歌月却仿佛料定，噙了笑转眸看她“怎么？你要替她求情？”
了妍被那眸子里的琉璃之色所摄，定定地摇了摇头“婢子不敢，采薇有错在先婢子怎会糊涂。只是如今不比在宫中，殿下不若先记下她这个十鞭，待回宫之后再行责罚。”
歌月看着她眸中若有所思，随后便点了点头。
“那丫头虽说跟在我身边日子不比你短，到底还是躁了些，你自去提点她，有些恻隐不该有，否则待她罹难那日绝无有人会对她怜悯一二。”
歌月手中捧着一卷竹简，眉目淡如远山，一席话说的简单，但是听在了妍耳中却别有一番滋味在心头。
殿下根本不是因为采薇提及打道回府而怒，而是怒她因罗玉王府枉死之人动了恻隐之心而怒，所谓怒其不争便是如此，身在异国首先要做的便是行事低调护得自己周全，哪里还有精力去做什么好汉打抱不平？
采薇若不真正意识到这一点，他日必定因无辜之人而牵累。
她们这样的人，自入宫之日起便早就没有什么自我可言，有的就只剩谋算，为主谋算，也为自己谋算，一着不慎满盘皆输，悬崖边上行走本就不易根本不应再行他顾。
采薇是不稳了些，难得殿下这些年还愿意放在身边调教着，如若不然，她一个冲动有时便能成为别人的刀下亡魂。
“婢子明白了。”了妍掩过眸底的晶莹，再抬眸已是神色如常“殿下，婢子侍候您就寝吧。”
“嗯，今日也是乏了。”歌月放下竹简，捏了捏眉心，还真有些困了。
房内烛火灭了几盏，最后只留下卧榻旁的一盏，晃晃悠悠地不慎明亮，歌月躺在榻上，很快便沉入梦乡。
了妍就靠在卧榻旁，察觉歌月入睡之后悄悄灭了烛火，出去了一趟回来之后则睡在内室卧榻一旁的胡床上。
翌日一早，了妍便被晨曦照耀而醒，睁眼的第一下就去看歌月那边，见她仍旧睡得香甜，自个儿轻手轻脚地穿了衣服先去打热水。
才推开门，便看见采薇站在门口，冷不丁地被她唬了一跳。
“哎呀，你这丫头，大早晨的杵在这里作甚？”了妍抚了抚胸口，压低了声音训了几句，往里头一看，歌月没被惊醒，心里这才舒了一口气。
“了妍姊姊，殿下可醒了？”采薇眼底有些青，看起来没什么精神。
了妍揣度着应该是因着昨夜那事辗转反侧一夜难眠，不由得叹了口气“既然知错了便更该养好精神筹备着侍候殿下，怎的还这般放不下？”
采薇也知道这个理儿，昨夜了妍过来将殿下的话说了，之后又细细剖析了一番厉害，自己这才惊觉大错根源，了妍临走时也宽慰了一番，自己虽应了但就是放不下，梗在心里头翻来覆去的怎么也睡不好，预备着今儿一早就来给殿下请罪的。
“到底是我糊涂惹了殿下不畅快，想着殿下醒了再给她好生请罪。”
了妍闻言却面容一紧，往里再看了一眼之后将门关上了，拉了采薇到过道那里。
“你怎的还执迷不悟了？殿下的脾气你又不是不知道，这么些年了你哪次见过殿下揪着一个错处不放过？今儿你若是再提起请罪的事儿，小心殿下在此就能将你赶出去。”
了妍神色严肃，一通话半分婉转也没有，直直白白地将采薇一顿骂。
采薇先是愣住，随后犹如醍醐灌顶，脸色愈难看了几分，咬了牙拍了自己一巴掌。
了妍见她总算明白了殿下苦心，轻轻谈了口气，拉起她的手搁在手心里“采薇，我虚长你一岁，也当得起你一声阿姊，今儿便明白跟你说了，咱们的命不是自己的，而是殿下的，你要记住，殿下可以饶恕你一回却不会饶恕你第二回。”
说罢，了妍便走了，留了采薇一个人独自在那儿想想明白，她知道，以采薇的聪慧很快便能从死结中走出来，说到底，还是她将一颗心太忠了，甚至到了愚忠的地步，而殿下最反感的便是愚忠了。
身为奴婢，你可以耍机灵卖弄聪明，但绝不能一根筋，事关紧急一切从宜。
若是突遇袭击被围剿，主上让你寻了机会去搬救兵，结果你红了眼一定誓死护卫主上安全，这时候最想掐死你的就是主上。
明明还有的生，你却执意选择了死，这不是愚忠是什么？愚忠之下，最终便是害人害己，你与主上一个都活不成。
了妍打小就是宫里长大的，什么样的事儿没见过？背主忘恩，吃里爬外的见多了，但是愚忠护主的也不少，这些宫人的下场都一样，谁会因为你誓死护主就高看你一眼吗？
不、不会的，生死攸关之际，一个奴婢又算得了什么？杀就杀了，不过魂归乱葬，一抔尘土化烟云罢了。
了妍的母亲也正是看透了这点，所以一直屹立宫中不倒，即便再入宫中依旧寿终正寝，了妍沉稳的性子便是承继自她母亲，萧太后也是看中她这点，这才专门拨给了歌月侍候。
了妍打了热水回去的时候，歌月刚好起身，看见了妍提着水笑盈盈地说了声“早上好。”
了妍含笑，行了个礼。
这么些年，殿下每日早起定要这么说一句，自己早就习惯了。
“殿下，今日要启程吗？”歌月正在吃躁膳，了妍就垂手一旁侍候着，看她吃的差不多了递上帕子便问道。
歌月接过帕子轻轻擦拭了唇角，完了之后随手放在几上，道：“自然要启程的。”
“那这安平县的事儿……”了妍试探地问了句，仔细地观察着歌月的神色。
见她两眸含星，眉毛上挑，知道她心情甚好。
“查清楚了之后全部记录下来，本宫要给太子嘉一份大礼，记住，不许惊动了人。”
歌月起身，落落推门而出。
了妍半蹲了身子行了礼，抬头见那身影，竟瑰丽浓烈的宛若画中牡丹，只消一眼，便自沉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