睡了一觉,张木也算是冷静了下来。
昨天林煜峰那样公然把自己抱出祠堂,虽然一路上都未有人敢抬头直视,但想来,这府里应该也是上下都知道了。在他们看来,或许只是觉得自己和林煜峰是对恩爱的新婚小夫妻吧。
有林煜峰在自己身前挡着,自己昨天又跟容姑姑闹了这么一出,林老夫人和容姑姑无论如何都不会再重蹈昨天的覆辙,否则恐怕大家都不会好看。
且不说他们,就连张木自己也知道,退一步,海阔天空。
像昨天那样的任性,有一回也就够了。毕竟自己现在寄人篱下,又顶着江映雪的身份牌,一举一动都牵扯着其他的人,有太多的身不由己,所以多少会收敛起自己的性子,尽力配合容姑姑。
更何况张木自己心里也清楚,即使林老夫人对自己苛责了些,即使容姑姑对自己凶残了些,不排除是真的,看自己不顺眼,也不排除是给自己立下马威,但更多的,还是因为自己真的不通礼数,怕日后会给林家丢了脸面,既然是对事不对人的,那自己也就无理可挑了。
“是,那少夫人,您自己当心。若是有事,便招呼香儿过来,自己的脾气也得略微控制一些,莫要再与容姑姑起冲突了。”香儿不放心地对张木叮嘱道。
“知道了知道了。看着你也年纪轻轻的,怎么倒像个老婆婆一样,唠唠叨叨,没完没了。这可还没嫁人呢,若是有一天我帮你寻得如意郎君,只将你嫁了过去,你家官人可不要好生嫌弃你。”张木轻笑着对香儿打趣道。
“少夫人……”香儿既生气又害羞地喃喃道。
“好啦。”张木转过身子,轻轻拉着香儿的胳膊,“收拾好了,我们便出去吧。不然一会儿容姑姑又该进来催了。”
“是,少夫人。”
香儿点头应道,并且侧过身让开通道,好让张木先行,自己紧随其后。
“对了,休息是一回事儿,别忘记我昨儿个给你叮嘱的事情。你若是不方便,遣别人去做也可以,只是一定要是自己信得过的人。此事万不可声张,否则你我恐怕在这府里都呆不下去了。”
张木放低声音,谨慎地凑近香儿身边叮嘱道。
“少夫人放心,香儿自会办妥。”香儿低声应道。
快要走到房间门口的时候,张木定了定身子,深深地呼出一口气,像是要即将登基的新皇帝,紧张不安却又不得不面对,接下来出现的,不美好的时刻。
不出张木所料,容姑姑到底是一个非常有底线的人,虽然看起来跟昨天相比,这训练的进度有些放缓,但要求去还是极尽严苛,未曾放松分毫。
从站到坐到行,从吃到喝到玩,步子迈的幅度有多少,手要摆动多大,步子要迈开多少,张木只觉得容姑姑都恨不得拿把尺子,在自己身上标示出完美的长度和角度。这种程式化的八股管理,让张木感觉自己似乎又回到了学生时代军训的时候。
不仅是各个动作都需要到位和标准,容姑姑的严苛还体现在她那时刻拿在手里,威风赫赫的家法上。
每当张木想要打盹儿,或是身子疲软的时候,容姑姑都会毫不留情地亮一亮自己手里的家法,张木便一下子就精神了。
张木也搞不清楚为什么容姑姑今天还会手持家法来调教自己,如今香儿已经不在自己的身边,她应该没有胆量真的对自己使用家法吧……
可是这如果真的是老夫人的意思,以奶奶长辈的身份教训晚辈,是不是也算合乎情理?反正我爸妈以前对我就经常男女混合双打啊……
在不确定的情况下,最好的办法还是无作为。
所以张木也算乖乖听话,容姑姑也只是嘴上啰里啰嗦几句。
好不容易捱过了午饭,张木不禁感慨时间总过得太慢,自己明明就觉得已经过去一年了。
正当张木愁苦不堪的时候,容姑姑一句话就让张木看到了彩虹出现前干净天空。
“一上午的训练想必少夫人也累了。下午的时间请少夫人去书房自行寻得与妇德相关的书籍好生研习。”
“书房?”张木眼珠子一转,兴奋之情虽有所隐藏却也溢于言表,“那我就不用学规矩了?”
“非也。想要拥有大家之风,必须得内外兼修。否则只是金絮其外,败絮其内,徒有其表而已。让少夫人研习书籍并非是让少夫人休息,而是让少夫人从内里开始修行妇德,也可以让少夫人修身养性,改改容易急躁的性子。”
看着这种容姑姑一丝不苟的样子,本以为可以逃过一劫的张木轻叹一声:“知道了。”
张木随容姑姑一起穿过林府的花园和长廊,来到了林家的书房。
“少夫人,请。”容姑姑先行进入书房,并规矩地立在门边对张木严厉地说道。
张木跟随容姑姑的引导进入书房。
林家的书房很大,光是书架子就有几十列,上面的书薄厚不一,但却码放整齐,看起来倒不像是个能打能杀的武将世家,而是文绉绉的书香门第。
看这些书的数目,想来应该囊括了很多种类,只是这北宋毕竟不像现代有高超的包装技术,以至于这些书远远望过去都长得差不多。简朴的书籍包装就和这间书房一样,除了书房必要的书桌书架笔墨纸砚外,也只有几个青花瓷甁和墙上的字画做着装饰,但是细节方面却又别具匠心,倒是很符合林府惯用的装修风格。
“少夫人,这边请。”容姑姑说着带张木走向书桌前。
“哦。”
张木捣蒜般的点点头,轻轻应了一声。视线却还停留在那琳琅满目的书架上,走出两步之后,才回过头来。
“少夫人便在此处好好研习书籍,修身养性吧。”容姑姑立在书桌前,新闻联播报幕员般地说道。
张木随手指了指这偌大的屋子,有些不可思议的对容姑姑问道:“这里面的书我都可以随便看吗?”
“老夫人替少夫人准备好了几本适合少夫人阅读的书籍,只是少夫人之前在江家也是读过书的,老夫人担心准备的这几本书,少夫人是否已经烂熟于心,所以少夫人可以按照自己的实际情况挑选一下。如果那些书都已经通读领悟,便可自己在这儿书库里寻些相似的,若是还没有把这些书读通透,那么就请少夫人抓紧时间研习一下,何为妇德。”容姑姑不带任何情绪地对张木言道。
张木看着书案前整齐码放着的几本书,听着容姑姑口中的“妇德”二字,大概也猜得到这桌子上放了几本书是讲什么的。
“姑姑说笑了,映雪虽然比不得林家二少爷博学多识,但自幼家父也对映雪有所约束,对于基本的女德之书,映雪也是字字详实的。姑姑若是不放心,映雪且再细细详读一便是。”
虽然张木从来都没有读过这些以妇德为上的书,也不屑于去读,但还是好声好气地撒着谎,维护着“江映雪”该有的尊严。
“少夫人这般明理,便再好不过了。如此,就请少夫人在这里安心读书,老奴就先告退了。”
容姑姑说完低头行礼,转身往门口方向走去。
张木见状不由得吃了一惊,随口问道:“怎么容姑姑这就要走了么?”
想起昨天容姑姑犹如狗皮膏药一般贴身,想赶都赶不走,而今天已经自己做好了被贴身“看守”的准备,怎的容姑姑又不请自走了。
“少夫人还有何吩咐么?”容姑姑转过身对张木问道。
“哦。”张木思考了一下,摆摆手,“没什么没什么,我只是以为你会在这里替老夫人‘陪’着我呢。”
“少夫人想让老奴陪着,那是老奴的荣幸。只不过老奴毕竟是伺候老夫人的,下午要陪老夫人办些事情,暂且不能陪伴少夫人了。还请少夫人见谅。”容姑姑语气严厉地对张木说道。
“没关系没关系,你本来就是侍奉奶奶的人,把奶奶侍奉好了才是头等的要事。再说,奶奶叫容姑姑百忙之中来指点我,我自当感激不尽,哪里还敢奢求容姑姑的贴身陪伴呢。”张木端庄贤淑地对容姑姑“巴结”道。
“少夫人懂得体谅老夫人的良苦用心,自然是最好。如果没有其他的吩咐,老奴就先告退了。少夫人若是有什么其他的需要,直管吩咐这府上的丫头们便是。”
“好好好。”
跟容姑姑的万年冰山脸相比,张木则是鲜明反差的热情似火,对容姑姑的话连声应好,生怕她一时兴起,再多补充个一二三四五六七的。
虽然张木已经在极力掩饰自己眼睛中的殷切期盼,但那迫不及待的感觉依然能从毛孔、发梢,眉宇之间洋溢而出。
容姑姑低身行礼,面无表情地从书房里退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