胖子说:“这些纯粹是吃饱了撑了,我们这些文明人,我们这些高层次的文明,不去征服那些低等位面的文明,我们怎么保持我们奢华的生活方式呢?”
年轻人说:“不是有人主张回归简朴的生活吗?这些人多是蓝血贵族派的议员。”
胖子说:“这些议员都是些键盘侠,要是让他们不享受那比我们还要高等的物质待遇,我估计这些人是第一个造反和政变的。这些人心口不一,十分虚伪。”
年轻人说:“我同意你的意见,战争即和平。像这样的战争打得越久,时间持续越长,战争越是惨烈,咱们的武器就越是好卖。”
胖子说:“那些蓝血贵族们一边从咱们手里拿钱,一边唱着高调,这些蓝血贵族可真是傲慢。”
当米乌索夫和伊凡·费多罗维奇一道走进院长房间的时候,他这个真正体面而
高雅的人心里,很快地产生了一种特殊的高雅心理,他开始觉得生气很可耻。他暗
地感到,既然自己实际上早该对这个卑贱的费多尔·巴夫洛维奇轻视到极点了,那
又何必在长老的修道室里为他失去冷静,以致弄到象刚才那样不能自制。“至少修
士们是没有什么错处的,”他在院长屋外的台阶上忽然决定,“如果这里也都是些
体面人,——这位当院长的尼古拉神父大概也出身贵族,——为什么不对他们和气
些,亲热些,客气些呢?……我不再辩论了,甚至准备唯唯诺诺,用和气来吸引人,
并且……并且……最后向他们证明,我不是这个伊索、这个小丑、这个滑稽戏子的
同伙,我和他们大家一样,是上了当。……”
关于争论中的伐木、捕鱼这些事(林子和河究竟在哪里连他自己也不知道),
他决定对他们完全让步,一劳永逸,今天就了结,再说这一切也根本不值几个钱。
自己对修道院提出的诉讼决计撤回。
所有这些善意,在他们走进院长的餐室的时候,更加确定了。其实院长并没有
餐室;因为实际上这所房子只有两个房间,当然,比起长老那里来,要宽敞而且方
便得多。但是屋内的陈设也没有特别舒适的地方:家具包着皮子,是红木的,二十
年代的旧式样;连地板都没有漆过。然而一切都干干净净,窗台上有许多珍贵的花
草。此刻显得最奢侈的自然还是一张陈设豪华的饭桌,虽然这也只是相对地讲:桌
毯是清洁的,餐具是亮晶晶的;有三种烤得很好的面包,两瓶葡萄酒,两瓶修道院
里出产的出色的蜜,一大玻璃瓶修道院里自做的、附近闻名的酸汽水。但没有伏特
加酒。据拉基金后来讲,这次的这顿饭预备了五道菜:鲟鱼汤外加鱼馅油酥饺;做
得似乎十分别致的美味白煮鱼;随后是红鱼丸子,冰淇淋和什锦煮水果,最后是凉
粉冻。这是拉基金忍不住,特地到院长的厨房里转了一下才打听出来的。他同厨房
里也有关系,他到处有熟人,到处有人给他提供消息。他有一颗很不安静的、忌妒
的心。他完全意识到自己有相当的能力,但由于自视过高,把这种能力神经质地夸
大了。他确切知道自己将做出某种事业,但使十分爱他的阿辽沙感到痛苦的是他的
好友拉基金并不诚实,却又自己毫无自知之明,相反地,还因为自知不会偷窃桌上
的钱,就完全肯定自己是最最诚实的人。在这一点上,不但阿辽沙,就是世上任何
人也无能为力。
拉基金是小人物,没资格赴宴,但约西夫神父和佩西神父,还有另一位司祭,
都被邀请了。彼得·阿历山德罗维奇、卡尔干诺夫和伊凡·费多罗维奇走进来的时
候,他们已经在院长的餐室里等着了。地主马克西莫夫也在一旁等候。院长迎到屋
子的中央来接客人。他是一个细高个子、还很强壮的老人,黑发里夹着许多银丝,
一张长形的、苦修士一般的严肃的脸。他默默地向客人们鞠躬致意,但是他们这一
次却走近前去接受祝福。米乌索夫甚至索性想去吻吻他的手,但是院长不知怎么在
那一刹那缩回了手,结果没有吻成。但伊凡·费多罗维奇和卡尔干诺夫这一次却行
了全套的祝福礼,老老实实,照普通农民的样子吻手作声。
“我们应该深深地道歉,大师,”彼得·阿历山德罗维奇开始说,殷勤地露齿
微笑,语调却还是严肃而恭敬,“道歉的是只有我们几个人前来,而您邀请的我们
那个同伴,费多尔·巴夫洛维奇却不能来;他不能不辞谢您的赏赐,并且不是没有
原因的。他在佐西马神父的修道室里,在同他儿子发生不幸的家庭争执时弄得忘乎
所以,说了几句很不适当的话,……总而言之,是十分不体面的话,……关于这事
(他望了望司祭们),大概大师也知道了。因此,他自己承认不对,深为后悔,感
到羞耻,觉得不好意思,所以请我们,我和他的公子伊凡·费多罗维奇,对您表示
真诚的遗憾、痛心和忏悔。……总而言之,他希望,而且打算以后再设法补救,现
在他恳求您为他祝福,请您忘记已发生的事情。……”
米乌索夫沉默了。他说完这一大套话的最后几句时,自己十分满意,心里连刚
刚发火的一点痕迹都没有了。他又重新完全诚恳地爱人类了。院长严肃地听完他的
话,微微低下头,回答说:
“对他的不到场,我深表惋惜。也许他如果跟我们在一起吃饭,他就会爱我们,
正和我们爱他一样。请吧,诸位,请入席用饭。”
他站到神像的面前,开始朗诵祷词。大家恭敬地低下头,地主马克西莫夫甚至
特别抢前一步,两手交叉在胸前,显得格外地虔诚。
可是就在这时,费多尔·巴夫洛维奇又闹了一次最后的恶作剧。应该注意到,
他确乎想走,而且实在感到在长老的修道室内做出这样可耻的行为以后,不能仍象
没事人似的到院长那里去吃饭。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