歌乐轻易便猜透了这一层,也料准了李家人会有此动作,故而英雪说要入宫一叙的时候她并未惊讶。英雪这个丫头,本就冰雪聪明,这些年越发沉稳了,就更加适合做大事了。
“是啊!再怎么样到底是流着一样血脉的妹妹,你这个做嫡姐的也不好太过驳人面子,只是英雪,这些日子父皇病重,我实在无心其他事情,十皇兄的事儿能少提就少提,省的再出什么乱子。”
歌乐轻言慢语地已经将内里干系挑明了,英雪聪颖自然一点就透,她看着细心烹茶的歌乐,笑而不语。
这层干系其实倒也容易,只是那李秋正被自己那点儿眼皮子蒙住了视线,故而才会庸人自扰,只要他本本分分地做着他京兆尹的分内事儿,就是有人想找茬也不过治他一个失察之罪,真正的要烦心的,可是廷尉贺称信。
茶香悠悠,恍若风云变幻,这一丝一缕,一点一滴,不过就是翻手云覆手雨之间罢了。
歌乐绝美的容颜透过那一层淡淡白雾,显出几分迷离,英雪看着这眼前实实在在的人,反倒不真切了。
这后来的发展果然如二人所料,林英雪这边爱莫能助,林英娥那里被冯氏泼了一盏热茶然后找借口赶去了对方柴火之类东西的杂物间,这盛暑的天气里,那个杂物间很是闷热,林英娥很快就病倒了,没过几个月就香消玉殒了,当然,这是后话了。
闲云轩小聚之后没过多久,一日夜里,歌乐接到急诏,说是平宣帝召见,歌乐这整日里心慌地很,半夜里来人的时候她还未睡下,听见动静就起来更衣,这一路上抬步撵的人走的很急,歌乐的心也跟着跳地很快。
很快就到了万岁殿,这几日平宣帝一直躺在这万岁殿的卧榻上,歌乐来探望过几次,期间平宣帝一直在昏昏沉睡,时而苏醒也是精神不济,但是今晚歌乐见到平宣帝的时候,他正衣冠齐整地坐在胡床上,目光灼灼地等着她。
“华倾见过父皇,父皇长乐未央。”说这句话的时候,歌乐话中不自觉地顿了一下,原本那种心慌逐渐沉淀为一股凝重,缠绕在她的心间,仿若枷锁一般。
“漪儿,过来。”平宣帝的声音就像枯树一般,但还是透着身为帝王的威严。
“诺。”歌乐小碎步靠近了平宣帝,一如往常般靠坐在平宣帝的膝下,平宣帝一抬手就摸到了歌乐的脑袋。
“漪儿,父皇不久就要殡天了,有些事儿还是放心不下,所以叫你来嘱咐两句。”平宣帝说这话的时候歌乐心里就是咯噔一下,猛然抬头泪已盈眸。
“不,父皇千秋万世,不会的!”歌乐摇头,就是不想承认这个事实。只是平宣帝缠绵病榻许久,歌乐心中其实一直都知道,他时日不多了,只是她一直在刻意逃避而已。
“傻丫头,谁还没有个生老病死的?父皇此去别的都没什么牵挂了,唯独你让父皇放心不下。”平宣帝摸着歌乐的头,目光依旧慈爱,他一生叱咤风云,膝下唯有这一个女儿能让他在孤独的顶峰感到些许温暖,那些儿子们心里想着眼里看的都只有他身后的皇帝宝座,唯有这个女儿是真心关心着他这个父亲。
歌乐哽咽,眼睛红红的就像被抛弃的兔子一般,那样可怜地看着平宣帝,着实让人不忍。
平宣帝叹了口气,轻轻拍了拍女儿的脑袋,眸中终究还是不舍“漪儿,你记得,父皇殡天之后你便即刻离开大周前往九洲蓬莱,你身边的灵使会保护你的,父皇也会为你留一道遗诏确保你的安全,以后不要再回来了。”平宣帝话中沉重,却是拳拳爱女之心,临死之前为女儿打算了个周全,就是为了确保自己身死之后不会有人难为她。
不过听到平宣帝的话,歌乐却是一愣,她没想到父皇早就知道灵使的事儿“父皇,你怎会知道灵使已经来到了女儿身边?”
平宣帝笑了笑,道:“蓬莱行事机密不可能外泄,父皇只是猜到了,你母亲生前早就安排好了一切,为的就是护佑你平安成长。那个秘密本不该由你背负,奈何天意弄人,你降临当天却转移到了你的身上,你母亲为了救你这才殒命,可是还是阻挡不了它的脚步,漪儿,你的病发作了几次了?”平宣帝说着神色越发严肃浓重。
歌乐却是对平宣帝口中的话十足的迷惑,什么秘密?母亲不是死于琉璃煞吗?自己那个发作的怪病不也是璃天煞作怪吗?
“大概有四次了。”歌乐老实回答。
平宣帝面上一凝,眸底青灰显得有些颓败“四次了,这么快……”
歌乐现在满脑子的雾水,但她不敢催促平宣帝,她怕他太激动了而牵动了身子。
“父皇,到底怎么回事?蓬莱中人告诉我,我身上的病是有璃天煞引起的,但是听父皇方才所言,似乎并不是这样的。”歌乐问的小心翼翼。
“漪儿,我所知有限,这一切你要等到回到蓬莱之后亲自问九洲王,他会告诉你一切的,你只要记得一点,不要相信任何人,父皇走了之后你即刻返回蓬莱岛,一刻也不要耽搁,记住了吗?”
平宣帝神色凝重,歌乐心中迷雾重重,慎重点头应允。
见歌乐答允,平宣帝的神色总算放松了下来,心愿已了,唇边终于再勾起了一抹轻松笑意“漪儿,我的孩子,你终究是要回去的。”
歌乐离开万岁殿之后,一路上失魂落魄的,她的脑海里还回想着平宣帝对她所说的每一句话,黑夜深沉如墨,她看着星月惨淡的天空,第一次不知道明日该做什么。
平宣帝为了她殚精竭虑,几乎是做了他力所能及的一切,然而有时候天意总是弄人。
几日之后的一个清晨,歌乐早早地醒了,正在更衣的时候,赵德忠的徒弟青颂来传,平宣帝殡天了。
歌乐拉着袖子的手一顿,一滴泪猝不及防地落了下来,宫人跪了一地。
“殿下节哀。”
节哀?呵呵,我如何节哀?我的父亲不在了,你们让我怎么节哀!
“知道了。”淡淡一句话,却是道不尽的哀伤,阖上的眼帘,两行清泪顺着脸颊落下,盘旋在唇边,最是苦涩。
青颂退出永乐殿,在门口的时候却听闻殿中传来一声撕心裂肺的呼唤,这眼眶也就红了起来。
“父皇!”
歌乐衣衫不整,颓然跪在了地上,哭都出不了声。
了妍采薇二人皆是泣不成声“殿下,节哀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