竞芳菲
亲蚕过后好一段日子,京城的人们关注的焦点毫无疑问是秦皇后和她腹中的胎儿。
芳菲心理素质算是好的,依然紧张得整夜整夜睡不好觉。她有时也自嘲,怎么变得这么胆小了?以前遇上宫变叛军什么的,都没这么激动。
但当她把小安儿抱到怀里时,才明白自己为什么会有这种患得患失的心情。
若是一个人一无所有,他或许就无所畏惧。当人拥有的东西越多,重视的人越多……就会被这些人和事所束缚,变得畏首畏尾。
然而完全没有束缚的人,光棍一条,又是多么可悲呢。
“阿娘被你这小东西绑得紧紧的呀……”
芳菲伸手戳着安儿雪白得透明的小胖手。安儿咯咯笑着,挥舞着小手想抓住母亲的手指,那动作笨拙而可爱,让芳菲忍不住在她脸上亲了又亲。
她不是为自己惹上事端而害怕,却担心自己带累了这一家子。陆寒的仕途、孩子们的安危,乃至整个陆府人们的生存……看过、听过了太多太多后宫夺嫡之争的血腥与残忍,她何尝不明白这种事稍稍沾上一点就是大祸。
或许朱毓昇在位的时候,能护得自己一家周全。可是即使是帝皇,也不是万能的……他的掣肘甚至更多。前世在戏文里看来的,只要得了皇帝的宠信偏爱就大杀四方的故事,现在想来真是可笑。
朱毓昇已经算是很强势的君主,尚且时时得向群臣妥协。至于那些生于深宫之中,长于妇人之手的大小皇帝们,权威更弱。
最耀眼的地位,蕴藏着最深重的杀机。秦皇后……既然成为了六宫之主,也就必然变成了一个靶子。当初芳菲之所以毫不可惜地推却朱毓昇的求婚,何尝不是对这种生活的恐惧。
不过,不久之后总算有了好消息。秦皇后的身子,经过太医们的救治和调理,慢慢好起来了。这消息从宫里传出来以后,自然又是有人欢喜有人愁了。
芳菲论理该在欢喜的行列里,她却没有松了一口气的感觉。
那种难受的感觉一直压在她的心头,难以排遣。如果陆寒在身边就好了,即使他不说什么,静静听着她倾诉也好……
相公啊,芳菲觉得很辛苦,你知道么?
“阿娘,阿娘”
柳儿伸出手儿在芳菲眼前晃了晃。
“阿娘,你在听我说话么?”
他有些不满地嘟了嘟小嘴,小脸上阴云一片。小孩子最在乎大人是不是把注意力放在自己身上,何况他正在和芳菲说着自己认为很有趣的事情。
“在听呀,”芳菲忙拉回神游的思绪,哄着儿子说:“你不是说到今天在御书房里,靳传和你两个背书的事情么。”
“对呀对呀”
柳儿被芳菲一哄,立刻转忧为喜。他手舞足蹈地说:“阿娘你不知道,他们都没背得出来,只有我背得最好,先生还夸我了呢下了课,太子还过来跟我请教……他说我说得比先生们容易明白耶”
“柳儿好厉害。”
芳菲柔柔地笑着,轻抚柳儿的头顶。
“今天你读书累了吧?去和志儿他们玩一会儿好不好?”
“不好,我不去和他们玩。叽叽喳喳烦得很”柳儿摆出长兄的气派,旋即又扑到熟睡的安儿身边:“我想多看一会儿妹妹,嘿嘿。”
他趴在安儿的摇篮跟前,一边轻轻晃动着摇篮,一边哼着儿时芳菲哄他睡觉唱的童谣。
柳儿还真是喜欢这个妹妹呀。
芳菲好笑地摇了摇头。想到柳儿在御书房里伴读的事,她的心情就没法轻松起来。是她太悲观,太杞人忧天了吗?别人家求都求不到的好事呢
另一件让别人羡慕的事情又来了。不几日,秦皇后下旨召芳菲入宫觐见。
这一回见面,芳菲发现秦皇后身边的宫女换了人。看来上回那些宫女都受了责罚吧。被降了品级赶出紫宁宫去已经算好下场,说不定还挨了板子,送到浣衣局服苦役了呢。
芳菲不愿多想下去。但秦皇后的气色的确不错,看得出已经从上回的惊吓中恢复过来了。
全体太医小心翼翼地伺候着,总有些成果出来的。
“本宫还没正式向陆恭人道谢。这回,是专门请陆恭人过来的……昨儿本宫已经见了靳夫人,靳夫人却谦虚得很。其实这回若不是你们二位,本宫如今哪还能好好坐在这儿呢?”
芳菲赶紧谦让。秦皇后像是怀着些心事的样子,和芳菲说了几句客套话,赏下了些尚算贵重的贡缎之类,就让芳菲退下了。
看来秦皇后还真是叫自己过来说声谢谢而已……芳菲刚松了口气,还没缓过神来,却又被朱毓昇秘密召见了。
说起来,和朱毓昇又有一段时间没见过面的样子。
“皇上要保重身体啊。”
芳菲看到朱毓昇时,忍不住提醒他一句。
看他双眉紧蹙,满脸倦色,印堂光泽黯淡,芳菲知道他这皇帝当得很累。不过,他应该也乐在其中就是了。
偶尔芳菲也幻想过,朱毓昇如果不当皇帝,会过着什么样的生活。嗯,估计就是个富贵闲人吧,但他看起来又不像是喜欢调戏个良家妇女欺压个良民什么的,生活或许很枯燥也说不定。
但绝对比他现在轻松是真的。
朱毓昇愣了一下,方才露出微微的笑意。
“嗯,朕会的。”
真心关怀他的人,在这世上毕竟还是有的啊。
这回朱毓昇借机密见芳菲,是有缘故的。其实在他内心深处,真的有些怕芳菲会因为陆寒到远方赴任而对自己心生怨恨。但看芳菲现在的样子,并不像是对他有什么芥蒂。
人总有自己重视的东西。在朱毓昇的心目中,芳菲不一定能与他的皇位、他的王国相提并论,然而在某一程度上来说——她是他最重要的人。
“皇上是在为国事烦忧吧……”芳菲明白朱毓昇不可能是为后、宫的事情而困扰。虽然这是京城中人密切关注的事情,但作为皇帝,不该如此狭隘。
朱毓昇点点头。春旱的问题日益突出,尽管各地都采取了一些措施,比如开挖新井之类……并不能起到大的缓解作用。
照这样下去,就得从江南、东南调配粮食到北地来。这还能应付,最怕就是到了秋天,干旱依旧持续,那就真是烦恼了。
而依照钦天监的报告,这种情况还真是很有可能会发生的……
怎么去预防?朱毓昇再英明神武也是个肉胎凡身,不能超越他本身的认识去想一些异想天开的解决方法。
春祭已经举行了,皇后也主持了亲蚕——甚至为此还差点出事。前几日,他还下了罪己状,为的就是灾情已经开始悄然蔓延,各地民心不稳。下罪己状,也是无奈之举。
他一边想着,一边随口把一些简单的情况说了几句给芳菲听。
作为皇帝是不能诉苦的。
跟谁诉苦呢?臣子?那是示弱。
后妃?那更不可能。
平时他也就只能和萧卓说上几句。只是如今面对着芳菲,不知怎的,他便说起了这些事情。也不是指望芳菲能替他解决。但心里未尝没有期待的,芳菲的神秘之处……他不愿追究,可也有好奇。
芳菲则是在转着自己的心思。前段日子她就一直在思考这些事,她是真真切切的想为灾民们做些什么。绝不仅仅是灾后发发赈灾粮食这种做法而已。
授人以鱼,不如授人以渔。
“皇上,这些事情……臣妾也想为国家为百姓尽一分绵薄之力。”
“哦?”
朱毓昇惊喜地闪了闪眼眸。她会有法子?
芳菲在脑中组织了一下语句,才谨慎的开口:“其实臣妾早有些想法,不过还没实践过,不好说。而且,即使这法子可行,也不可能解决眼下的春旱。最快……也要到下半年才见效。”
“能这么快见效?”
朱毓昇更加惊喜了。
要解决这春旱是肯定没什么法子的了,但是能控制住下半年的灾情,已经是最好的结果。
而且听芳菲的意思,她是早就在思考着如何解决了?那,是不是说她掌握了些别人想不出的方法?
“臣妾不敢打包票,不过应该能有些成效。”
芳菲不仅仅是为了别人,也是为了自己,才会对朱毓昇这么说的。
“请皇上再给臣妾一些时间。两个月,或许三个月吧……臣妾会让皇上看到一些东西。”
一些早已存在,却一直被世人忽略的东西。
她希望这一次,事情能够如自己所愿……可是真有这么顺利吗?
“好”
朱毓昇断然应道:“朕相信你”
说来很可笑的,堂堂九五之尊,居然将国事托付于一个小妇人?可是……朱毓昇觉得,芳菲不一样。这个女子,她或许真的可以做到——
(呼呼,夜班归来,赶出一章。亲们么么,晚安好冷好冷,全副武装地去睡觉觉。)。(明智屋中文没有弹窗,更新及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