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其他人分开之后,烟冷并没有直接回到自己所住的小院。临走之时,漓苍海似有未完的话要说,却终究没有说出来,他如此这般到底欲意何为?
“穆姑娘,岛主约您梅林一见。”突然出现的下人,传完话后,立即又无声无息的消失。
“这个岛上的人,怎么……都这么奇怪。”烟冷盯着眼前空无一人的雪白,心中无限感慨,“梅林相见?漓岛大半个岛都是梅林,真是的,传话也不说清楚,这让我如何去找。”
看着眼前一望无际的梅林,在此处寻人,同那大海捞针又有何分别。看来今日这番,是漓岛岛主存心试探,不过他虽有心试探,可并未言明非得烟冷自行完成不可。
“主人,你寻我?”一道蓝光闪过,落碧出现在烟冷的肩头。
“这方圆之内皆是梅林,在此地若想寻出个人来,凭我一人脚力就算寻到天黑,怕也难以走完这梅林的三分之一。”烟冷悠悠说道。
“这个简单,此事就交给落碧去办便可。”落碧一听便知道烟冷寓意何为,立即便点头说着。
烟冷微笑着点了点头,“恩。”
小蝴蝶忽闪着翅膀偏偏而起,在这漫天飞雪的梅林之中倒是平添了几分春意,烟在恍神之间,落碧已在这梅林上空游走一圈,速度不可为不快。
“寻到了?”落碧再次落在烟冷肩头,“寻到了,不远处有一个小亭,在那亭中有一名老者和一个年轻人,想来他们便是主人要找的人了。”
“那如何可以到那亭中?”烟冷自然明白不可能就这么简单的让她寻到二人,这其中必然还隐藏着其他什么。
落碧接下来的话倒是印证了烟冷的猜想,“眼前的几条小路都可以到那亭中,只是路有远近罢了。眼前的这条小路最近,但路上布有迷阵,左边的最远,右边的稍近些。”
“恩,多谢落碧了。”落碧回到五毒灵玉之中,烟冷沿着眼前的小路直走,短短的一段路上却设了梅花阵,虽然在这脚程上偷了懒,可是用于破阵的时间一比较也差不了多少。
“没想到你便是漓岛管家,浣衣。”烟冷一出阵,便看见不远处立着的男子。
“呵呵,穆姑娘,主人已在此恭候多时,请随我来。”烟冷跟随在浣衣身后进入亭中,漓苍海负手而立看着远处的梅林,片片白中带着嫩黄,淡淡暗香飘散在空气之中。
“烟冷见过漓岛主。”
“穆姑娘来了,请坐。”漓苍海转过身,做了一个请的动作。
“多谢。”烟冷同漓苍海一并入座。
烟冷索性开门见山,“不知漓岛主有何事不能直说,非要等人都散了,再约我来此。”
漓苍海面上也未有怒色,依旧是那副精明的笑容,“穆姑娘心思缜密,老朽这点心思倒是瞒不住姑娘这双眼睛。”
“漓岛主,客气了。”
“这雪景凉亭,景致虽美,无奈天气凉了些。浣衣,为穆姑娘看茶。”浣衣端着茶杯递至烟冷手,接过茶杯轻启杯盖,一时间茶香四溢,杯中的金色茶汤上还有茶叶起伏不定。端着茶杯端详了许久,随即依旧将杯中的茶水一饮而尽。
“好茶!如此上等的龙井,真是让漓岛主破费了。”端着空无一物的茶杯在手中把玩,意有所指的看着一旁的漓苍海。
漓苍海在烟冷喝下茶水的片刻愣了一秒,再次看向烟冷的目光中带着几分赞赏,“哈哈,倒是穆姑娘的胆识让老朽佩服,这明知山有虎偏向虎山行,我说的可有错?”
“此话既错也无错,小女子自小可是惜命的很,自然不会拿自己没把握的事情开玩笑。”烟冷放下茶杯。
“哦,那你倒说说此毒如何?”漓苍海似是隐约察觉到了什么,但这思绪快的却让他难以捕捉。
“换做他人,此毒怕是一沾就倒,就算底子好的,怕也难以走出这个林子,此毒不可谓不毒。”烟冷再次抬起的头,脸上的神情有那么一瞬间让人不寒而栗,但却消失的太快,快的让漓苍海以为自己产生了幻觉。
漓苍海看着面色依旧红润如常的烟冷,感叹着,“可这毒再毒,遇着穆姑娘,怕是也要重新估量了。”
“若是四年前,这杯茶我是断然不会喝的。”烟冷毫不避讳。
“此话何解?”漓苍海却反而不解。
“不死丹!”
“什么?”漓苍海大为震惊。而烟冷对于他此时的反应倒也甚为满意,有些事情无需点破,但也不可不说。漓苍海不可置信的瞪大眼睛,“这不死丹是南蛮至宝,一直是南蛮五毒教教主凭证,又岂会融于你的骨血?”
“此话说来话长。漓岛主若是有兴趣,倒是可以直接问问你那好师侄穆青衣。”烟冷瞥了他一眼,没有任何感情。
对于自己失态的样子,漓苍海干咳两声,“姑娘不想说也罢,能当上五毒教之主者,自然是有些过人之处的。”
“话说到如此,烟冷倒是有一事相求。”
“哦?姑娘请讲。”
“漓岛主,您是青衣的师伯,此物还劳您代为转交。”烟冷将一个锦帕包裹递到漓苍海手中。
“这是?”漓苍海打开锦帕,不可思议的盯着烟冷看了许久许久,“这,这么贵重的东西,姑娘就如此放心?”
“漓岛主在江湖的威望数一数二,更何况您又是我们的长辈,此物交予您转交再合适不过。”烟冷淡淡的说着。
“你为何不自己将东西拿给他?”漓苍海不解问道。
“相见无话不如不见,当初机缘所致使我误闯南蛮,如今南蛮内患已除,我与南蛮也缘尽于此。此物乃南蛮三件至宝其一,这也是如今我唯一能为南蛮的一方子民能做的事情。”烟冷继续说着。
“可这教主信物?”漓苍海皱着眉。
“烟冷所背负的远比漓岛主今日所见要多,南蛮也有自己的路要走,我不可因自己的私心而误了南蛮的发展。包袱里还有封书信,一并由青衣带回南蛮交予蛊婆,我想她老人家自会定夺此事。”烟冷认真的与漓苍海对视。
“罢了,小丫头说的合情合理,老朽也就不再过多推拒了,你放心,此物老朽定当代为转交。”漓苍海叹了口气,将包袱收了起来。
“有劳漓岛主了。”烟冷同漓苍海客套一番,便再次陷入沉默。
过了不久,漓苍海感叹道,“唉,没想到你这丫头小小年纪,竟有如此心性,倒是胜得老朽欢心,只可惜你马上就要走了。”
“哈哈,漓岛主若是舍不得,烟冷日后再来拜访便是。”烟冷自然的笑着。
“恩,好,小丫头要来,老朽一定欢迎。”漓苍海舒展了眉眼。
“那烟冷就先谢过漓岛主了。”烟冷舒展眉眼,发自内心的笑容干净,漂亮。
“你这丫头啊,谈及正事时心思细腻如常,思维也较常人敏捷机警。可除开这些,唉,还是小孩子心性啊。”漓苍海颇为溺的看着烟冷。
“做小孩子有何不好,每日吃喝玩乐,如此逍遥自在,也省了些世间的纷扰,徒添伤悲。”烟冷随后接话到。
“你这丫头!浣衣啊。”漓苍海冲着亭外唤了一声,浣衣立即出现在其身侧,“主人。”
漓苍海笑着吩咐道,“去将老朽房中的那枚羊脂白玉取来,我要将它送给小丫头。”
烟冷一听连连摆手,“这怎么是好,万万使不得呀。”
“没有什么使不得的,小丫头就别跟老朽客气了。”漓苍海客套的一句话将此事板上钉钉,不容烟冷拒绝。
在烟冷和漓岛主闲聊之际,浣衣取来了一方檀木锦盒,锦盒之中放着一块雕琢精美的羊脂白玉佩。羊脂玉因色似羊脂,故名。质地细腻,“白如截脂”,给人一种刚中见柔的感觉。这种玉因出产地稀少,故而十分名贵。
“不愧是名满天下的羊脂白玉,质地细腻,雕琢精美,确实是世间少有。”烟冷在看到其第一眼便被深深地吸引了。
“小丫头可喜欢?”漓苍海满意的看着烟冷的表情。
“自然是喜欢的,可如此名贵的玉佩,我岂能……还是请漓岛主收回去。”烟冷点了点头,却又目露严肃的摇了摇头。
“你这丫头,给你的就是给你的,跟老朽我客气什么。虽然如今你与五毒教撇清关系,但毕竟与它有恩在先,这块玉佩是老朽那师弟段淳汐留下的,今日赠与丫头,也算是提我那师弟聊表心意。”漓苍海将锦盒直接塞在烟冷怀里。
“这,漓岛主话都说到这个份上了,那烟冷自是没有再拒绝的道理。多谢漓岛主美意。”烟冷看了看认真的漓苍海,又看了看塞在自己怀中的美玉,最终还是点了头。
“你这丫头。”漓苍海抬头看了看天色,“天色不早了,早些回去。”
离开这满目的梅林,漫天的飞雪伴着烟冷的脚步轻舞。漓苍海看着离去之人的背影,嘴角勾起一抹笑意。
“主人,看来您很是看好这位姑娘。”浣衣立在漓苍海身旁。
“一个十多岁的娃娃,竟能将一个四分五裂的五毒教统一,这孩子,进退有度,胆识过人,如若生作男儿身,怕是这整个江湖都要换换天喽。”浣衣听着漓苍海说的话,看着那落着雪的梅林深处若有所思,“浣衣,在想什么?”
“没什么。”浣衣朝漓苍海淡然一笑。
“你啊,看来是在这漓岛呆的太久了,闷坏了。如若不然,我同那丫头说说,你随她出岛四处看看可好?”漓苍海看着梅林深处。
“多谢主人厚爱,浣衣不想离开主人身边。”浣衣摇头,目光却似有似无的又瞟向那梅林处。
“你呦,何时才能像你这个年纪的孩子,你这孩子什么都好,就是沉稳的有些过了。”漓苍海轻声感叹一句,浣衣立即答到,“主人教训的是。”
“唉,你呀,这一次老朽做主了,你就随那小丫头出去好好历练一番,跟着这丫头你定能学到不少东西。”漓苍海宣布着他的决定。
“主人?”浣衣不可置信的抬头。
“去,简单收拾一下,明日随他们一同启程!”漓苍海放轻了语气,继续说着。
浣衣拜别漓苍海转身离去,梅林深处,一抹青色的身影随即出现在凉亭之后,“青衣,你来了。”
“漓师伯。”
“这是那小丫头留下的,托老夫转交给你。”穆青衣面带愁容,拖着缓慢的步子走入亭中,看着亭内石桌上一个白色锦帕的包裹。打开石桌上的包裹,穆青衣颤抖着双手拿起包裹内的经书,细细抚摸着书的封面,心中的苦涩让所见之人都为之心疼。
“青衣,该放下的,就放下。”
该放下的,到底什么才是该放下的?一曲琴韵瑟瑟,悲欢尘世离合。在指间舞落一世繁华,弹尽一曲浪漫忧伤。寂寞纤指滑过灵魂的忧伤,多少深情未了。多少笑泪飞扬,蓦然回首,惘然一梦,倾尽一生温柔与诗意,惘然回顾中,却早已遗失了你。
“青衣。”见他如此,漓苍海轻唤一声。
穆青衣叹着气,“漓师伯,你无需多说,我明白的,都明白的。一直以来都是我自欺欺人,以为只要坚持,烟儿就一定会回到我的身边。靡香的死已经不可挽回,我的坚持伤了太多人,也让我失去了今生所爱和兄弟。”
“青衣啊,知错能改善莫大焉。”
“多谢漓师伯,我明白的。烟儿,我用尽前半生的等待,只为与她遇见,茫茫人海,我却只用了一眼便爱上了她。可惜明白的太晚,错失了与她在一起最美好的时光。如今落梅已损,琴音已逝,我终究是错过了她。”看着转身离去的一抹青色,漓苍海立在原地,无声叹息。
情之为伤,苦了多少人,煞了多少忆,情之为悲,冷了多少清,落了多少思,纵使飞蛾扑火却依然义无反顾,只观情,伤人伤己,却是一生无法割断。
风好似感受到他的悲,他的苦,雪花纷纷而落,舞的越发凄凉,梅花赛雪,却猜不透那春日的满园芬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