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嗡嗡声余音未绝,凌世林忍着疼痛慌忙查看双手是否异处。他先是小心地查看,接着抡圆手臂风火轮般放开甩,弯曲伸缩自如,完好无损。没有肢解。他心里窃喜,心里的石头总算落地。
“冯建新这贱人竟然想砍老子的手!真是该杀!有机会定要挖他家祖坟,再把他们的骨灰挂到人民广场受尽日晒雨淋,狠狠鞭尸,最后挫骨扬灰!”凌世林小拇指打着圈掏耳朵,像是要掏出深藏在耳蜗的嗡鸣声一样。然后是一阵后怕。“还好有你!要不我手就断了。天奇,没想到你还会武林失传已久的狮吼功。有料有料。怎么,马苏华教的?”凌世林毕竟和驱魔龙族马氏家人待过一段时间,也见过妖魔鬼怪、美女画皮,对于凌天奇这种大喊大叫震退敌人也就坦然接受了。只是脑回路有些新奇,竟以为凌天奇的功夫师承驱魔龙族,是马苏华的所作所为。这样倒也好,省得编造谎话解释。
“对,她手把手教我的。”不知怎么,凌天奇听到“马苏华”三字,心里很不是滋味,像几天没洗的汗臭衣裳披在身上,黏黏搭搭,油腻烦人。为什么这么在意马苏华?是爱?难道得不到的永远在骚动?爱是两个人的事情,自己单相思打翻满罐醋,酸个什么劲。而且马苏华对自己没什么超越友谊的感觉,纯粹朋友间的喜欢,中规中矩,本本分分,自己一通乱扯,真的有些讨厌。
“我们先回家。总之要小心。”
“冯建新那贱货还敢来?当我们警察叔叔闹着玩的吗?他眼里还有王法吗?还有法律吗?”凌世林自信地说。他不信冯建新够胆卷土重来,来一记回首杀。
凌天奇摇摇头表示不赞同,“法律是给穷人设立的,富人总有特权。特别例外,你懂的。”
“屁嘞。他也算富人?”凌世林摸了摸口袋,掏出一叠钞票,“还好我带着钱钱,回家还可以。只是这大半夜的,打得到车吗?对了,你河东狮吼功震聋冯建新的狗腿子后,怎么回的这里?”
凌世林摸着后脑勺,“说来也奇怪,就算你开车以逮虾户的速度也得十几分钟吧,怎么一下子就突然回了市区?”
凌天奇眉头一皱,马上松开,“凌波微步知道吗?功至大成境界,不仅什么暗器攻击都可轻松躲过,而且日行千里不在话下。”
“这么神?”凌世林一脸不信,“你才修炼几天,就大成境界了?”
凌天奇竖起食指微微高过头顶指向无尽夜空,“这种事情很讲天分的。像我这样随随便便就功成行满,乃百年难得一遇的武学奇才,那叫做‘天才’的词语就是为我量身打造的。要在古代,武林盟主的宝座非我莫属,无人能及。”
“哼哼。我信你个胸大屁股翘的大头鬼。”凌世林哼笑不停。
凌天奇指天的食指划过额头,甩了一下,“羡慕,嫉妒,然并卵。”
凌世林把钱装回兜里,“那感情好,正好可以省下一笔路费,就用你日行千里的凌波微步带我回家,可好?”
凌天奇见眼下无人,店铺紧闭,只有路灯吐着微弱的亮光与广告招牌的炫彩霓虹灯不甘寂于黑暗,当下便答应凌世林。他避开监控器,走到摄像头不能拍到的角落,招呼凌世林过去,像伐木工人抗木上肩那样费力地扛起凌世林,却发现眼里的赤红褪去后再变红已然难上加难,那股隐藏的力量并不是他能随心调动的。
“大哥,你猪肉佬抗猪卖呢?”凌世林晾在凌天奇肩上,像被抱住的狗狗那样手忙脚乱地挣扎,大叫“放我下来”。
凌天奇放下凌世林,有些无奈,有些生气,“先前可能是冯建新手下的缘故,危险激发了我天才的本能,凌波微步得以重现江湖。现在无惊无险,安定平稳,我施展不出。”
“哈哈哈哈哈哈!就知道你不行。”凌世林胳膊夹紧胸膛大笑不止,笑声在安静的夜里格外响亮。“你所谓天才的本能是逃跑?”
“对战最终奥义——打得过就打,打不过就跑。正所谓功夫再高,也怕菜刀。三十六计,走为上策。逃跑是一门高深莫测的学问。正面刚固然好,可硬刚不过,遁走的价值就体现了出来。智慧的选择,实力得到保存,颜面换取力量,虽然有些小丢人,不过为了大义,面子问题什么的都是小问题。总不能为了几滴奶油放弃整个喷香的大蛋糕吧?”凌天奇拍了拍凌世林的肩膀。
凌世林做了个加油努力的握拳动作,“既然你这么正,不如你再好好练练功夫,我们择个良辰吉日杀回去,给冯贱人迎头痛击,以报大仇,怎么样?”
凌天奇看着凌世林认真的模样若有所思,“想法不错。待我神功大成之日,便是报仇雪恨之时,好不好?不过现在我们要先回家,才能修炼,变强,才能东山再起,雪恨消灾。”
“太晚了,我们找个旅馆对付一晚,明天再走吧。”凌世林说。
凌天奇目光转移到炫彩霓虹灯上,接着看着深沉暗淡的夜空点点头,“也好。”
毕竟是生活了十几年的城市,虽然极少来这边,但凌天奇两人还是凭着出色的记忆找到一家简陋的小旅馆,尽管记忆中这家旅馆的地理位置有些模糊不清。
这是一栋没有电梯的四层楼,天台拉着一条条纵横的铁丝,上面晾着白色的床单,好像刚洗过,没有晾干后迎风起舞的灵动,倒像是抹了强力胶一般硬邦邦的吊在那,可能还淌着水。门口是一块钉在墙上的小黑板,上面红色粉笔写着单人、双人或三人的普通房、空调房、电脑房的价格。凌天奇走进连卷门,前台是一个地中海式的秃头,即头顶光光,后脑勺与鬓角却有茂盛的卷发。四五十岁的皱纹脸,两撇修剪堪称精致的小胡子。带着慈爱的笑容。
“小伙住房吗?”
这不是废话吗?不住宿来你这吃宵夜啊。“开一间两人房。”凌世林拿出身份证。
虽在半夜,但老头精神抖擞,没有一丝瞌睡的意思。他戴上老花眼在一本写满名字身份证号码的册子上登记,眼光高过鼻梁上的眼镜扫射凌天奇,问:“你的呢?”
凌天奇尴尬又不失礼貌的一笑,“忘带了。”
“没有身份证不能入住哟。”老头说话时嘴巴特别像在咀嚼食物。
凌天奇挠挠头,“我记得身份证的号码,你看可以吗?”
“不行。”老头态度坚定。“上面是这样的规定。”
“别那么死板嘛,大爷。”凌世林劝其改变初衷,“规定是死的,人是活的。给我们睡一下,钱照样给又不会少,何必呢?方便他人便是方便自己。大爷,日行一善,终成大德。我一看你就知道,您乃大成德者,功德无量。”
“我们也住在这个城市,就在云海路那边,无奈遇到麻烦,导致逗留至半夜,这个无需细说。我们原本打算回家,可大半夜的打不到车,只能来住宾馆了。大爷,其实你真不用担心什么,你看我们像作奸犯科的在逃犯吗?”
“有点。”老头推了推老花眼镜。
“你真幽默。”凌世林嘴上笑嘻嘻,心中一万头草泥马奔驰而过。他想,要不是看你是长者,现在又有求于你,我早就问候你家全部女性成员了。
凌天奇两人磨破嘴皮,费劲口舌,扒拉扒拉一大堆有的没的,好话连篇,赞美之词接三连四,或者说一味的溜须拍马、阿谀奉承,又指天起誓,保证自己大大的良民,总算说服大爷用凌世林的身份证开了一间房。
夜已深,两人有些饿,饭馆超市等可以买到充饥物的地方全部关门,两人只能在旅馆内要了两桶泡面加两根火腿,老头给烧了开水冲泡。两人填饱肚子便洗澡睡觉。凌世林很快睡去。凌天奇躺在床上却还在想为什么不想找冯建新报仇,久久不能入睡。冯建新对自己与世林的毒打,还妄图剁手的事就像从没发生过。他为自己的不记恨感到惊奇。这与过去的自己大相径庭。不想报仇吗?不,要,必须要。扭断他们的脖子,喝光他们罪恶的血——总有一个声音劝说凌天奇杀死冯建新。凌天奇很害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