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小米心里堵得慌
小米坐在院子里瞅着整个院子心里有一种说不上来的滋味,院子里的这些树随着日子的一年一年的更换,也长高长壮了,自己在这些树木一年一年的生芽落叶中从一个小丫头熬到了眼下的这个年龄。这些年来,自己总是在心里盼着这些树能快些生芽快些落叶,一次生芽落叶,自己就跟豆子哥拉扯着三个妹妹熬过了一年。眼下这姊妹几个都慢慢都能自己照看自己了,紧跟着要来的事儿就不光是吃穿了。
眼下又是落叶子的时令了,再有些日子,这一年就过去了。小米瞅着满院子的树上已经变得枯黄的叶子在慢慢落下去的日头的光里变得模糊了,心里忽地觉得这日子咋的在眨眼间变得这么快了,掐着指头算一算日子,再有三个月多几天就要过年了。年一过,几个姊妹又都长了一岁,谷子、玉米和麦子她们几个长一岁,会变得更懂事儿一些,可豆子哥长一岁,那就显得老气了不少,提媒说亲就会要难为得多了。
想到这儿,就连她小米自己也没觉得,她已经从那个木墩子上站了起来走出了自家的这个破院子。
院子外面的村子并不咋的安静,老少爷们们纷纷嚷嚷地把一天从田地里淘换出来的收成肩挑背驮地往各自的家里倒腾,或者有的人家架子车上套着毛驴,自己跟在毛驴的屁股后面“嘚儿”一声“喔儿”一声地催着让毛驴往家拉这样一天的收成,拴在毛驴脖子下面的铜铃铛随着毛驴头一点一点地使劲儿,被摇晃得咯啷咯啷地响。更或者有的人家心疼自家的牲口,干脆就自己把着架子车的两个车把,把毛驴拴在自己的屁股后面跟着架子车,自己伸着脖子弓着腰,老驴喘气一样呼哧呼哧地张着嘴巴,车襻绳深深地勒进肩头上饥瘦的肉里,把脖子勒得大雁脖子一样的长,倒是身后的牲口得意地瞅着前面的主子,四蹄悠闲地迈着步子,时不时仰头打个响亮的突噜鼻儿,然后再心情畅快地叫上两嗓子,以感激主子替它出了一身的力气出了一身的臭汗。从田地里往回赶的孩子大多手里拎着几大串子的蚂蚱,蹦跳着设想这些蚂蚱揪头去屎经油那么一炒,那香味儿能赶上过年的时候油炸的大肉了。有的孩子这个时候肚子里已经装满了整个晚晌在田地里的收获,挖个土坑儿烧红芋,或者烧蚂蚱,烧糊了的红芋和烧焦的蚂蚱在他们的嘴唇的周围和脸上留下了黑乎乎的罪证。不管对孩子来说,还是对于这些靠土地活命的庄稼汉,这个季节是一个让人心里踏实的季节,到处都能找到大地滋养出来的收成。
小米出了自家的院子,看着老少爷们们忙碌着往各自家里赶着的身影,心里又是一阵一阵的酸,整个村子里住着的人家,这些年已经把自己这姊妹几个撇下了不少的差别,自己和豆子哥跟头把式地在后面追,追了这么多年了,还是没能追上人家,原因就是自己和豆子哥的力气太单,家里原来也没有啥子底子,这些年能把谷子、玉米和麦子她们三个拉扯出来,也就算自己和豆子哥很大的能为了。
小米顶着回村子里的老少爷们们,不知不觉竟然蹦跶着出了村子……
麦子在羊圈里转着看了看他们家的几只羊,几只羊都已经卧了下来,嘴巴一动一动地把晚晌吃进肚子里的草倒进嘴里慢慢地嚼,它们瞅见麦子,都停下了嘴巴,抬头向麦子很亲热地“咩咩”叫了两声,像是在告诉麦子它们都很好,不用麦子操心挂记了。
麦子瞅了瞅几只羊,很放心地又回到了院子里,可她咋的也瞅不见小米姐了。她向屋里喊了两声,不见小米的动静。然后她又向灶房里的谷子问:“二姐,大姐呢?”
“不是在院子里坐着呢嘛。”谷子在灶房里回着说。
“刚才在院子里坐着,现在没了。”麦子说。
“是不是出去到后面的茅房里了?”谷子听麦子说小米姐不在院子里坐着了,心里也没当啥子大事儿,就顺口向院子里的麦子说。
麦子冲出院子到屋后的茅房里看了看,然后又回到院子里,堵着灶房的门口说:“茅房里没大姐呀!”
“那就是串门儿去了?”谷子说,“麦子,说不准一会儿大姐就回来了,你趁着这个空儿把药喝了吧,玉米已经给你热好了。”
“我先找到大姐再喝药!”麦子说。
“是大姐安排着先把你的药热了,让你喝药。你现在不喝就是不听大姐的话了。”谷子见麦子转身要往外走,喊住了麦子。
麦子听谷子说自己不喝药就是不听大姐的话,端起那碗汤药,两眼一闭,咕咚咕咚一气儿喝得碗底儿朝上了。她把喝空了的药碗往谷子手里一递,两个袖子膏了膏嘴,就冲着院子外面奔了出去。
谷子跟着麦子到了院门口,喊着要麦子回来漱漱口,说喝了汤药嘴里苦。
麦子回头告诉谷子:“不苦,找到大姐就不苦了。”
麦子转了几户人家,都不见小米的影子,这下让她心里着慌了,大姐这是去哪儿了?她着急忙慌地回到家,问谷子是不是大姐回来了。
“没回呀,咋的了?”谷子也是一惊。
“我去了几家都不见大姐的影子。”麦子着急担心地说。
“猫春家你去了吗?”谷子马上想到是不是大姐到猫春家为豆子哥说事儿去了。
“第一家我就去的是猫春家,他们家没人,院门都关着呢,我在他们家院门前还喊了几句呢。”麦子说,“邻居婶子家我也去了,婶子说大姐没去他们家。”
“那会去哪儿呀?”谷子也一下子担心着急起来,“是不是去狗比家了?今儿晚晌咱们把狗比娘打了,是不是大姐去狗比家说这件事儿了?”
“不会吧?大姐那脾气能会向他们家服这个软?”麦子摇了摇头。
谷子听麦子这么一说,心里也觉得是这样,但这个时候小米姐会去哪儿呢?不会这个时候去二姑家了吧?这也不会呀,眼看着天就大黑了,大姐咋的也不会这个时候去二姑家,就是去二姑家,也会跟这姊妹几个说句话打个招呼啊?她看了看麦子,又看了看玉米,安持着玉米说:“玉米,饭我做锅里了,你把锅烧好后就在家呆着,我跟麦子去找大姐去。”
“二姐,还是我跟你一块儿去吧,麦子的病还没有好透彻呢。”玉米见谷子要带着麦子出门,马上就拦住了谷子,“麦子也会烧锅,再有几把火也就好了。再说了,大姐也不让麦子到处跑,麦子的病还没有好利索,大姐怕她再受了啥子风邪。”
“那就麦子在家呆着吧。”谷子看着麦子说。
麦子还想张口争辩啥子,但谷子和玉米已经走出了灶房。
麦子很委屈似的坐到了锅灶前。
锅灶膛里的火烧得很旺,红彤彤的火苗子一阵一阵地蹿出锅门儿,把整个灶房里映照得也是红彤彤的。
麦子一手拉着风箱,一手很小心地招呼着锅灶膛里的柴火,锅底在柴火上发出咕咕噜噜的声响,香甜的红薯的味到在这样的咕咕噜噜的声响中冲出锅盖,飘散得整个灶房里都是。
谷子和玉米出了自家的院子,小米姐去哪儿了,她们两个心里也没个底儿。村子里已经到处都是唤鸡叫狗的声音,大嗓门的女人“呕哧呕哧”往自家的院子里赶着鸭子或者老鹅上宿,还有尖嗓子的女人扯着火车拉笛儿一样的长腔召唤着炸了圈的猪仔子。夜晚来临了,一切该归圈的畜生都要给主人家招呼回自家的院子里,鸡上架,鸭进笼,狗归窝,猪藏圈,就这样陪着主人眠上一宿,待第二天的天亮之后,重新开始撒换觅食,虽说这一宿只是给主人关在院子里,并不跟主人同屋而眠,但是,如果谁家有那么一只畜生一夜不归,就会惹得主人家一家人一宿也睡不安稳。每天这个时候是村子里最热闹的时节,村子里到处混杂着各种声音,呼鸡唤狗追猪赶羊,还会有谁家淘气的孩子出去野了一天不进家,这个时候会急得家人满村子地找,东墙旮旯,西家胡同,直到最后揪着孩子的耳朵把孩子从村后的那门废了不知道多少年的破窑里扯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