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接娶进了新家,沈老实和沈王氏算是完成了个任务,不光是了了沈大亮的婚事,还借着机会分了家,偷偷摸摸的趁着夜色,再认了自己的地儿,沈大亮这就算是独立出去了。
“四兄弟,你放心求学,家里的事儿有你哥和我呢,不担心,啊!”
白庆娟的大辫子没了,变成了个精干的齐耳短发,看上去成熟了许多,将菜放在桌子上,手中的饭先是给了爹娘,然后从小七开始倒着转,小六小五沈铁军沈大梅,最后塞进了沈大亮手中,才轮到自己。
菜是剩菜,饭是剩饭,沈大亮的婚事没有去县城办,那纯粹是花钱找罪受,吃不好还要闹一肚子气。
沈老实请了大师傅借了家伙什,在家门口摆开了流水席,只是猪便整来了一头,照相的找了俩,剩的熟菜分了四邻,其他能退的也都退了,便剩下了结余,沈老实和沈王氏满脸疲惫,显然也累坏了,精神头倒是不差。
沈铁军离的最远,虽说距离真正开学还有一个月,可家里要了的事儿已了,兰教授说是让下月中旬再回,真听的那才是傻帽,便在昨天跑了趟热城,买了夜里返回羊城的票。
不知是嫌沈大梅和沈铁林是小姑子,还是说高看沈铁军一眼,白庆娟的这个做派,让沈家人齐齐心中一凸,但是长嫂为母,看着新嫂子的面上,也不能说她半点不是,瞅着沈老实和沈王氏望来,沈铁军开口道:“大哥,大嫂,我和二姐小五在外边求学,家里的事儿你们该担待的就多担待点。
咱爹性子比较软,现在这个事儿既然办了,那以后浇地除草施肥这些,就不是以前那个干法了。爹,我听说国家对种棉花有补贴,您没事儿的时候到公社打听打听,粮食种够交的就可以了,最好是都种棉花。”
1980年,随着改开的进程,一系列于70年代引进的化纤纺织设备建成投产,国家对于棉花的需求进一步加大,从79年开始对棉花的种植和收购进行了提价和补贴,直到几年后西疆大规模种植才取消。
记得种植一亩棉花的价格收入,是粮食收购价的五到十倍,就单纯的种地来说,算得上是暴利。
土地实行责任制后,沈家凹村在棉花上赚钱的,也就刘大刚一家,种的时候大家都算着他家要完,谁知道人家一季收入,便是其他人家的五六七倍。
用卖了棉花的钱从人家手里收了粮食——谷贱伤农的原因是大规模一窝蜂的盲目种植,才拿到土地的农民要狠狠的吃过亏,才会对市场经济有切身体会,用收来的粮食交了公粮和私粮,手里还剩大把的毛票子。
农民手中能换钱的东西不多,除了地里那点东西也没其他的进项,一大家子全年的吃喝开销,柴米油盐酱醋茶里除了米,哪样不需要花钱?更别说是头疼脑热交个学杂费,这些都是要现钱的。
第二年便有聪明的跟着种,其他人大多数都是保守的,打算观看一阵再说,结果人家种的都发财了。于是第四年大规模种植,一窝蜂的去种,谁知这年国家取消了收购补贴和提价,来年的价格也就崩了。
嘴唇动了动,沈老实想说要是亏了怎么办,棉花不像是粮食,粮食卖不出去也能自己吃,可想起小四儿要走了,便将话咽了回去,改口道:“好,你在外边求学,记得照顾自己,家里有你哥和嫂子呢,我和你娘还年轻,莫担心,吃饭。”
沈家吃饭是不许开口的,沈铁军细嚼慢咽着等沈老实和沈王氏吃着,不想小七飞快的扒拉完,瞅着桌子上的气氛不对,一双小眼踅摸完,开口道:“四哥,过年你还回来吗?”
“没事就不回来了。”
看了眼老爹,沈铁军开口道:“我原本还可以在家过几天,但是导师那边课题比较重,今年还有新的研究生入学,去年是我一个人,导师的专业课都是随教随学,今年应该是要开研究生的专业课,看看机会吧,有机会我会回来过年的。”
“隔壁大沟村的那个大学生,走了就再没回来,信倒是不少写,都说是学习忙压力大,咱们农家子弟考上大学不易,四兄弟你还是以学业为重,对吧,爹?娘?”白庆娟接过了话,吃着说了。
沈老实点了点头:“对,对,你的前程重要!”
“哼,我看是你脸面重要!”
沈王氏抹了把眼角,转过头去半晌回过头,嗓子眼里压着低沉的哭腔:“吃完就散,你路上慢点!早点走吧,路上别下了雨~”
“好,爹,娘,那我就这走了。”
沈铁军抹了抹嘴站起身,看了眼沈大梅,开口道:“二姐,好好学习天天向上!你可别真成了我的学生!”
端庄雍容的面庞微变,沈大梅闷声道:“你倒是想呢!”
“哈哈,那咱们就说定了!”
畅快着笑了,沈铁军起身离开,拎起门旁的包,沈大亮两口子分家没分锅,毕竟是小两口子,地还得沈老实沈王氏帮忙捣鼓,他也走的放心。
出了村子,这时的沈家凹村的田间地头,才收过的田野上到处是人,抡圆了铁锨铁锄的你刨我铲,光着屁股的小孩来回乱窜着,手上拿的不是蚂蚱便是蝌蚪,还有尾巴没蜕掉的小青蛙,当成稀罕物献宝,被长辈一巴掌抽飞,按在地上也不怕扎了丁丁。
毛书记的视而不见,令刘长庚悬着的心放下,沈光山得了沈铁军的准信,便趁着夏忙完分了地,沈家凹村已然成了大包干浪头上的弄潮儿,想必明年回来时,当是麦满仓粮满缸的丰收景象。
从天H县到热城是中午的车,沈铁军拎着帆布包到了县里,距离中午还有点时间,便到了一中门口坐下,他知道周英还在里面复习,徐红不知怎么想的,走通关系后也是要再考一次,只能说明她家的条件实在是好。
坐到十一点半,沈铁军不能坐了,拍拍屁股上的土,一步三回头的走向车站,没有最后的告别,也没有相错的一眼。天H县一天两班去热城的车,早上8点的时候已经走了一班,中午12点这趟再错过,那就只能等明天的了。
天干物燥热气蒸腾,在车站里上了车,沈铁军浑然坐进了垃圾箱里,拿着报纸扇着等到发车,想起要在车上度过漫长的三个半小时,便感觉要了老命。
昏昏然的颠簸到了热城,沈铁军下了车便感觉如同洗了个桑拿,瞅着火车站前中国蹲的一溜小青年,从口袋里摸出了校徽戴上,几个注视的人立马转开了视线。
现如今的大学生,都是天之骄子,走到哪里都会被人高看一眼的存在,这些人只是想弄点钱花花,可不是给自己找麻烦的。
拎着包进了候车室,中午十二点多上的车,这时太阳已经西下,热城之所以叫热城,可不是徒有其名,闷热的候车室里,好像有几万只鸭子,嗡嗡嗡的沈铁军头都大了一圈。
沈铁军和来时一样买的硬卧,不是说他买不了软卧,作为教育部下属的羊外,怎么也是个省厅级的行政架构,发出的学生证,自然有买软卧的资格,只是软卧价格非常逆天。
硬卧的价格在85,软卧的价格直接飚到了325,而热城到羊城的机票价才95,用普通工人一年的工资就为了舒服点,这么做的人才是真的土豪。
和以后近乎一半多的卧铺车不同,此时由帝都开往羊城的列车,只有两节卧铺车厢,硬卧一节软卧一节,自然的也有给这些人开辟的候车室,一个单独的小房间。
三四十个平米的包间里,东西两侧对放着整齐的沙发,沈铁军到的时候,里面已经有三四个人在了,看到他的大光头,俱都露出了诧异的目光。
将闹哄哄的声音关在门外,沈铁军将包扔在了旁边的沙发前,耗尽力气似的坐了上去,没有对比就没有伤害,他是从来没感觉到普通的吊扇,也有如此的可爱的时候,感受着淡淡的凉意,沈铁军迷迷糊糊的竟然睡了过去。
“这位同志,我能看下您的车票吗?”
沈铁军被人叫醒,看了眼头戴白帽子的工作人员,从口袋里摸出了车票,工作人员看了看,递给了他:“你好,这位同志,您刚才打的呼噜影响到别人了,请您注意点。”
“好好好,真不好意思。”
一迭声的道歉,沈铁军没想到自己睡觉也会有呼噜,心中泛起了想锤沈大亮的记忆,便感到有些尴尬:“难道呼噜也会传染?”
一个传染俩?
小房间内的人多了几个,七八个人围成两个圈子,还有个和他一模一样落单的,此时正拿异样的眼神瞅着他,便露出了八颗牙齿的标准笑容。
男子飞快的转过头去,沈铁军有些摸不着头脑,浑然没感觉到他这副形象,再露出那样的笑,是有多么的恶形恶状,看了眼时间,距离开车还有一个半小时,算上这趟车的晚点习惯,貌似这个时候的列车,除了始发站就没有不晚点的,便摸出了个鸡蛋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