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母今日会有此番感慨,也是见到了父皇两鬓秋霜,父皇今年不过四十又八,竟这般早的就白了头发,且这些日子侍医请脉,状况也是不容乐观,父皇勤政爱民,鸡鸣时分便起,不过三更不就寝,就是铁打的人也要倒下的。
可是因着先皇武德末年皇子夺嫡太过惨烈,所以平宣帝一生忧心的便是自己的儿子们手足相残。
偏偏自己的十个儿子个个儿都那么出色,暗中较量他不是不知道,只是私底下压制平衡几位劲头较强的皇子,尽量不再酿成先皇末年的悲剧。
云询还记得,先皇临终前于榻前声息虚弱地对他说道:“我一生尽皆为了大周而活,可惜此生最大憾事便是没能享受天伦……询儿,为父若只得你一个儿子,不知该是何其幸也。”
说完这句话,先皇云据便缓缓合上了他的双眼,武德帝终究是结束了他叱咤风云的一生。
云询无法忘却自己的父皇,大周有史以来历经无数磨难的皇帝,在他心目中,自己的父亲一直是天一般高的人物,之稍他对自己微微和颜悦色地笑一下,他就能觉得得到了无上的肯定。
只是云询始终担心,先皇只不过有五个儿子便已经焦头烂额,自己如今可是有着十个出色的儿子,他现在最怕的,就是自己的身子一日不如一日,真要是倒下了,这大周指不定乱成什么样。
歌月其实也是隐隐知道平宣帝心中的担忧的,只是她无能为力,因为她一母同胞的哥哥也是其中的参与者,而自己生来便注定了立场。
若是云崇枫坐不上那个位置,自己的权势也注定随着父皇的仙去而止步,终究只能成为一个花瓶般的公主殿下。
不错,歌月是个有野心,而且是有政治野心的公主,不过相较那太平公主,歌月显然更懂得适可而止,权势这东西,就是毒药一般,一旦上了瘾就绝无可能轻易戒掉。
两世为人,所以她更懂得察言观色,邀买人心,全天下都知道,大周的华倾公主是个乖巧美丽的女子。
但是玫瑰固然美丽令人神魂颠倒,但是它却是天生带刺的东西,若是想轻易攀折,必定鲜血淋漓。
歌月的唇边勾起一抹一如往常的笑容,恍若般若琉璃花,美丽而矜贵。
“太后,皇后差人请您和公主移驾过去呢,说是夜宴开始了。”皇后身边的心腹袖玉远远瞧见一片花团锦簇当中,被簇拥着的两人,脸上含着和气恭敬的笑容过来请人去赴宴。
萧太后轻轻颔首“嗯,你且先去复命吧,哀家和漪儿稍候就到。”
“诺。”袖玉神色谦卑恭顺,她心里其实是一清二楚的,这大周皇宫,虽说皇后才是执掌后宫之人,但是其实真正掌权的人却是这位萧太后,只要她不乐意,就是皇后也奈何不得。
不过万幸,这位有“铁血太后”之称的萧太后,却十分喜爱项皇后所出的幺女华倾公主,而这华倾公主也是有玲珑七窍心的人,竟把这油盐不进的萧太后哄的服服帖帖的,而今这宫中,竟是因华倾公主喜怒而变动风云的情势。
袖玉走了之后,歌月笑着和萧太后说道:“大母,咱们也过去吧,听说今儿的夜宴十分不俗呢!”
歌月笑意盈盈,仿佛怒放的牡丹,自称一股雍容华贵,那身天家的富贵之气,随着她的年岁,越发浓烈了起来。
萧太后细细打量了歌月一眼,越看越顺眼,这个小孙女儿的容貌果真是绝世无双的,只是这般盛世倾国,可能找的如意郎君配得上?
但是这个念头也不过就是一瞬而逝,自己的孙女儿自然是要找这世上最好的儿郎的,最好就是大周之人,日后成了婚也不至于见不着了。
萧太后心中这般想着,歌月却是全然不知,只是觉得大母今儿怎么怪怪的,老盯着自己瞧什么?难不成脸上有东西不成?
就在歌月条件反射的就要去摸摸脸颊的时候,萧太后笑道:“好,这便过去。”
歌月便复又展开了笑容,挽着萧太后的手,亲亲热热地往夜宴之处而走。
今日女眷一席,皇后特意选了影娥池作址,命人在影娥池旁的望鹄台上摆了筵席,四面八方垂了棉帘,摆了百花,置身其中犹如身处春日当中,香风隐隐,暖意洋洋。
歌月伴着萧太后来到望鹄台外的时候,人都到齐了,便只差着她们俩个重磅人物了。
“大母,小心台阶。”歌月扶着萧太后上台阶,细心地提醒了一句。
萧太后回首对着她和蔼一笑,就如民间最平常的祖母一般。
望鹄台内灯火辉煌,满目窈窕,莺声燕语的一派歌舞升平的样子,绣锦往那儿一站,高声喊了一句“萧太后、华倾公主驾到。”
顷刻之间,原本还热热闹闹的场面瞬间安静了下来,所有人,包括项皇后都从座位上起了身。
望鹄台入口,缓缓出现了一老一小两个身姿,众人便暗暗打量了几眼。
萧太后眉目之间染着淡淡的笑容,三分祥和七分严厉,举手投足之间尽是皇家的无上尊贵,往那儿一站就是自称一股威压的气势,轻轻扫上一眼也觉得心惊胆战。
而反观那华倾公主,笑意盈盈的一派和气的样子,只是那姿容实在妍丽,教人不敢逼视。
众人压低了头,恭恭敬敬地行礼道:“太后长乐无极,华倾公主福瑞安康。”
萧太后淡淡地扫了众人一眼,道:“嗯,起吧。”
“谢太后。”众人起身,垂首而立,直到歌月搀着萧太后与正位之上坐下后,萧太后说了声“坐吧。”这才谢恩坐下了。
因着萧太后,众人都拘谨了不少,也不像之前三五成群地说话了,一时之间很是寂然压抑。
歌月见状,轻轻笑了一声,众人只觉得耳边似乎有银铃乍响,又仿佛听闻空谷黄鹂啼鸣悠悠,反正就是恍惚了一下,回神的时候才发觉是那华倾公主。
心头隐隐扫过震撼,在萧太后面前,也就这个华倾公主敢这么率性而为了。
“母后,因着儿臣贪看那冬日里盛放的牡丹,连累了大母陪着儿臣迟来了,儿臣在此便自罚一杯,给在座的夫人千金们赔罪可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