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至六月,哪怕是清晨也少有凉意。
因为不喜欢开空调,所以只将窗户打开的方亦可一大早就被热醒了。
身上黏哒哒的很不舒服,她打着哈欠起身去了浴室冲凉。
昨晚忙活到半夜,才把家里收拾整齐。
不但把她和嘟嘟的东西都安置好了,连同所有的家具家电全都重新擦过,试过,确定哪里都没有问题,她这才洗了个澡放心睡下。
冲了个温水澡,顺道刷牙洗脸后,方亦可彻底精神了。
这才刚刚六点。
她不急不缓的做了点早饭吃过,然后出了门。
跟治疗中心那边说的是下周一去上班,但今天左右也没事,方亦可决定过去看看,不正式上班,只能熟悉环境了。
正好下午去看看嘟嘟,昨天说好把新房子的照片给他看的。
小家伙难得有心急的时候,她自然要满足一二。
而且听万翰文的意思是,今天万予程就要去治疗中心了。
她也有些放心不下。
班车下周才开始通车,今天她还是出了小区去坐公交。
她运气不错,刚到车站便有公车到站。
她上车时,并没有看到,一辆熟悉的车子恰好从公交车的另一边开过,驶向小区的大门口。
“先生,到了。”
黑色的慕尚车里,坐在副驾驶位的霍六转头说道。
霍西城抬眼慵懒的看向车外的小区,眸光沉了又沉。
他并不喜欢以这种偷偷摸摸的方式来照顾方亦可,然而,这些天来的经验明明白白的告诉他,若不这样,她根本不会接受任何来自于他的关心。
甚至,为了避开他,她一次又一次的辞掉工作。
可他无法允许她的逃避!
更忍受不了见不到她的折磨!
所以,只能从她的住处着手。
司机将车停在了停车场,霍西城带着人向方亦可所住的小区走去。
上到八楼,电梯停下。
霍六熟稔的打开了八零二的大门。
霍西城的目光却一直盯在八零一的门上,方亦可就在里面!
站了半晌,他终究还是移开目光,迈进了对面的房门。
关上门,霍六挠了挠头,看了看手里拎的餐盒,“先生,早饭……还送吗?”
他后悔了。
为什么会一时脑抽给先生出了个送早餐的主意?
现在哪里还流行这么热情友好的邻居啊!
夫人要是发现不对劲儿了,他肯定会被先生拿来开刀!
不过,先生应该不会采纳他这种被诉为不靠谱的主意吧!
“……去送吧。”
“啊?”霍六看着轻描淡写说出三个字的BOSS,有些不敢置信,他买早餐的时候,不是还骂他蠢的吗?!
霍西城眯了眯眼,又改口道,“你别出面,让大徐去!”
方亦可见过霍六,要是他去,肯定会被察觉的!
原本还期待BOSS能改变主意的霍六嘴角一抽,转身将餐盒递给了司机大徐,“送去对门,就说你是昨天上午刚搬来的新邻居,早餐买多了,请她吃,希望以后多多关照。”
霍六一字一句的教着,生怕大徐这家伙自由发挥,话说的太生硬,又或是一不留神泄了底。
大徐拎着早点应声而去。
很快,透过虚掩的房门,敲门声传来。
一下又一下。
对面的房间却始终没动静。
霍西城蹙起了眉头,“怎么回事?她昨天不是住在这里吗?”
霍六猜测道,“难道是去晨练了?”
霍西城立刻否定了他的说法,“不会,她昨天刚搬的家,应该整理到很晚……”不可能再有精神去晨练,更何况,她压根没有这习惯,每天都要早早上班,哪里有时间去晨练!
大徐敲了半天门,也没人应声,他转回来,闷声道,“先生,这个时间方小姐应该已经出门上班去了吧?这里地段偏,不早出门坐不上车的!”他是新来不久的司机,对方亦可的事并不了解,只是说出了自己的想法。
不过,这恰好提醒了霍西城。
他猛的看向霍六,“她找到工作了?”
霍六眨了眨眼,“我马上给霍五打电话,让他查一下。”他曾经提议过派人跟踪前夫人,可惜被BOSS否决了,结果现在还不是想要时时刻刻掌握对方的动向!
霍西城如果能听到他的腹诽,一定会再骂他蠢!
方亦可感觉很敏锐,若是让人一直跟踪她,肯定会被察觉的。
到时,她一定会以为他又要对她做什么……
他们之间的关系已经够僵了,绝对不需要再多出一桩麻烦事来!
霍五的调查需要一些时间,而他们不可能一直呆在这里。
坐了一阵,对面并无动静,霍西城便离开了。
他想不出更好的法子去接近方亦可,便只能用些笨办法。
譬如住的住的离她更近,譬如在同一个地方上班。
方亦可完全不知道,这一次,她的住址从最开始就曝光了。
她坐车到了治疗中心,找到梁主任说明了一下,她想留下来,希望提前熟悉环境,并且想多关注万予程的情况,对方很是和气的点了头。
不但答应让她留下,今天就开始算上班,还特意把她分配到了万予程所在的小班当助理医生。
“……有熟悉的人在,相信他能够更快的适应环境。”梁主任这样告诉她。
方亦可深以为然。
不过情况比她们预想的要差一些。
万翰文送儿子过来的时候,见到她倒是很开心,但万予程本人并没有对她表现出更多的在意,在她同他打招呼的时候,不言不语的,也不看她。
然而当父亲离开的时候,那孩子终究还是有了变化,细看就会发现,他浑身僵硬的堪比石雕。
方亦可差点以为他会因为紧张和恐惧而昏倒!
不过幸好,没有到那么糟糕的地步。
她蹲下身,小心翼翼的握住他的手指,连呼吸都放轻了,柔声道,“小熊,要不要跟我一起去那边玩?”
良久,都没有得到回复。
就在她以为不行了的时候,一根手指却被慢慢慢慢的握住了。
原来,并非完全不在意啊!
如果是纯粹的陌生人的话,他绝对不会握住对方的手指吧!
方亦可露出个暖暖的微笑,牵着他向教室里走去。
*
吃过午饭,是孩子们的午觉时间。
方亦可作助理医生照顾的这个小班,加上万予程,一共有五名幼儿,除了她还有一位赵医生,另外还有两名护士,一名保育员。
趁着孩子睡觉的时间,赵医生拉着她在休息室里说话。
“……幸好今天你来了,不然我一个人不知道要多忙。”
赵医生今年三十岁,是一个六岁女孩的母亲,性格很开朗。
一个上午的相处,她和方亦可就彼此相熟起来。
“我记得前天过来的时候,看到的小班有三名医生……是这个班医生有辞职的吗?”
“可不是!”赵医生叹息道,“秦院长之前肯定跟你说了吧,咱们这里工作特别多?”
方亦可点了点头。
赵医生无奈的笑,“虽然咱们中心的待遇也一直在向上提,可现在的心理医生,又有多少能耐得下性子来照顾这些孩子呢?毕竟,比起成年人,孩子更加不懂得表达自己,治疗时间长,见效慢,而且秦院长坚持这种全天式治疗法,咱们医生还要兼幼儿园老师的工作,就更累人了。成人就不同了,随便去个心理诊所,一天固定的接待几个病人,赚得钱虽然未必比这里多,但绝对要轻松太多了。所以呀,咱们这里长期处于医生缺乏状态!”
方亦可自己是在心理医院和心理诊所都工作过的人,暗自对方一下,发现确实是这样。
譬如象今天这一上午,她的工作量绝对抵得上之前的一天,都只多不少了!
不过,治疗孩子跟成年人又有所不同。
成年人很多并不是真的心理有了疾病,才会来看心理医生,也有一些人,不过是需要一个倾诉或是发泄的对象,而心理医生就充当了这样一个角色。
而那样的人,往往负面情绪很多。
就象她之前接待的某位患者。
说是患者,其实只是习惯了在别人面前装乖巧,装懂事,而把不满都装在心里的一个年轻人。
因为她对周围所有的人都有不满,却又无处诉说,最后只好来找心理医生。
每次就诊的两个小时,有一多半的时间是她在抱怨,在指责。
这种患者,她根本不需要任何治疗,也抗拒任何治疗,她要的,只是有个人在听她讲话而已!
这种人,很多!
反而是那些真正心理有疾病的成年人,却往往讳病忌医。
方亦可脑子里转过种种念头,然后发现赵医生并没发现她的走神,还在继续说着,“……听说下午还要来个孩子,不知道能不能留下。”
方亦可问道,“有什么判断标准吗?”
赵医生拍了拍额头,“其实可能的话,院长希望能把那些真正生病的孩子都能留下。可惜不行啊,我们这里硬件设施有限,医生也有限,容纳不了那么多孩子。所以有时候需要看病情的严重程度,家长的配合程度,各方面综合考虑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