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1章 小备米开始为豆子准备婚事儿
小米从卧牛岗子回来之后,就开始张罗着去驴堆儿集上弹棉花扯布料,大舅上两次留下来的二百多块钱可着劲儿给豆子扯了两床新铺盖的里子和面子,又扯上涤卡布料给豆子做一身中山装,然后她数了一下手里的钱,还剩七、八十块呢。这七、八十块钱再给豆子哥添置点儿啥东西呢?对,不能让哥嫂两个人还枕着破衣裳睡觉吧,再买两个枕头!她又花了十二块钱买了两个绣着鸳鸯戏水的枕头,十六块钱买了一蓝一绿的两个新床单子。
置办完这些东西,天已经晌午大顶儿了。小米先是把裁缝店里给的票票儿叠在剩下来的钱里塞到贴身的衣裳口袋里,再把被里被面的料子连同两个枕头、两个被单子打个捆儿,一个膀子背着弹好的棉花,一手拎着布料捆儿往回走。
这棉花还得一趟弹,棉花一弹,就泡乎了,看着这一大包的棉花,也就十五、六斤重,只够两床盖被的被絮。八斤重的盖被够两床的,这样就还要准备两床铺被,两床铺被的被絮至少也得七、八斤的棉花,要是少了,铺被就会薄了,人睡在上面就会硌身子。不管咋的,也得让哥这辈子睡得舒坦了!
小米一路走着一路琢磨着下面还要给豆子哥添置点儿啥东西,眼看着离黄庄子不远了,忽地她瞅见前面一个走路很像蚂蚱大爷的人在慢慢悠悠地蹶蹦着向前走,这个人手里还一晃悠一晃悠拎着啥东西,这东西很像先生包的药包子。她用心瞅了瞅,没错儿,前面就是蚂蚱大爷!蚂蚱大爷这是咋的了?咋的这个时候不在家里呆着呢?咋的手里还拎着药包子一样的东西?她不由得向前喊了一句蚂蚱大爷。
蚂蚱大爷听了小米的喊,马上就站了下来,回头看了看。
“大爷。”小米见蚂蚱大爷站下来了,又喊了一声蚂蚱大爷,说,“大爷,你这是去哪儿了呀?家里人该着急着找你吃饭了!”
蚂蚱大爷在原地蹶蹦了两下,那只空着的手抬起来挠了挠后脖颈子,那只拎着东西的手向上一抬,笑着向小米说:“大爷这是去半里湾了。”
蚂蚱大爷的话让小米心里一惊,这是谁又咋的了?可瞅着蚂蚱大爷的脸色不紧不慢的,又不像是有谁咋的了呀?她紧赶几步追上了蚂蚱大爷,很迷糊地问:“大爷,你这是咋了?咋的还拎着药包子回来了?”
“给你抓的药。”蚂蚱大爷把手里的药包子提到小米的面前,很作难地说。
“给我抓啥药呀?我没啥毛病呀!”小米听蚂蚱大爷说是给自己抓的药,皱起眉头紧盯着蚂蚱大爷说,“我没咋的,给我抓啥药呀?”
“小米,还记得上次你胸壳廊子疼得吐血不?”蚂蚱大爷伸出那只空着的手从小米的手里接过那个布料捆儿,看着小米说,“知道张老先生给你号了脉都说些啥了吗?你身上有毛病,都是给你自己平时累出来的,委屈出来的。本来呀,你胸壳廊子好了之后就该抓着这些药吃着的,当时忙着收种,我忙得把这茬儿给忘了。在家时我不敢跟你说这些,怕给豆子他们听到了就知道换亲这事儿了。今儿你说要上驴堆儿集弹棉花,我就跟玉米扯了个瞎话儿,让她今儿晌午在家经管着那几只羊,我就去了半里湾,让张老先生依着上次给你开的药方子把药给抓了七剂。张老先生也说,有这七剂药吃了,你身上的毛病也就好得差不了多少了。知道吗,张老先生说,你身上这毛病要是不赶紧调理,结了亲就很难怀上孩子呀。”
小米一下子愣住了。
“知道吗?张老先生给你号出这毛病之后,二倔巴都不相信,说你这么小的闺女咋的会有这样的毛病呀。张老先生说是你平日里不留心,风里雨里不管冷热,身上给大寒激着了,张先生还说啥子寒湿风邪,反正我也不咋地明白。”蚂蚱大爷看了小米一眼,转过头来说,“豆子这些日子就要结亲了,我估摸着他们家过来娶你的日子也不远了。就趁着这些日子把身上的毛病调理调理吧,省得到了人家遭人家怠见。”
小米仰起头向四周围的天上看了看,叹了一口气,没有说话。
“我打半里湾早就回来了,就这样在路上坐一阵儿走一阵儿等着你了。这药,还不能给豆子他们知道了是咋回事儿。他们要是知道了咋回事儿,就会怀疑出换亲这事儿来。我在路上等着你,就是想跟你商量着看这药你该咋的一个吃法儿。”蚂蚱大爷转过头来看着小米说,“依着你的想法儿,不管咋的,在豆子成亲之前不能让他知道换亲这事儿。这药,我刚才也琢磨了,就说可能上次胸壳廊子里没好透彻,这两天一累,胸壳廊子里又有点儿疼,趁着今儿路过半里湾,让张老先生又给看了看,开了方子抓了这些治胸壳廊子里的疼的药。”
小米紧瞅着蚂蚱大爷看了一阵儿,就算是亲爹,也不过这样心疼自己,别的还能咋的?
蚂蚱大爷把手里的药包子倒腾到那只拎着布料捆儿的手里,从怀里掏出那个药方子递到小米的面前说:“这个药方子从上次给你去张老先生那儿看胸壳廊子到今儿,我一直都放在身上。今儿让张老先生照着这个方子给你抓了七剂药,要是大爷身上还有钱,就让他多抓几剂了。大爷把上次你和麦子欠的药账还清了,剩下的钱就只够这七剂药。这方子大爷还放着,等哪天大爷身上有钱了,再给你抓几剂,咱一次把你身上的毛病给治给除根儿了。还有,张老先生说,最好这七剂药吃了之后,最好你能再亲自去让张老先生看看。他说你身上的寒太大了,怕是这七剂药去不了根儿。”说着,他又把手里的药方子塞进了怀里。
小米不知道该向蚂蚱大爷说啥子了,急忙向蚂蚱大爷点着头,说:“大爷,我听你的!”
小米的话让蚂蚱大爷很放心地出了一口气,说:“豆子过几天就要成亲了,新媳妇一进门,你这个闺女在这个家也呆不了多久的日子了。我估摸着呀,卧牛岗子那边年前就会把你接过去。要不,他们不会这么着急着把闺女嫁过来。我算是看出来了,他们那边比咱们还着急着娶儿媳妇呢!”
“大爷,我不瞒你。这个月的二十六他们嫁闺女,下个月的二十六他们要把我娶过去,这中间就隔一个月。”小米瞅着蚂蚱大爷说,“他们娶就娶吧,反正我豆子哥成亲了,啥时候娶我都成。就是我这一嫁出门子去,谷子、玉米,还有麦子,不能整天守着她们了,心里又放不下。到时候呀,大爷你就多替我操份儿心。麦子吧,跟着我大舅,有我大舅守着,我倒是放心。谷子呢,平时也不爱说话,脾气有点儿迂,有个啥事儿总爱在心里放着。玉米的心要比谷子的心大点儿,心里有啥都存不住,有点儿像麦秸火儿性子,一阵儿火气上来之后,啥事儿也没有了。大爷,我知道,她们三个中间你最得意麦子。我出了咱们这个家门之后,你对谷子和麦子也多上份儿心,照护着别让她们两个受了啥委屈,别让她们两个受了别人的欺负。在家时我也不好跟你说这些,怕给我豆子哥他们几个听着。今儿也算是赶了个正好,你给抓回来的药,我按着你的说法吃。打今儿起,谷子和玉米那儿呢,大爷你也多操份儿心。”
“小米呀,你就只管放心了。你们姊妹几个在大爷的心里都是亲生的孩子,下个月你就放心地嫁了,不管大爷会咋,大爷都会舍了命也不能让谷子和玉米两个闺女受啥委屈遭别人家欺负。”蚂蚱大爷听小米说下个月就要出阁嫁到卧牛岗子去,心里扑腾一下给人拽空了一样。他瞅着小米,眼里发热喉咙管子发硬着说,“你还是个孩子,这么快就嫁出去,大爷不光心里舍不得,心里还觉得疼得慌!要是咱们前些年就合到一起过日子就好了,可能豆子的亲事儿不会拖到眼下,那样的话,你就能在这个家多呆上几年。”
“大爷,咱们不说这个了,这都是命!咱们回吧,豆子哥和谷子、玉米还在家等着咱们呢。”小米看了看蚂蚱大爷,心里也觉得不是啥子滋味儿。
“回吧!”蚂蚱大爷一手拎着药包子,一手拎着那个布料捆儿,蹶蹦着就先迈开了步子。
小米背着背后的棉花,看了一眼蚂蚱大爷转身后的后脊梁影子,心里叹了一口气,跟着蚂蚱大爷就往回走。
“小米,这棉花也弹好了,给豆子缝结亲的铺盖有个说道儿,明儿让你二姑过来给缝。铺盖缝好了,先找几个小孩子在上面打几个滚儿,再把铺盖叠起来。老话说,小孩子在新铺盖上多打几个滚儿,小孩子身上的味儿就留在新铺盖上了,能招引着新媳妇早生孩子多生孩子。”蚂蚱大爷在前面蹶蹦着,头也不回地跟小米说着这些说道儿。
小米听着蚂蚱大爷的这个说道儿,在蚂蚱大爷的身后点着头。邻居家的婶子好像也是这么一个说道儿,说等棉花弹好了,铺盖的里子面子都齐整了,就去把二姑接过来缝新人的铺盖,然后,等铺盖缝好了,再找上几个小孩子在上面多打几个滚儿,这是老辈子人传下来的规矩。
“还有,豆子是咱们家的一根独苗儿,结亲也是咱这个家的一件大喜事儿。这亲戚邻居是不是都招待着喝一杯喜酒?依着我的意思,老少爷们儿们得请,这是咱们家的第一桩子喜事儿,请老少爷们儿们在一块儿喝顿酒吃顿饭,一来图个喜庆,二来也告诉村子里的老少爷们儿们,咱们这打小没人亲没人疼的孩子照样能结亲成家!”蚂蚱大爷回头看了一眼小米。
“是啊,大爷,咱有这个心,哪有这个力呀!”小米苦笑着看了一眼蚂蚱大爷,说,“按理儿说该请亲戚邻居喝顿喜酒,可咱这个家,上下透气四面跑风,拿啥子请亲戚邻居?”
“也是!这一顿酒席,就按十桌来算,咋的也得个五、六百块钱的开销。不济,三、五桌,就按着一桌六十块钱,也得三百来块钱。”蚂蚱大爷接着小米的话说,“不过,再咋,也要请个三、五桌,要不,就没有个喜事儿的样子了。”
小米点了点头,说:“是啊,咋的也得个三、五桌请。要不,就像大爷你说的那样,真就没个喜事儿的样子了。”
“小米,不知道你用心盘算没有,豆子这场事儿办下来,就算是省着,也得个五、七百块钱。好在咱们家没啥子亲戚,要请,也就是老少爷们儿们。咱们村子也不大,二十几户人家,到时候就算是都招待着,一家来一个人,也就是三桌多点儿。再加上卧牛岗子送亲的、抬嫁妆的,怕是光卧牛岗子也得个三、四桌吧。这样一合计,三、五桌倒不行。还真得按着十桌客人准备着,这样就得六百块钱花了。”蚂蚱大爷向小米合计着说,“不算计还真不知道,这一算计,这六百来块钱还真得花。”
小米听了蚂蚱大爷的合计,也别说,村子里的老少爷们儿们一准得请,卧牛岗子那边送亲的和抬嫁妆的也得招待。她向蚂蚱大爷说:“起初,我倒没有琢磨这么多,今儿大爷你这一说叨,那就请吧!”
蚂蚱大爷看了看小米,仰起脖子出了一口粗气说:“这笔开销倒是能回来一些,老少爷们儿们喝喜酒随份子,估摸着也能收回来二百多块钱。这样一算,咱得赔上四百来块钱。一个请字说起来倒是容易,可眼眸前儿这五、六百块钱从哪儿来呀?”
“大爷,份子不份子的倒放在旁边,老少爷们儿们在一个村子里住着,就是没有份子,这个喜酒咱们也得请。我和谷子姊妹几个都要嫁人,嫁出去了,就很少跟老少爷们儿们打交道了。可我豆子哥一辈子都要在这个村子里呆着,以后还要跟老少爷们儿们长远打交道,咱不能因为这个让老少爷们儿们说豆子哥的长短。万一因为这个落得老少爷们儿们有话说了,以后我豆子哥就没法儿在这个村子里招脸行事儿了。不管咋的,这个喜酒得请老少爷们儿们。”小米看了看蚂蚱大爷,把身后的棉花包往上耸了耸,说,“今儿晚晌我去二姑家,让二姑明儿过来给豆子哥缝铺盖,顺便让二姑想办法给凑点儿。我大舅也知道这事儿了,估摸着这个星期天还会带着麦子回来,多少大舅再凑点儿,这场喜事儿也能支应过去。”
“这样倒好,这样倒好。”蚂蚱大爷点了点头说。
两个人就这样盘算着这个月的二十六该咋的支应,不觉中已经进了村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