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妾见过华倾公主,殿下万安。”
那孺人惯会察言观色,当日淮阳王大婚她在花园远远见过歌乐一眼,当时只觉华贵不可逼视。
今日一见歌乐那身气度便知晓此女必是当今的华倾公主,于是赶忙下跪行礼,哪儿还有刚刚盛气凌人的模样?
“苑秋,这府中一共几位姬妾?”歌乐不理孺人偏偏问起苑秋,这教那孺人后背愈发森寒了。
“回殿下,有良娣一人,孺人三人,妻妾六人,家人子六人。”苑秋恭恭敬敬地回禀,歌乐轻哼一声表示知晓。
“殿下,君良娣还在候着呢。”
采薇上前一步,声音不低,因而在场之人全部听了个一清二楚。
徐念衾眸中不解,歌乐似乎并未与君氏有约,她刚想开口时采薇轻轻扶了她一下,对着她微摇了摇头,徐念衾纵是疑惑也不敢再擅自发问,只好按捺心情静待歌乐下文。
“怎的此时才提醒?”歌乐蹙起眉来,脸上已有薄怒。
“殿下恕罪,奴婢失职。本已到时辰,然碰巧孺人......”
采薇惶恐下跪请罪,语意十分明显,直指林氏误了公主殿下的要事。
气氛愈加诡异了,那孺人脊背发凉,紧咬的嘴唇隐隐渗出了血迹。
所有人等皆大气不敢出,生怕歌乐迁怒自己。
“狡辩!回宫后自领三十杖责。”
寒凉的声音不带一丝感情,但却让所有人都胆颤了心肝,尤其是仍跪在地上的孺人林氏,不禁幻想若这三十杖责打在自己身上,那岂不是不死也残废?
登时滑下一滴冷汗,打湿了青石之上那株杂草,自己此时好似就是那株草,那么弱小,仿佛只要一用力便可殒命。
然而,这不正是自己吗?
“诺。”采薇起身,谨慎地侍立在歌乐身后。
“嫂嫂,介意陪华倾走一趟吗?”转身对上徐念衾,歌乐立刻换上一抹温柔乖巧的笑容,仿佛刚刚冷面无情的根本不是她一样。
“嗯,无妨。”二人转身便要走,然而身后被彻底忽视的孺人此时却是再也忍不住了。
“殿、殿下,妾,妾可起身否?”
歌乐仿佛恍然才知地上仍跪着一个人,眉间一蹙,道:“采薇,今日你运气甚好,既有人代你受过,你便好好‘谢谢’林氏吧。”
歌乐扔下这句话便与徐念衾转身走了,全然不顾身后那孺人惊惶地哭喊。
“殿下,殿下饶恕妾身吧,妾知错了......”
采薇及时上前一阻,冷声道:“孺人林氏,不敬女君,冲撞公主,本已是死罪,然女君仁厚,公主宽宏,着赐林氏杖责三十,发卖出府。”
本就是被买进府中的舞姬,再被发卖出府本亦引不起他人注目,然而偏偏办了她的却是对淮阳王府而言相当于外人的十一殿下华倾公主,这便多了几分耐人寻味。
但淮阳王云崇光为了讨好歌乐竟没有半点微辞,在他想来,一个女人罢了,府中姬妾众多本也不差这一个两个的,犯不着为了一个无关紧要的女人而坏了自己与华倾的关系。
于是,这件事便被华倾高高扬起,复又在云崇光的默许中轻轻落下。
徐念衾在半路上便识趣儿地告辞了,歌乐暗赞她的聪慧。
与徐念衾分别后便直接来了偏殿,君谣早已等候多时。
“能做到良娣的位子也算是你的本事。”歌乐接过君谣递上的耳杯,略略啜了一口,眸光微动,盈开一个极浅的笑意。
君谣柔媚一笑,恭敬地侍立在歌乐身旁,十分自然地侍奉着“殿下谬赞。淮阳王这人垂涎美色,妾不过略施小计便将他手到擒来。”
“此话不错,但你莫要忘了,身为长子,他还是有些本事的。”
否则如何能将徐家嫡出的千金娶到手?
歌乐眸光暗沉,右手食指轻扣漆画的几面,不知不觉中隐隐显现威压之势。
君谣一凛,毫不犹豫地跪在歌乐脚边。
歌乐余光瞟到,不禁疑惑,“你这是作何?”
“属下无能,不能替主上分忧,烦请主上责罚。”
君谣身为白云啸身边的暗卫,自小便接受各式五花八门的训练,所秉承的宗旨便是为主上效力,即便奉献生命亦在所不惜。
此刻歌乐面露不虞,她心中认定是因自己在淮阳王府中埋伏数月却毫无建树的原因,因而自觉请罪。
“呵,你倒是乖觉。不过此刻还不是罚你的时候,待得时局将定,我再罚你不迟。”
亦正亦邪的笑容爬上歌乐嘴角,原本笼了深雾的双眸豁然清明,云崇光,你不是一直渴求太子之位吗?
那我便助你一臂之力,届时你可得好好谢谢皇妹我。
“今日早朝复议太子之事。”
依旧一身金冠墨袍的云崇枫负手而立,高大威严这一词用在他身上再合适不过。
他身旁立着一身白色暗纹襦裙的歌乐,只略略绾了个最便宜的平髻,插着一支素净的白玉簪子,花苞般的玉石中镶着一颗蓝色的珠子,若隐若现,端得是高贵典雅。
“哥哥可有打算?”歌乐声音平淡,仿佛早已料到一般不为所动。
“当日赌注是你胜了,想要什么?”
云崇枫目带宠溺,柔柔地注视着歌乐温婉和顺的发顶,狠狠压抑住想抬手抚摸的冲动,他目光幽暗,强制自己扭了头不再瞧她。
“呵呵,一线天光终于如愿所偿得饰玉鱼了吗?很好,看来我们的大皇兄此刻必定是志得意满地接受百官恭贺啊。”
心愿得偿,在徐丞相地建议下,父皇果然立了云崇光为太子,自古立嫡立长,原也是淮阳王和五皇子呼声最高。
现下在拥嫡一派的刻意而为之下,立长之说便甚嚣尘上,这样得“民心”的太子,日子会长远吗?
歌乐勾唇一笑,继而问道:“对了,御史大夫怎么说?”
“舅舅为人一向刚正,从不参与党派之争,但今日他竟也附议了。”云崇枫微拧了剑眉,似是不解,然歌乐却突然扑哧一笑。
“我的傻哥哥,你且静待日后罢。”
舅舅身为御史大夫,父皇的左右手,且又是母后的母家弟弟,就算是为了避嫌他也不应该在立皇储之事上有太明确的表意。
若拥淮阳王,虽表面上看上去是大义而为,但明白人不免会揣度其用心。
若拥哥哥,自己的亲外甥,则不免落人口实,有拥亲自重之嫌。
因而最好的做法便是尊君上之意拥立太子,无论这太子是谁,他都是父皇已明确认定继承大统之人,唯有着眼于我朝江山社稷而拥立太子才是上上之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