双胜乡大院内,银灰色轿车已经启动,众乡领导列队相送。
董凤梅在与众人一一握过后,仍旧抓着李晓禾的手不肯撒开:“晓禾呀,党委、政府工作一起抓,责任重大呀,辛苦啦。县委、县政府看好你,乔县长看好你,我们大家都看好你。我们有理由相信,在你的正确领导下,双胜乡各项工作一定能够蒸蒸日上,各项事业也能够大踏步推向前进。”
“谢谢董部长。”李晓禾示意着,“外面冷,董部长请上车。”
“这么冷的天气,还劳烦大家列队接、送,我这心里实在过意不去,谢谢大家了!”说着话,董凤梅举起双手挥着。
这样一来,李晓禾的右手也被扯的举了起来,就好比竞选胜利时,两人在庆祝一般。董凤梅似乎很享受这种感觉,脸上直接乐开了花;而李晓禾却非常别扭,整个神情尴尬之极,有些类似于被提线扯着的木偶。
上下来回摇了几次,连说了几次“辛苦”、“谢谢”,董凤梅终于放下手来。但又强调了一次“看好你”、“责任重大”,才恋恋不舍的松开手,上了汽车。
“董部长,路上慢点。”李晓禾表情显着僵硬,挥手也很机械。
“晓禾,回吧,还有……”董凤梅透过摇下的车窗,挥手告别,“外面太冷了,以后有的是见面机会,就不耽误大家时间了,赶紧回吧。”
“嘀嘀。”汽车鸣响一声,缓缓启动,出了院子。
李晓禾收住挥动的手臂,长嘘了口气,心中暗道:终于走了,恶心死了。看到众人都望着自己,李晓禾说了句“都散了吧”,转身向中间过道走去。
周良等人自是在后面相随,直接进了乡长办公室。
进屋后,李晓禾没有落座,而是直接进了里屋,他要好好洗洗手。被那女人抓了十多分钟,想想就恶心,当然不是他有洁癖,而是实在恶心她和那个人的做派。
抹了两遍香皂,细细冲洗干净,李晓禾来到外屋,坐在椅子上。
那几人此时都站到办公桌前,齐声说着:“恭喜李书记,贺喜李书记,老天终于开了眼。”
“你们干什么?”李晓禾笑着摇摇头,“五、六年前就是乡党委书记,现在还是乡书记,又有什么可喜。”
“书记,话不能这么说。”秦明生面带喜色,“去年这个时候,书记整个工作还举步维艰,尤其自从三月份董定方来了以后,工作环境又恶化了好多。说实话,如果从那时候看,别说是书记、乡长兼双职,就是乡长位置也不牢固。这才一年时间,不但位置巩固了,乡里工作也取得了巨大成绩,县里还对你充分信任委以了重任,这难道还不可喜可贺?”
李晓禾摆摆手:“真的没什么值得祝贺的,今天放你手里,明天可能就拿走了。一年多以前,我还在县政府,转眼间不就被赶到乡下了吗?”
“不一样,不一样。”葛树军接了话,“那时候县里专门有人盯着你,专门等着挑你毛病,现在县委全票支持你出任书记,尤其盯着你的人还特意对你大力称赞,极度推崇,这已经完全不可同日而语了。”
“是吗?好像是这么回事。”李晓禾打着“哈哈”。
“叮呤呤”,铃声响了起来。
看了眼手机,李晓禾没有立即去接。
周良等人见状,打过招呼,退出屋子,带上了屋门。
李晓禾这才拿过手机,接通了:“老许。”
手机里立即传来欣喜的声音:“哈哈,李书记、李乡长,恭喜啊。”
“老许,你跟着起什么哄?我这正迷糊呢。考察的备选名单里没有我,最后忽然就安到了我头上,听说还是那位最先推荐的,你不觉得反常吗?”李晓禾讲出了自己的疑惑。
对方停了停,才传来声音:“哎呀,说实话,确实透着邪性。像是这种事,县领导们不知道要私下酝酿多少次,来回之间沟通几个回合,上会前早就定好了,开会只是走个过程。你说这咋还说变就变?是提前打的埋伏,还是会上出现了变故。”
“就说呢。我刚才也一直在想,那个人确实更反常。这一段时间,他那些狗腿子挨个倒霉,他在全县的名声也臭到家了。这种情况下,他向你示好,一是安抚你,二是做给人们看,倒是在情理之中。像是上次他主动上门,又是说了你一大堆好处,又是给他们留钱吃饭的,其实就是这样的目的。说几句好话,舍几个小钱,给人们造成一定的假象,按说这已经够了,他的目的也达到了,不应该在这种原则的事上再妥协吧?他还直接力主推荐你,这就更反常了,反常的让人疑惑。”电话里的声音也带着疑虑。
“看那备选名单,显然他要推王小雨上,可……”说到这里,李晓禾语气一转,“那个王小雨最终怎么弄了?”
对方“嗤笑”一声:“能怎么弄?屁也没捞着,该干嘛还干嘛呗。对了,听说好像那位极力推荐他出任县政府办主任,也不知道怎么就没弄成。”
李晓禾“哦”了一声:“这么说,人家看不上乡里这个小书记位置?”
“也就是那么一说,不知是真是假。就是他真那么想的话,按说也应该抓一头放一头,不应该弄的竹篮打水一场空呀。”对方提出了自己的疑问。
这倒也是。这里边到底出了什么岔子?他为什么会推荐自己出任书记呢?肯定不仅仅是示好吧,这示好的砝码似乎有点大呀?李晓禾犯起了嘀咕。
“老李,怎么不说话?听着没?”手机里传来对方的催促。
李晓禾赶忙收回思绪,说道:“听着呢,你说。”
……
县长办公室里,乔成黑着脸坐在椅子上,他已经这样坐了很长时间。他实在想不明白,不明白怎么会这样,怎么会被别人耍了,现在他是真正理解了那句话——赔了夫人又折兵。
本来想的挺好,可这中间为啥就出岔子了,那个姓鲁的家伙到底什么来路?他和姓冷的娘们又有什么瓜葛?
“笃笃”,敲门声响起。
收起思绪,乔成说了声:“进来。”
屋门推开,涂中锋走进屋子。
看到对方,乔成直接问:“怎么回事?”
来在桌前,涂中锋道:“那个鲁笙确实是市委组织部的人,只是刚到组织部时间不长,就借调到了市监查局,上个月刚回组织部。”
“那个娘们以前可也是组织系统的。”强调之后,乔成又疑惑着,“之前一点都没听到信,更没见到什么任命。怎么把双胜乡书记定了,经贸局党委书记也定了,正该着议政府办主任的时候,这个传真就来了?这也太奇怪了,时间点也太巧了吧?”
“这事我也打听了。据党委办的人说,传真就是当时现发来的,是秘书小谭接的,小潭又给的方秘书,方秘书直接送到了会议室。”涂中锋讲说了听来的消息,并做着分析,“从时间点上判断,那个传真来的时候,应该就是在刚刚确定了双胜乡书记之后。经过来回一传递,这个传真件到会议室的时候,正好也刚刚议完经贸局书记。”
“这个时间也太巧了,怎么会这么巧?”乔成又追问了一句。
涂中锋迟疑的说:“我分析有两种可能,一种是真就这么巧,那个传真件来的时候,就正赶在那节骨眼上。另一种可能就是,咱们在会议室定完双胜乡书记的时候,有人把消息发给了市委组织部的人,组织部那边马上发来了已经拟定好的任命文件。这么一来的话,王小雨既丢了双胜乡书记一职,也失去了竞争政府办主任的机会。”
乔成缓缓的说:“你的意思是,有人故意跟我作对,故意让王小雨竹篮打水一场空?”
“要不是这样的话,还能是什么?”停了一下,涂中锋又埋怨起来,“县长,那时候就不该把那小子提出来,就应该先把王小雨推那位置上,要不也不至于……当时我听你提到那小子,人一下子都懵了,不知……”
“行了,行了,事后诸葛亮。”乔成不耐烦的挥了挥手。
看出对方的不烦躁,涂中锋说了句“县长我先去了”,退出了屋子。
“妈的,老子上当了。”乔成骂着,抓起桌上水杯扔了出去。
可惜,刚刚还洁白晶莹的高级瓷器,随着一声碎响,转眼间便成了散落在地的碎片。碎片上附着着残余的茶梗,更增添了这只杯子的凄怆。
“叮呤”,短促的两阵铃声响过。
乔成懒散的拿过手机,触亮屏幕,一条短信跳了出来:县长,谢谢您对我的关照与提携,请您千万不要为了那事伤神,我知道您尽力了,知道您一直对我呵护有加,主要是别人太狡猾。没有得到那个位置并没什么,一生能够得遇明主才是最大荣幸,您就是我的明主。县长,请放心,我一定不会气馁的,一定会继续努力,为您分忧!小雨。
看过两遍短信,乔成放下手机,长叹了一声:“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