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位美女姐姐怎么称呼呢?”银牙一龇,暗夜之中明晃晃的醒目地很。
这小丫头古灵精怪地很,这番“调戏”自己,还真叫人忍俊不禁。
扑哧一笑,美人姐姐摸摸歌乐扎的两个小髻,亲切地道:“你就唤我平和姐姐吧,对了,小丫头你叫什么呢?”
紫阳真人一走,果然让俩人放开不少,就那么随意地坐在软榻上背凭栏,谈天说地。
“平和姐姐唤我漪儿吧,家中长辈都这么唤我的。”歌乐眨了眨眼,一双大眼波光潋滟。
平和瞧着,心里不自觉地就柔软了下来,“漪儿。”
暗夜漫漫,俩人都没什么睡意,一个是担忧家中幼弟,而另一个则纯粹就是因为兴奋,所以一直聊着也不知道睡觉,不知不觉中,竟到了三更天了。
歌乐打了个呵欠,自从在这里六年了,自己还真没睡这么晚过。
“平和姐姐,今天太晚了,咱们明天一起结伴上山啊!”歌乐扯出个大大的笑容,起身准备回房睡觉,但就在此刻,她看见楼下有火光闪过。
疑惑地揉了揉眼睛,这才确信,那是火把。
“姐姐快走!”歌乐扯过一头雾水的平和就跑,后者不明真相,还问她发生了何事。
歌乐刚想开口,但一阵嘈杂的脚步声传来,那些人已经上楼了。
来不及了。
歌乐心中飞速冷静下来,低声和平和飞速地说了几句。
“那些人怕是附近的草寇,定是早早准备好了今夜前来劫财的,那些草寇图财,搬了财物定会离开,所以那之前姐姐千万不可露面!”
歌乐虽说看起来只是个垂髫的小丫头,但心理上却是个成年人,应付起这种状况来比平和那个娇滴滴的大家闺秀要得心应手地多。
平和本还被突如其来的贼人吓到花容失色,被歌乐一扯一说,心里倒是镇定不少。
心里清楚此刻不宜声张,于是两人小心翼翼地摸了个房间进去,阖了门找了个隐蔽的地方藏了起来,紧急当中,也没来得及分辨这个房间到底有没有人。
门外贼寇高声的喝斥,歇息在客栈的人们的哭号求饶,乒乒乓乓踹门砸东西的声音交织在一起,落在耳中,生生压迫出惶恐。
歌乐虽说不像平和未经历风雨,但她那个年代里,还真未碰见过这般真刀真枪地劫掠,说不怕是假的,只稍摸摸她的手就知道了,冰凉一片。
平和害怕极了,但想起自己身边还是个那么幼小的孩子,心底忽而又生出了些勇气,默默地将歌乐的身子拢在怀中,还低声安慰着她“别怕,有姐姐在。”
歌乐心下一揉,这人,方才还怕地不行,呆呆怔怔全凭自己拿主意,现下却这般护着自己。
黑暗之中,小小的歌乐将头往她怀中靠了靠,嘴角缓缓上扬。
过了许久,外头的嘈杂渐渐平息,两人急促的呼吸也随之渐渐平稳,歌乐这才想起来自家师父的安危,不过转念一想,他一个牛鼻子老道,全身上下就一身道袍,人家就是掀开了门板也瞧不上他的。
于是缓缓舒了口气,安静地等待危机彻底解除。
不知过了多久,久到歌乐的脚都麻木了,外头总算恢复一片寂静。
“走了?”平和最先出声,细若蚊蝇几不可闻,颤抖的尾音仍旧带着难以平复的惊恐。
“大概吧……”歌乐动了动脚脖子,差点儿就软倒在地。
“你呆着别动,姐姐出去瞧瞧。”平和缓缓放开了一直搂着歌乐的手,黑暗当中对她笑了笑,缓缓蹭出那个夹缝,小心地走到门前,拉开门缝往外头瞧了几眼,确定草寇都走光了这才折身将歌乐弄了出来。
歌乐从那个狭窄的缝隙中刚一出来就软了身子,好在平和接住了,不然就出大糗了。
“谢谢姐姐,我去看看师父。”默默松开不自觉紧抓着平和衣襟的手,歌乐强撑着站了起来,抬脚往外头走去。
但就在她转身的瞬间,一声破空之声传来,歌乐放大的瞳孔中一支燃着火的箭正急速朝她飞来,在那一霎那,她的脑中几乎一片空白,整个人犹如被施了定身咒一般怔愣原地,半分也移动不了。
恍惚当中,好像有人喊了自己的名字,但、是谁呢?
脖子来不及扭转,身子忽然被一股大力推开,那一声惊叫,就那么卡在喉咙当中,直到后背撞上地面,疼痛让那声滞纳的惊叫放了出来,带了喑哑,带了不可置信。
“平和、姐姐……”
她看见,那个女子胸口中箭,火光簇簇,竟点燃了她的衣裙、发丝,但看着自己的脸,却仍旧努力微笑,嘴唇开阖,似乎是在勉力重复着两个字:“别怕!”
“姐姐!”幼兽伤嚎,小小的歌乐奋不顾身地冲上去抱住了那个荏弱的身子,顾不及引火烧身,直接撕扯下外衣裹住了起火的平和,哪怕双手被灼烧剧痛,也丝毫不松开。
眼泪,就像断了线的珠子,从她的眼眶坠落,复又落在平和的脸上,和入了她唇角蜿蜒如小溪般的血流,但血那么浓,泪冲不淡。
她抱着平和,一直哭,一直哭,直到房门冲进了几个人,有师父、有客栈的掌柜,还有大夫……
但最后,大夫摇了摇头,起身离开了。
紫阳真人要将歌乐抱走,但她死不松手,哭号着不住挣扎,紫阳真人无法,只能暂时弄晕了她。
歌乐醒来的时候,已经身处龙虎山三清观中了,身上的伤都上了药,隐隐作疼,苍白的小脸儿不复往日神采,垂着眸子怔怔地出神,就是紫阳真人推门而入都没反应。
“丫头,你醒了。”
“嗯。”
简单到不能再简单的回复,不似她的性格,紫阳真人眉头一皱。
“那女子已经被送回家中安葬了,生死祸福本就是命数,丫头你莫太伤心了。”
歌乐坐在榻边,闻言抬起头看他,目光中竟是从未有过的荒凉,就是紫阳真人这般历经大风大浪的人不免还是怔了一下。
“师父,这一生,我再还不清这份债了……”泪目空灵,樱唇色浅,话中淡漠似超脱又似折磨,人命枷锁,她戴上了,这辈子都摘不下来,无意味的一笑,算是祭奠,祭奠那个不过一面之缘便能为她赔上性命的女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