出,而后再无法忽略。红衣女子使劲摇了摇头,把脑子里乱七八糟的东西就那么摇了出去,而后淡淡地开口道:“你们想要什么?说吧。”
刘宝看向她的目光变得有些意外,一时之间竟然不知道这言下是不是还有什么别的含义。
下意识地,他把目光落在了卫天则身上,想看看这个惯会脑补的人脑补出了什么东西,能不能参考一下。
让他意外的是,卫天则也是一脸懵逼,仿佛根本没有反应过来。
直到刘宝看向他的时候,他才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而后那女子清冽的声音又再次响起。
“不用在我面前演戏,我大概能猜到你们来是为了什么,放心,我也不喜欢她们这个风气,所以你们大可以把我当做自己人。”
刘宝和卫天则没抢着开口。
这在红衣女子看来,显然是有些信不过她。
她笑了一下,而后似乎是有些落寞地补充道:“如果有选择,我也是不愿意在这里的。”
滚滚红尘,多少鲜艳颜色,她都想亲自去看一看。
可她也实在放心不下自己的母亲,如今她仍然记得,当年父亲离家而去之后,母亲是多么绝望,又是多么艰难才把自己抚养长大。
她找了许多理由,把外边的世界说得一片花团锦簇,可母亲却一直没有松口。
母亲不愿意离开,就像她不愿意留下一样坚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