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一月的京城寒风呼啸卷起地上片片雪花。
昨甭才下过一场大雪。整座京城银装素囊路上行人也比往日少了
许多。
从东城门到皇城的这一各笔直宽阔的御道平时也是行人如织十
分繁华口但为着下雪人人都在家里躲懒只刺下一此不得不出来办
事的人在走动。
一辆青布牛车缓缓行驶在御道上。
驾车的是个十五岁上下的圆脸少年带着厚厚的毡帽身上的蓑
衣早就沾满了雪花。
夫人眼看着就要过午了。咱们到哪儿落脚呢?”
圆脸少年回头朝着身后车厢的小气窗问了一句。
车厢里传出一把柔和清甜的女声轻声道到城东狮子巷口靳
阁老的府上。
声音里透着说不出的疲倦。
少年得到命令后并未多问只是下了驾座拦住一位过路行人问清了
路向便扬鞭驱车往目的地驶去口
夫人悠先吃块点心垫垫肚子吧口”
碧荷从随身包袱里取出个食盒打开来里头是一整盒新鲜的枣泥
芳菲默默看一眼那此紫点微微点头取了一块来吃。
她在这略略颠簸的车子上吃着东西仪态却一如既往的优雅口但碧
荷却看出夫人必定是味如嚼蜡只是为了不至于饿着才勉强自已吃下
去的。
这酥皮枣泥紫顶饿又补气是碧荷特地在路上食铺里买的。如今
夫人无心饮食她更要盯着夫人吃饭别让夫人真再熬出病来。
这一个多月里夫人生生瘦了一大圈只刺下一双眼睛还是那样的
自从老爷出事后夫人越发沉默起来。
谁知道老爷的事情竟会闹得那般严重呢?
一开始还好只不过是被召到知府衙门去问话。府学里的几个毛
导也被召去了可大家被问完话也还能回家。
后来不知道怎的过了止日子老爷竟在府学衙门里办着公的时
候就被省城来的布政使的人带走了。
老爷被带走的消息一传回来家里差点乱了套。牵可夫人强撑着
如常处理家务大家才淡定了此
她一个丫鬟即使是夫人的贴身使女也不知道老爷到底犯了什么
大罪夫人也不会对她们这此下人说太多只是一个人在屋里默默的
发呆不知在想此什么。
那时春雨怕夫人憋成大病极力劝说夫人去寺里上香。也不知
触动了夫人什么心事夫人突然关上门大哭了一场把春雨吓得够
后来春雨和几个丫鬟一合计估计是夫人想起那天在轻云寺里求苍
得到的鉴文了。
夫人那老和尚不是说悠命带贵星老爷定然也能逢凶化吉的
吗?”
几人劝了一番芳菲才缓过劲来。还没等她心绪平复便传来了更
坏的消息这案子被报上去了朝廷十分重视老爷和什么提学大人
这一扯官儿都被直接从省城押送到京城击受审
大字都担心夫人会撑不住。
押送进京啊照一般的看法说来老爷这回是不死也得脱层
皮”绝时没法善了了。碧荷的见识不算太多但还算是个懂世故的
她暗地里和陆现说过几句陆观也和她一个想法老爷这次能保命
就万幸了。
那此官差都是啃肉喝血的老爷被这此人押着上京身边不但没
人服侍还得受大罪老爷怎能熬得住啊”
陆现说着说着自己倒先落下泪来。
碧荷也没法安慰陆现。她甚至大逆不道地想过牵可老爷还留下
了血脉不然以后夫人可怎么活呀?
她并不是卖的死契要是以后陆家真的败落了她到了年限也可以
自已出去寻各活路。可这种时候碧荷根本没考虑过自已往后的事
恃只是一心想着夫人该怎么办千万别侧下了小少爷还没满
一岁半呢”
但芳菲没有侧下。
她只是做了一个决定她也要上京城去
夫人悠别冲动啊”
当时春雨就立刷大惊失色地过来拉着夫人说夫人现在老爷出
了事悠就是家里的顶梁柱小少爷还指着悠养宵呢悠这是”
芳菲拍着春雨的手说道我会把柳儿也带在身边的”
众人一齐吓住了。小少爷才这么点大哪里受得住长途踹涉的折
磨?夫人莫不是风魔了?
他们哪里知道芳菲的想法呢。
芳菲反而觉得陆寒被押送进京是件好事。
如果陆寒在西南道被处置了她一个外地人没根没基的就算有银
子都没处砸不知道从哪儿下手来帮陆寒。
而进了京城就不一样了。
她在京城的人脉总比在这西南道要好得多
只盼着陆寒能熬得住这一路上的颠簸摧残不要被那此可恨的官差
害去了性命只恨那时陆寒被抓得太匆忙她竟没能及时打点官差
让陆寒少受点罪
至于柳儿芳菲怎敢让他离开自已身边?下人再多也不如亲娘尽
心她是不可能丢开他不管的
芳菲养孩子的观念和时下的贵人们大不样。
这年头有身份的人家养孩子起码是一个奶娘两个丫头跟着含在
口里怕化了放在手心怕融了全都娇养着不让受一丁点的风。
芳菲却深知小孩子若是捂得太严实反侧是害了他。人天生就
有适应力飞抵抗力如果硬生生把孩子圈在家里养着那其实是把孩
子养残了越养越多毛病。
比如说华位著名的宝二爷几十个丫鬟婆子伺候着却一有点风吹
草动就吓出病来,十几岁了还不敢自已睡一个屋非要丫鬟们围着他
才行芳菲曾想过如果自己儿子长大了是这副德行那还不如生出
来就按在马桶里溺死算了
柳儿身子结实着呢跟着自已上路应该没什么问题的。
这回进京因为自家夫君已经成了持罪之身她这个罪官家属也
不能太过张扬。
她把苦苦求着跟她上京的春雨留下来让春雨和涂七替她主持这家
里的家务和管着那间药铺那药铺明面上又没打着陆寒的旗号寻常帮她也不知道这是陆大人的药铺如今正在照常营业。
其实就算百姓们知道是陆寒的铺子也会照样来买药的。济世
堂的药丸药膏物美价廉是一个方面更重要的是陆寒如今在鹿城的地
位比他出事前还要高。
鹿城人都认为这位学政大人绝时是冤枉的当然也有那此高门大户
的推动他们当然要咬定陆寒是冤枉的不然他们那此中了举子的子
弟不就要被削去功名了吗?
芳菲把大部分的家人留下除了柳儿之外只带了陆现碧荷x碧
青和奶娘梅娘这四个下人。要不是为着柳儿她连奶娘和碧青都是不
带的。
就在芳菲要出门的前一天晚上陆府来了一位满面风尘的客人。
弟妹我对不住陆老弟”
博一风一见到芳菲立剧站起来俯身拱手谢罪面上尽是愧色口
都是他跟陆寒提出了合作的事情才会把陆寒拖进了这西南学派与
同安学派斗争的旎涡之中
芳菲将博一风虚扶起来温言劝道理大哥请勿自责。事恃到
了这一步大家谁也不想的。”
她是真心的没有责怪博风。
陆寒出事虽说和学派斗争有关但又何止这一项呢9况且陆寒
所做的每一件事都是他自已的选择不能怪到别人头上去。
要怪的应该是那此因为嫉妒和贪婪要把陆寒等人整下去的
陆寒从踏八鹿城的那一刻起就触犯了这西南道里许许多多人的好
处鹿城府学里的米i导等人绝不是个案他们和其他府学的人也
有联系总之整件事错棕复杂并不是理一风所想的那样简单。
博一风对芳菲说在得知陆寒被押送进京的时候他立刷派了自
已的一队亲兵去追赶那押送的官差队伍。
这亲兵都是我信得过的人。我让领头的带了此好处送给那此
官差希望他们在路上不要怠慢子昌。我的人会一直跟在官差队伍后
面直到子昌平安进京再请弟妹放心”
芳菲最担心的就是陆寒路上的安危如今听到理一风已经做出了安
排不由得心头一松深深朝伴一风拜了下去多谢博大哥相助”
博一风赶紧回礼叹息说我会尽力帮助子昌的。我也给父亲
去了信让他发动门人学生一定要保住子昌。我同安学派虽说比先
皇时略低调了此却也不是没牙的老虎任由人凭空欺负了去”
有了埋一风这话芳菲就更安心了。
她知道朝中许多官员都是同安学派出身虽然没能挤进内阁可说
出的话应该还是有分量的。
不过别人再怎么帮忙也不如自己亲自去一趟的好。
芳菲没有因为博一风的束访而改变自己上京的计创依然在他来访
的次日便带着家人离开了鹿城口
她离开鹿城的时候是十月天气已经很冷的。从西南道到京城的路
并不好走要先走山路再走水路又转陆路
幸而柳儿很懂事这一路上连碧荷陆现都晕过船拉过肚子小小的
柳儿却没病没灾顺顺当当地到了京城。芳菲看着又长大一此了的儿
子心里既欣慰又辛酸
夫人靳府到了。”
陆砚的声音从前方传来。
芳菲打起籽神扶着碧荷的肩膀下了车。
靳府和她几年前来的时候有了很多的区别。
那时候张端妍的公公靳大人还是新任的尚书。那时这靳府低调
扑素虽然里头的格局陈设都很贵气但总的来说还是显得很是内敛。
如今靳尚圣眷更隆被选八内阁任大学士之职也就是真正的进入
了这个国家的权力核心。
既然成了阁老阁老的体面总得撑起来口如今这靳府大门朱漆煌
然门上一排大红灯笼用的也是上好的红俏门前的石狮子都换成了更
威武的一时后来芳菲才从端妍口中得知这还是宫变后皇帝见靳家
受损严重御赐下来的意义非同凡响。
总而言之如今的靳家从门庭上便散发着一阵昂扬气息。
只是芳菲心里想的却是再光亮的门眉再富贵的家势也无法
改变端妍已经成了寡妇的事实
她那温柔可亲的大姐姐不知如今怎么样了?
那靳府的门房倒还很守规矩听陆观来报说这客人是少奶奶老家
来的闺中密友立刷就进去通报了并没有一般权贵家中恶奴的胖气。
从这也可以看出靳阁老靳夫人治家很严家风清正。
这样的人家应该不会薄待端妍姐姐吧。
芳菲刚起了这个念头立刷又自嘲地笑了。
就算靳家人再不好也不敢对端妍怎么样啊。皇帝的嫡亲表妹
而且还与皇帝感情深厚靳家人只要脑子没进水只有可劲儿巴结着她
的份。
要知道皇帝的正经亲戚还真是没几个呢满城的王公贵族能让
皇帝真心亲近的是少之又少
或许还有那伞人
只有那人在皇帝心中的地位是不一样的吧。
门房很快就出来了态度比刚才恭敬了不知多少倍当然刚才
也没什么失礼的地方但是现在这种发自内心的讨好却真是十分明显。
芳菲把陆现留在门房里带着奶娘丫鬟便进了靳府。
故地重游芳菲心中不可能不生出此许感慨。
靳府重修过了或许是在宫变后被大肆破坏吧?新建的靳府芳
菲竟也认不出多少熟悉的景致。
但当她在偏厅里见到久违的端妍时她顿时知道有此东西是不会
随着时间的流逝而改变的。
芳菲”
端妍站在偏厅门口看见芳菲忍不住脱口喊了一声她的名字。
这还是她那个无论何时都如同神妃仙子般光彩照人的芳菲妹妹
怎么就瘦成了这个模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