合伙的生意不好干,沈铁军对于这点是感慨颇深,上辈子二姐夫陈木匠就和人合伙开的家具厂,你往里面介绍表弟他往里面介绍堂姐,然而表弟出差报销的钱多了,堂姐的小叔子采购木板贵了,看大门的又拿了点下脚料回家引火了,这些都是容易引起矛盾的地方。
牙齿都还有咬到舌头的时候,更何况人与人之间的关系也不总是那么和睦,天长日久的点点滴滴矛盾积累着,最后的结果也只能是爆发后一拍两散,更有些是连朋友都没得做——除非拥有像沈铁军现在超然的心态,赚到了就赚到了,赚不到也没什么。
然而,以杨钢为首的小哥斯拉们会这么超然?
也许会?
也许不会!
沈铁军上辈子没和这些人打过交道,所看所听都是些匪夷所思的事情,比如判了死刑的还活着不说,更是又犯下了大案后连调查都调查不清楚,这么一看说李刚是二代也够冤枉的。
一顿饭吃完,出门的时候已经九点了,看着远处黑乎乎夜幕中的繁灯点点,沈铁军开口告辞的时候,整个饭桌上好似消失的杨烈开了口“铁军,大政那边明天有个舞会,没事儿的话去转转?”
“好,烈哥,没事儿我就去看看,不过应该机会不大。”
站在台阶前应着,沈铁军转头看向了杨钢,放低了声音开口道“钢哥,你们尽快商量个数字,过两天我可能要请假回趟老家,具体日期现在没定,要不然就只能等我回来了。”
“有事儿吗?需要帮忙吗?”
杨钢还没开口,旁边的余国光探头到了面前,大手一挥满脸不含糊“有碍眼的你说话,咱们削他!”
“削,削,削,你就知道削,一边去。”
杨钢将余国光的大脑袋推开,冲着沈铁军开了口“行,你路上慢点,有事儿你说话。”
“小子,怎没没长眼呢,你踩着我了!”
“喊谁小子呢,你把脚伸到我脚下面,硌了我的脚还怪我——”
“唉——”
“啊——”
一连串的叫骂声传来,台阶上的几人就发现入口处已经打做了一团,沈铁军扫了眼冲着几人摆了摆手,转身到了停车处取了车子,一加油门从出口走远了。
“他好像不想和咱们掺和的太深。”
目送车灯消失在门口,一直默然不语的赵远一开了口,杨钢抱着胳膊瞅着远处打成一团的人群,满脸好奇的开了口道“这家伙让人看不透,不过也许是想证明自己不用咱们的帮助,也能走的更好?”
“单凭他这个年龄和起点,以后想不好也难,不过和咱们保持距离,也是矫情了吧?”
李东升倒是没多想,说完后满脸喜色,今天的目的比预计的要好,不光是达到了预料目标,还额外有了别的收获“网点的事儿——”
“东升心动了?”
杨钢笑着问过,发现李东升面上的笑容敛去,接着继续道“先前我也是心动了,看铁军现在过的日子,我算是对财务自由有了最直观的认知,不过这需要本钱,铁军说最少要五分之一的定金,才能让对方发货——咱们没钱,所以我就感觉有点麻烦,要不咱们回去问问老爷子们?”
旁边,一直默不作声的杨烈听见,低低的开了口“他手上有能撬动三个亿货值的现金。”
“去年全国财政收入才284亿。”
赵远一下意识的说了,接着又想起了个事儿,开口道“即便是要做,咱们弄这么多钱,也是要和老爷子们说的,对吧?”
在场的没有笨人,赵远一说完,其他人便知道这个事儿没了选择,互相看了一番也就都散了去,正如杨钢所说,这个事儿干与不干,都是要向各自的老爷子们汇报的。
时值盛夏的夜晚,沈铁军一溜烟出了老莫餐厅,昏暗的马路两旁路灯下,光着膀子溜街的爷们手拿蒲扇,三五成群的纳着凉,没了太阳的肆虐,夜风习习穿过耳畔,白色的小铁驴奔跑在起伏不平的马路上,人们的欢声笑语飘来荡去,夹杂着孩童们的欢呼雀跃,好似在迎接深夜的到来。
余国光提出的建议可以被认为是出口转内销,然而上辈子沈铁军没接触过大宗货物的贸易,也就别说是这种涉外情况的处理,好在他知道现在国门初开,外边的人摸不清里面的状况,里面的人也很少有能摸得清外边状况的,就像大正集团进来后问了遍原材料的采购,得到了个需要自己联系物流运输的消息后,便老老实实的回头继续从国外进口了。
上辈子有个极其熟悉的词来形容改开的发展,那就是摸着石头过河,可很少人知道改开后,不光是共和国在摸着石头过河,那些进来的外资企业也都是在干同样的事儿,大家伙都在摸着石头进行磨合。
人民币在国内的用处不大,想赚外汇的几人现在折腾出这个想法,沈铁军也是佩服的紧,俗话说三个臭皮匠顶个诸葛亮,现在这么多精英中的精英扎堆起来,在他原来的想法上进行了升级改造,从为一家外商提供原材料,到为所有的外商解决原材料的一揽子计划,表面上是为国家带来了外汇收入——然而本质上还是在钻法律的空子。
之所以是钻说法律的空子,而不是几人口中文件里明令打击的批文指标,这是因为沈铁军知道随着未来创汇的压力,未来的十年里,共和国一边给汇率松绑,一边采取了出口补贴的政策,也算是变相承认了汇率定位的不合理,现在这几人将要开办的港岛公司,算是正好踩在了点上。
法无禁止即可为的时代,这家公司的前途自然不用担心,等着这群小哥斯拉熟悉了港岛的环境,以后成长起来也只是理所当然的事儿,然而沈铁军是不想和他们掺和到一起的。
明面上,沈铁军是用合伙的生意不好做这个理由,可他连网点的烂账都不记在心上,魔方更是几乎交给了些不相干的人,历年来的心理境遇也都是赚了好,不赚再等机会便是。
就像当时魔方成立后,便让王盛奇飞去科威特上市,不成的话大不了损失点路费,几万港币也就到顶了,然而成的话那就是几千万美元的白用,这笔账只要是有脑子的都能算明白。
这么个状态下和几人掺和到一起,沈铁军是有自信能够在他们当中掌握绝对的话语权,上辈子的记忆足以让他保证事事都有先见之明,至于公司的股份分配啥的,那还真的不太重要,因为都要听他的。
这也是沈铁军敢把公司交给楚大招的原因,只要养成了这些人听他的话能赚钱,还能赚大钱的认知,那只要是脑子在及格线上的,都会听他的话,因为没人会和钱有仇!
沈铁军之所以拒绝,也不是说国家会对这家公司有啥想法,这家钻了空子的公司肯定会损害些相关部门的利益,不过是这群小哥斯拉抱在一起个头太大,有关部门到时怕是会真的成为有关部门的风险。
沈铁军的顾虑是,他要是加入到了这家公司里面,那么他就是唯一的一只不是哥斯拉的存在,更别说他还是魔方老板,而且还是身居圈子内的高位,这完美的契合了港岛小报们的猜测。
当然,真正的原因是,这家公司有占国家便宜的嫌疑!
沈铁军当时连东湖二期工程款都直接走的官方汇率,而不是通过港币兑换成人民币以便使得利益最大化,为的就是不想在自己身上留下污点,再加上如果这家公司的人嘴巴不严,把他的信息私下泄露出去,总体来说得不偿失。
他现在的网点还没洗干净呢!
这是沈铁军今天接到最不幸的消息,这群人知道自己利用他们洗白网点,心里肯定是要有想法的,毕竟再好的关系被人利用,想想他都半年多没见过陈晓云就能理解出来,大家关系好是好,但是你在利用我——再小的疙瘩也是个疙瘩。
不过沈铁军并未多想,该做的手脚已经做下,当时没能经得起诱惑插手到海货里面还组成了这么个网络,现在算是要为当初的选择付出代价,他一直想走光明正大的走,现在这也许是个机会,可以彻底把网点洗白的机会。
好的结果是洗白后可以和过去说再见,以后风暴到来也不会牵扯到自己身上,即便是没能洗白,沈铁军也已经将后路准备好,大不了双开入狱判刑啥的,想必国家会看在他光环的份上网开一面,给他个接受改造重新做人的机会。
莫名的,沈铁军有了种感悟,这一路走来到现在,自己也许是太顺了点。
沈铁军回到家的时候,家里一片灯火通明,听到动静迎出来的齐磊看到他,飞快的开了口“王乐回来了,还带来了十几箱子瓷器——”
“就是咱们猜的那样。”
李老头穿着个两道筋背心出来,手上端着个壶,等到沈铁军走近了,递到了他手里“曲教授刚才来过的电话,说找人确认过了,百分之百是海底沉船上的东西,但是具体的船名和年代无法判断,只能从花色和花型上来推,大致是明朝初期到中期的东西。”
“这也太新了。”
拿着手中的茶壶到了灯光下,沈铁军根本看不出上面的岁月痕迹,就好似新出窑的一半,瞅了眼李老头开口道“在水里泡了这么长时间,难道一点沁色都没有?”
“曲教授说这种瓷器有个专门称呼,叫做海捞瓷。”
李老头神采焕发的说着,粗糙的手指在壶口上点了下,继续道“这个壶口能看出来点,有那个什么海洋动物留的附着物,曲教授说的那个词我也没记清,意思是品相这么完好,说明当时保存十分完好,哪怕在船沉的时候也是。
或者是出水后经过洋鬼子们的精挑细选,那些有附着物和品相不好的很可能被扔回海里,更甚至是被砸碎,留下用来拍卖的都是品相比较好的,王乐说曲教授他们私下也带了点钱,不过几百美元连个碟子都没买下来,就被人抢光了——”
“不过这些海捞瓷的花色和咱们收藏的有很大不同。”
齐磊将洗过的草莓装盘放好,李老头看到沈铁军端着杯子坐在桌边,手中的烟杆放在了桌子上,便将他看着的大盘拿起,将盘面的花色冲着沈铁军,指着上面有些密的图案道“带回来的十几种我都看过了,就数这种盘子上的花色与众不同,咱们盘子的中心部没有这么多的蓝底花纹,也没有这么乱的装饰,顺着盘沿绘满了花纹,好像是专门为了显示这种风格而绘制上去的——”
齐磊默默的站在旁边,好似想起了什么“王乐说,翟教授在拿到这些东西的时候,都哭了——”
轻轻的将并不精美的茶壶放在桌子上,沈铁军能够想象的到翟教授看到这些东西时的心情,这东西的存在见证着海上丝绸之路的兴衰,特别是在明初时期的朱棣让三宝太监下西洋,浩浩荡荡的大明船队君临深蓝——将中国的瓷器和丝绸运往世界的彼岸。
然而,作为官方海上丝绸之路的巅峰,三宝太监下西洋除了进行远洋贸易,促进了明朝和世界各国的文化与经济交流外,并未改变大明上下对世界的看法大明依然是天朝上国,世界的中心!
望着躺在海底几百年又重见天日的青花壶,沈铁军甚至不由恶意的想,为什么没有人去干掉三宝舰队,然而下一刻他便笑了出来,为自己的白学了那么多年的历史而感到可笑,那时想要在全世界范围内找出能干掉这只舰队的国家,可不是一般的难!
1405年的时候,欧洲从皇族到农奴的上下都是文盲,美洲土著们连统一的语言都没有,非洲大洋洲的打起架来还在用石头刀子砍人,拉丁美洲的印加还是弹丸之地——作为亚洲老大的大明,可不正是世界的中心?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