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唐三睁开眼,云出微微一笑,身体一矮,跪坐在他的头顶处。
然后,迎着他惊疑的注视,她低下头,湿漉漉的长发撩着他的耳际,温热而沉腻,她越来越低,越来越低,终于,吻上了那张了她很久很久的唇。
鲜艳的,柔软的,干净的,青草香的,唇。
牙齿细细地咬,细细地啃噬,如一只努力表达爱意、却找不到出口的小兽,想用一己之力,咬断那绵绵不断的阻隔与无措。温柔,,无畏,却浅尝辄止。
唐三全身僵了一僵。
然后,云出退开去,低着头,仍然直地看着他,只是目光里,也染上如他一样慌乱,可不见迟疑。
他的唇色更红,眸色深深,氤氲不定。
时间就此静止。
风划过树梢,簌簌作响。
在这样尴尬的对视中,云出突然回神,她扭过头,讪讪的,正想用一个超级狗血的理由搪塞过去,譬如:不小心摔了一跤?
……无论如何,都不能承认是自己色-心大动,更不能承认他的嘴唇,真的很诱人犯-罪!
正在她打算将这堆狗血扔出来时,唐三的眉头忽而皱了皱,然后极痛苦地揪起,搭放在一侧的右手,猛地捂住心口,整个人如被拖曳一般,迅速地沉向水底,海藻似的长发,在水面铺开,又悠悠地沉了下去,裹着那个已经蜷缩成一团的身影,好像,也感受到主人的苦楚,纷扬不堪。
这个变故发生得太快,云出呆了一呆,然后急切地跳下去,想把他拉起来。
她刚‘噗通’一声跳到了他的旁边,伸手去拉他捂住心口的那只手,唐三突然将手一甩,打开她的,在水中踉跄着后退,像躲避什么让人厌恶至极的怪物,头浮出水面,对云出声色俱厉地斥道,“走!有多远你就走多远!不要再出现在我面前!”
云出怔了怔,很是狼狈地从水池里爬了起来,走远几步,再转头看他。
唐三已经没有了刚才的激烈,稍微平缓了一些,但仍然蜷缩在水池一角,长发掩着他的脸,看不清表情,可是胸口剧烈的起伏,激起的阵阵水纹,还是揭示着他的不平静。
云出犹豫了一下,还是转头离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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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她的衣服都被灶火烤干时,唐三才重新出现在她面前。
他的神色平静如常,并没有提方才的事情,只是等两人默默相对着吃完晚饭,轻声说道,“今晚我会完成最后的工序,你准备一下,明天下午我们就下山。”
“嗯。”云出将头垂得低低的,耳朵上的红潮自泡温泉开始,就没有褪过,此时,仍然嫣红如焚。
她的心脏确实强悍,却也不是没脸没皮的不-良少女。
事先不问,这样吻了他,是她的错,可受到如此激烈的抗拒,她也会觉得丢脸,也会抑郁,也会受伤。
这种情绪下,她不太想面对他,哪怕让她别扭一晚也好。
证明她还是一个正常人。
唐三却不明白她心中扭来扭去的想法,或者,他根本没有去考虑她的心思,只是无比平常,像他们之间什么事情都没发生过似的,继续道,“等下了山,你就走吧,不要再跟着我了。”
云出猛地抬起头,受惊地看着他。
——不会吧,只是不小心冒犯了那么一下下,他就把她判死刑了?
“我——不会喜欢你。现在不会,以后也不会,你不需要再浪费气力了。”唐三没有表情地将话一口气说完,站起来,静静地看了云出一眼,然后擦过她的身侧,款步走出门外,
坚定,决绝,不曾回头。
云出呆坐了一会,然后拿起筷子,继续吃饭。
只是,大概是空气太冷了,为什么饭也变得那么冷那么冷呢?
房门外,唐三也停住脚步,轻轻地侧过身,用余光扫过那个瘦弱的的身影,手又不由自主地挪到心口,脸色苍白,没有一丝血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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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上的唐宫再一次灯火辉煌,广场上的灯笼亮了。
唐三仔细地查看图纸,对最后的细节加以完善,在安装升降舵的时候,因为要同时调平后面的尾翼,一个人未免有点吃力。
他正在为难,云出不知道从哪里钻了出来,扶住尾翼,然后,笑着说,“我帮你。”
一会儿没见,云出一直笑呵呵的脸,看上去有点憔悴,却还是干净舒展的,并无阴霾。
唐三没有拒绝,沉默地继续手中的动作。
他们非常默契、非常沉默地合作了一晚,到了第二天破晓时分,所有的工序都已完成,一座巨大的,足有十人长、四人宽的‘大鸟风筝’,已经竣工。
云出惊叹地看着面前近乎奇迹般的杰作,欢快地转身,大声问他,“你会操纵它吗?”
“不会。”某人轻飘飘地丢下一句话。
“那也没事,如果失败了,我们就死在一起好了。”云出似乎一点也不觉得这是多大一件事,还是一脸的欢快自得,“哎,唐三,在出发之前,我有话对你说。”
“恩。”
“我不逼你娶我了,也不要求你喜欢我了,你不用那么为难——我们做朋友吧,至少,可以做朋友吧?”她笑眯眯地问。
眉眼弯弯,脸色映着晨曦,明媚无匹。
“恩。”他淡淡地应。
云出笑得更加欢畅,得寸进尺道,“那下山后,就算是要分开,以后见面了,不可以再一次忘记我,知道么?”
“恩。”
还是万年不变、不痛不痒的一个字。
云出却很心满意足。
她很知足,真的,非常知足——即便,在笑的时候,心会那么痛。
唐三却觉得释然。
那萦绕于胸的怅然与痛楚,也随着她的退让,恢复一贯的平静无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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唐三确实不会操作那台‘风筝’。
现在,已经不叫做‘风筝’了,云出特别有兴致拿着大,在一侧的机身上挥毫提了一个特别响亮的名字——云翼!
好吧,她承认,这个名字确实有点自恋。
不过呢,一想到自己下了山,就要灰溜溜地走人了——唐三下山后,一定会去找唐宫众人,她当然不会死皮赖脸地跟着,不舍归不舍,她懂得分寸——等她走了后,她要唐三每次看到这个‘云翼’就会想起她。
这样,他就不会再忘记她,不会在下次见面时,再用那么淡漠的目光瞧着自己了。
这一点小小私心,唐三又怎会明白?
他只是看着那两个绝对难看的跋扈大字,微微一哂,用无语表示自己的态度。
今日北风凛冽,风向正合适,唐三用一掌之力,将‘云翼’推至高处,然后,让云出先钻进前面的舱内。
等风力最大之时,他拔剑砍断后面的绳索,在挥掌而出,云翼在真气鼓荡下,用极快的速度冲向谷底,唐三脚尖一踮,身如鹏鸟降世,在云翼彻底冲出之时,安然地落于云出的身侧。
然后,他拉动升降舵,让云翼的头部抬起来。
风猎猎地鼓着机翼,因为操作不够娴熟,整个云翼都在左右颠簸,几乎要翻转过来,云出听见耳边呼呼的风声,身下是万丈深渊,人如风中落叶,眼睛也不敢睁开,只是紧紧地拽住上方的扶手。
唐三却很镇定,在这样的境况中,还能沉着应对,到后来,他索性将真气凝于双脚,用下坠之力调整云翼的左右高度,等将风向观察清楚后,再转动方向舵,凭借感觉,找回平衡。,
颠簸的时间并不太长,他们很快止住了往下俯冲的势头,云翼开始驾着风,慢慢地回升。
唐三的操作也越来越纯熟了。
不可否认,在这个方面,他有种难得的天分。
——也许,是源自唐罗的天分。
等机身稳定后,云出方敢睁开眼,小心翼翼地打量着旁边。
苍茫之中,蓝天之下,他们驭风而行。
云雾穿过指缝,视野中,成片成片的田野,已经褪尽白纱,露出新春的绿意。
云出突然想大叫。
她也真的做了出来。
在舱内站了起来,手拢成喇叭状,冲着地面,扯着嗓子,大声吆喝,“喂——我回来了——”
“我回来了——”
“我回来了——”
回来,收拾旧河山。
某人意气风发,不可一世。
对于她的聒噪,唐三唯有侧目,脸上,却并无厌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