崟,崟,你在哪儿……”常若玺喃喃呓语,梦里的男子身着军装,向她跑来,还没到跟前看清他的面貌,又急忙离开,她拼命的挣扎,想要抓住什么,可是…..
那是一抹绿,下了眉头,又上了心头,到底是忘不了,忘不了的人,忘不了的绿,青春同岁月流逝,不会怜惜谁,亦不知照顾谁,逝去了的,终究不能找回,唯一残存的,是脑海中若有若无,渐行渐远的那抹军绿。
她从梦境里苏醒,额头有几颗豆粒大的汗珠,眼前的景物不得不将她送回现实,沉默了许久之后,她说最绿得漂亮的是那一年夏末。
还记得那年,羞答答的夕阳腻在树荫底儿,到底是九月初秋,晚风送来丝丝凉意,瑟瑟地掩盖着些什么,勉强油亮的草,也由不得已地被大摇大摆着。树荫底的阳,只一个突然,就又被红得快黑的火烧云遮住了半边笑脸,只露得眉梢在天空起起伏伏,凭它再怎么掩盖,也掩盖不住常若玺的伤。
夜,它的冷漠终究让它漆黑,她为中考而奋斗的一千多个日夜,始终在三天之后化为乌有。人说,最震撼的艺术就是把最美丽的东西摧毁给人看,而她也如此,最拔尖的科目却因此“悲剧”。开始的开始,她确实为天使;最后的最后,难免败者为寇——与最心爱的学校失之交臂,而被父母逼到了那个听着就让人害怕的“人间地狱”——英澜实验中学
高手如云?学习压力大?作业繁多?不不不!绝对没那么简单!早在若玺还在小学初中的时候便听闻有好几个同学在英澜被压力逼上绝路。跳楼,服毒,精神分裂……想到这不禁让若玺打一寒战,毛骨悚然。
一个人,一拉箱,一步一踱,就那么来到这人间炼狱。若玺仰天,似乎几颗无光后的火烧云乌得像夕阳为她投下的泪,左手捋捋右边凌乱的头发,又忽低了眸子,唯有池边的杨柳收入这道风景线。她自问,三年光阴,又该何去何从?
只一恍惚间,她来到了属于她的宿舍,六楼,只是现在对于她,身体远不及心累。宿舍只有她一人,冷清显得格外刺眼了罢。铺床,挂帐,扫地……似乎一切只写了两个字——繁琐。
“我想有个家,一个不需要多大的地方……”回想起初中语文老师在上作文课时经常念叨的两句,不知什么时候“飘”来一味儿,只叫人闻着心酸,酸入鼻尖儿,刺痛眼泪,渐渐地,又不知怎么,侵入心脏。家,何处为家?若玺不自觉的回头,却再也看不到家的方向。
“同学,你好!请问你是常若玺么?”
“是的,请问你是……”
若玺惊讶之余望去,只见一个运动型女生对她咧着嘴笑,一身小麦色皮肤,一抹朱唇内,露出一排雪亮整齐的牙齿,那小点儿眼睛,小点儿鼻子,叫人看了有一种谁不出来的可爱。而那鼻梁上的小正方形黑框眼镜,又增添了一丝神秘和书香气息。
不觉地,若玺愣了会儿神儿,不知她在想些什么,就那么直盯着人家给呆住了,气氛在一瞬间稍带尴尬。
“自我介绍一下,我叫柳茹漫,是咱们宿舍的舍长。既然咱们能来到同一中学,同一宿舍,定是前世的缘分,以后还望咱们多多关照。”柳茹漫握住了若玺的手,友好便装进那只主动的手心底儿上。
一时间,感动在若玺心头掀起涟漪,击破的,是之前孤独无助的惊涛骇浪,泪光窝在眼皮子底儿,她连忙眨眼,藏住了,却也让眼睛看起来吥呤吥呤的,忽闪忽闪,更为动人。什么是朋友?若玺心底自问,这就是朋友吧,高中第一个朋友。
柳茹漫察觉到了丝微,显得有些不好意思了,“你以后有什么不开心的就和我说吧,至少能为你分担点儿,”说罢,像极个情窦初开的少女,害羞地摸摸额头,那模样,竟惹得若玺一笑。
“谢谢!”若玺郑重回答,到像是把她当成了长辈吧,只因她打心底感谢她。
简短的几句打破了原有的沉默,并不是若玺一个人的沉默,聊天之隙,她俩都觉察到了另一位沉默者。
她说她叫文利。
文利?瞬着话声过去,若玺望见一卷陈年草席,纯手工的稻草密密麻麻编织而成,末端,大概只因太陈旧,稻草也开始罢工,一点一点地散开了去。还有一床薄薄的被子,夏凉被许还比它厚些,但这同若玺的被褥一样,也装满了远方的爱和深深的期待。
若玺不知又被什么给勾去了魂儿,想着想着,似乎又想到了自己。父母强烈逼迫她来到这学校读书,离家甚远,也与心爱的学校此生无缘。家,这个令人向往的学校,早已从记忆中抹去。爱,更为之不可及。
心酸又何止这些,只是被柳茹漫的摇动收敛了思绪。她才把注意力放在文利身上,文利正捧着一本破旧的英语词典在记单词,黑亮的头发微微镶了点儿自然卷,卷儿只有那么一两束头发,其余的便是那么要直不直要卷不卷的“卷”了。再近些,看清了她的容貌,便见着那长翘的睫毛,盖住了些许黯然的眼,迷迷蒙蒙,似梦了般神秘。然而文利并不是那种让人一看就赏心悦目的美女,不会有谁对她一见钟情,许是她的模样太严肃了,细品才能领悟。纵然同卢沟桥上的狮子一般,惹谁都不会爱上石狮,远看没什么特别,近瞧方能品个一二,领会不一样的别致,文利亦如此。
文利只顾自的捧着本英语词典背单词,并不理会旁边的事物,旁边的人,旁人的话,她除了告诉自己的姓名以外,就再也没见搭理。
这就是传说中的学霸吧,若玺想。
是宿舍太过喧闹了么,还是她太过孤僻,不然怎么会没有一个人注意到文利脸上那若隐若现的悲?
她似乎注意到我们正朝她望去,不介意间瞟了一眼来,神情颇为不自然,良久,还是送了我们一个微笑,却正如《滚蛋吧!肿瘤君》里熊顿说的“笑起来还不如不笑呢”,怪是别扭的。
柳茹漫提早做好了功课,熟记宿舍所有成员的名字,也许也就这样,她们成了高中三年最好的朋友。他们世界永远那么简单,朋友,不过是合得来的人的一个圈,高中的学生,褪去了小学的稚嫩,初中的青涩,也没有大学人际的钱、权标准,同电影里所提的那般,一切美好,皆在高中。
“呼~累死了!”若玺从一楼爬回六楼,筋疲力尽到不行。
“啧啧啧,这就喊累了?”柳茹漫故作嫌弃的“骂”了身,还拿身子碰了碰虚脱的若玺。
“没办法,人太懒,都舍不得运动呢。”
文利瞧瞧若玺那样,说句话似乎都能“飘”起来。
“大小姐,你接下来的七天军训可得怎么活啊?”文利终于放下手上的新课本,也来酸一句,和柳茹漫一起开开心心的调侃起若玺来。
……
自从她们走到教室,若玺和文利发现她们俩竟是同桌,关系自然比一切密切了点儿。
都说缘分是件很奇妙的事情,它在我们一生中扮演了十分重要的角色,它开心了,便为我们带来这一生中最重要的人;生气了,便人们分的分,离得离,散的散。缘分来的时候,我们都不太在意,把一切都归于了“理所当然”,于是乎,它走了,这时的人们才学会挽留,才醒悟了珍惜。
若玺从床上起来,拉开了向阳的床,掬上一缕不属于她的阳,喃喃地说,这是她在高中三年痛苦后的觉悟。
话说英澜虽然环境艰苦了些,但这栋刚完工不到半年的新宿舍却是极好的,若玺这届学生是新宿舍“接纳”的第一届学生。称不上华丽,但是却十分美观的宿舍大楼,黄粉交错的装潢,确实勾起了许多女生的少女情怀。宿舍内部当然为上床下桌,独立卫浴,虽比不上贵族学校豪华,但至少也算大气,若玺满意地点点头,唯一担心的就是这床太高了,尤其是对于她这种肉肉的女生。
再来瞅瞅若玺吧,瞧那白皙的皮肤,一看就知道至少三年没见过阳光了,脸蛋也水嫩水嫩的,像极个刚刚出炉的热鸡蛋,滑得发亮,似乎都能当镜子使,要真这样,那考试的时候坐她旁边的同学可就有福分了。
若玺长那么大都没有接受过一次军训,也难怪刚开始会有些抵触情绪,以前小学和初中都在县城里读书,那时县城里军训并未普及,也自然是不可能的了;上了初中,之前那学校一直没有过军训史,只在若玺初三的时候换了个主任,开始推广军训,还要求初一二一起军训,若玺自然也就躲了过去。说起若玺的抵触情绪,那便是从小就有了的,她的大表舅以前是军人,若玺一直觉得他凶巴巴的,所以在若玺从小的记忆里,军人便是他大表舅那般模样。当然还不止这些,若玺的小表舅读大学的时候晒得可黑了,以至于当年幼的若玺看到他小表舅军训完的模样就直接被吓哭,为此,她家里人还念叨了十几年,真是叫人想忘都忘不了。
柳茹漫一直在安慰、开导若玺,乱七八糟说了一大堆军训的好处,真个小到个人,大到了国家,从地狱说成了天堂,只是天堂并不在人间,更不在英澜。
文利也开始全解,什么政治历史全都掰了出来,无所不知,无所不晓,所以没有什么不能不和军训挂边儿的:民族责任感、紧迫感、团结意识、为了中华之强大而军训…..对对对,就是这样。
若玺听得直想翻白眼,恨不得立刻做一鬼脸来吓唬吓唬她俩,可终究忍住了,毕竟文利那么严肃地在说,柳茹漫那么认真地听。
若玺只一个激灵下了床,在她杂乱无章的柜子里翻腾起来,瓶瓶罐罐相互碰撞摩擦,发出令人十分不悦的声音,许久,还摸索出个新鲜的鸡蛋,想个幼稚的孩童般,飞快地举起向她们俩示意,还挥舞了起来,那神情,就像奥运冠军挥动胸前的金牌般兴奋。
“拿这个做什么?”她俩满脑子疑问。
“鸡蛋面膜憋,纯天然呢!”
那时候的她,单纯到只幻想着军训后比军训前更加白,只幻想着全班除了她是美洲人,其他全去非洲旅游回来。
幻想终究是幻想,若玺笑笑,笑那时的她真傻,本来明知是不可能的,但似乎只要想了就算无法实现,她也会同实现了般开心的
为了努力掩饰自己刚刚做的“白日梦”,她倒是也没闲着,搬出些个瓶瓶罐罐,看也没看就往脸上抹开了去。
问起还有一位舍友为什么迟迟不来报道,柳茹漫突然想起班主任跟她说那个同学是去夏威夷旅游去了。
这就可以躲过军训了?若玺不满的嘟嘟着嘴,只是没有说出来。
文利似乎总是那么懂人,就像若玺肚子里边的蛔虫般的,便嘲讽她一句“傻孩子,别想了,大学还得军训一个月呢。”
学霸都发话了,若玺只能作罢。
漫漫长夜,亦不知何时,宿舍突然忽然安静了下来,许是柳茹漫和文利都睡了,若玺想着,眼睛时不时地望望天花板,她从小认床,到新环境的第一夜无论如何也睡不着,犹犹豫豫地举起手,琢磨要不要看看表,心烦意乱的挠挠头发,翻来覆去地,还生怕一个不小心吵到了其他人。已经凌晨三点半了,天空微微泛起鱼肚白,公鸡倒是热情的打起了鸣儿,吵得叫人更难入睡了,她把枕头又从头下取了出来,抱着,再换了个舒服的姿势。就这样天亮吧,若玺想。
家,已如此遥远,或许在这儿,再也没有外婆的唠叨,没有父母的训斥在这一刻又显得如此珍贵,只能用梦寐以求来形容这些个遥不可及的事儿,然而此时的她,多的是寂寞,寂寞走到尽头,自然空虚入侵,而相互夹杂的滋味,只有异地他乡的游子,才能明白剪不断,理还乱的心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