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妹子,不是我说你,这事还磨叽啥,就隔壁王村首富王大头他家那条件,多少人巴结都来不及,搁你这,你还不愿意。”
“可是......”
“还可是啥哟,我的大妹子,你家大娃今年也十八了吧?这学不上了,也不能在家打光棍啊。再说王大头那丫头多水灵,你娃入赘过去吃不了亏。”
媒人黄婆一进门李家院子,就拉着一个中年女人苦口婆心地劝着。
女人名为彭兰花,是李家女主人。
“什么,入赘?你把我老李家当什么人?”
李家男人李进德光着膀子跑出房门,瞪了一眼黄婆。
“老李,你年纪也不小了,这些年一事无成,还死要面子,面子能值几个钱?远的不说,就这回,你家大娃被人捅了几刀,没钱治,要不是王大头喊来赤脚医生,你娃还能再活一回不成?知恩不图报,我一个女人都替你臊得慌。”
见李进德脸色涨红,黄婆趁热打铁道:“老李啊,做人要向前看,封建那一套要不得,都什么时候了,上门女婿也没什么见不得人的。”
朦胧中的李显被门外的声音吵醒,睁开眼看到的第一幕却是头顶黑漆漆的瓦片。
他惊讶地打量着周围,很陌生却又有些熟悉。
黄泥巴混杂枯草糊成的墙壁斑驳不堪,脱落的粉尘风一吹就扑簌而下。
他轻轻翻身下了稻草杆铺成的床榻,穿上一双破旧的老式布鞋,没有顾上胸口的疼痛,走到外面大堂里日历前,看了很久。
上面写着:1990年3月10日。
“大显醒了?”进屋舀谷的彭兰花看见了李显,又惊又喜,“大夫让你多卧床躺着,快回屋,别着凉了。”
李显猛然回过头,望着女人,目光一滞,一下子抱住女人:“妈,你还在,真的还在!”
彭兰花被他弄的莫名其妙,轻轻拍了拍他后背,眼角也湿润下来:“你这孩子,是不是听到黄婆的话了?咱不去入赘,不去了!”
闻声而来的黄婆拉下脸,说道:“大妹子,你这是说什么话?合着我费了这么多口水,都白说了?”
“入赘?”李显愣了愣,还没从刚才的震惊中回过神。
“怎么?你还想明媒正娶?也不看看你什么条件?”黄婆叉着水桶一样的腰身,嘲笑着李显。
李显想起了曾经的往事,这黄婆是来上门说媒的。
“你家黄三怎么不去享福?”李显看了她一眼,转身进屋披上一件外衣,初春的早上有些清寒。
“我家三儿可没有你的福气,人家王大头点名要你。”见彭兰花拾了一把谷子喂鸡,黄婆有些急了:“李显他娘,你倒是给句话啊!”
“大显没有意愿,我们就不答应。”彭兰花摇摇头,也不去看她,又撒了一把谷子。
黄婆拉住彭兰花的袖子,说道:“老话怎么说来着,婚姻大事,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我这个媒婆有了,你们做父母的,就没有一点魄力?还能由着大显自己乱来?”
李显暗暗感叹黄婆这一张嘴,确实是做媒婆的料,可他却不会答应这种事情,不是因为丢人,而是这一次,自己的命运他想自己主宰。
“你告诉王大头,我不会答应的,叫他死了这条心吧。”李显一边环顾着家里的环境,一边向黄婆喊了一声。
“亏得王大头费劲心思帮你找大夫,你,你简直白眼狼......”黄婆气急败坏地指着李显的后背骂道。
“怎么?王大头给了你多少好处?”李显厌恶地看了一眼黄婆,自然知道王大头也并非什么良善之人,为人吝啬不说,还经常欺压邻里,就连那治病的赤脚医生还是他妹夫,医术不怎么高明,但是费用却实打实。
黄婆一听这话立马噎住了,老脸憋的通红。
“大显都说不答应了,你还不快走!把你带来的东西全都拎回去,我老李还能少了王大头这点破烂?”李进德扛了一把锄头,瞥了黄婆一眼,便走出了院子。
“你们,你们,好,我走!”黄婆气得直跺脚,将带来的一只鸡和几只红薯又拎走了。
李显站在篱笆围成的院子里,望着蔚蓝的天空,在心里默默说了一句:“我真的回到了1990年,不是在做梦。”
过往的记忆如潮水般涌来,这一年他十八岁,个子不算高也不算矮,精瘦精瘦的。
看着忙碌中的母亲,突然想起上一世,自己一直在外奔波,而母亲也不愿意随他到城里生活,还未来得及尽孝,她就撒手人寰。
父亲因为常年劳累的缘故,早早落下了病根,后半生几乎是在床上渡过的,死在了母亲之前。
他还有一个弟弟李双,小他四岁,也是一辈子在外辛苦工作,后来娶了一个城里媳妇,却由于出生农村的缘故,受尽了娘家人的白眼。
说起来,一切都是贫穷造成的,若是有了钱,父亲也不会不愿治病,常年卧病在床,母亲也不会因为房子小,怕影响他们一家人,独自一人生活在乡下......
既然重活一世,他决定一定要活出个人样来,将过往的遗憾一一挽回。
午饭是一大碗水煮菜叶,带着一丝浅淡的泥土味。
李显吧嗒几口壳未褪尽的米饭,就放下碗筷,大病初愈的他,并没有什么胃口。
“兰花,把那只老母鸡杀了炖汤,给大显补补。”李进德见状,闷闷地说了一句。
彭兰花有些心疼,毕竟是家里唯一的一只下蛋的母鸡,不过她还是点头答应了:“晚点就杀,大显也该补补了,可惜小双在学校,不然也能尝尝鲜。”
李显刚想开口拒绝,就听到门外传来一声呼唤:“李显,李显,我来看你了!”
一个和李显年纪差不多的人风风火火地跑了进来,这人李显认得,是他的发小李柱子,上一世里,柱子一生都在地里刨食,每年都会到城里看望他,为他带一些土特产,每次也不吃饭,丢下东西匆匆离去。
他在城里的那些年,也是柱子帮忙照顾母亲。
“柱子,吃了没,一起吃点?”彭兰花笑着说道。
“给柱子拿双筷子。”李进德推了彭兰花一下。
“不了,叔,婶子,我吃过了,就是来找李显的。”柱子连忙摆手拒绝。
“李显,你终于病好了,这些天可把我憋死了。”柱子自顾自地搬来一张椅子坐下,看向李显说道。
“怎么,没人和你玩了?”李显知道柱子这人天生爱动,上山掏鸟,下河摸鱼无所不精,就是不爱学习。
“那可不,对了,你知道村里是怎样传你的吗?”看着李显疑惑的眼神,柱子继续说道,“说你忘恩负义,看不上王大头家里的姑娘,死也不会娶她,让他们死了这条心。其实,李显,我觉得你真有出息。”
李进德将筷子往桌子上狠狠一拍,愤然道:“肯定是黄婆背后乱嚼舌根。”
“黄婆这事做的真不地道。”彭兰花眼中闪着泪花,看着李显说道,“大显,你别放在心上,过段时间就过去了。”
李显倒是无所谓地耸耸肩,村里的一些风言风语影响不了他什么,反正这辈子也不会与他们产生太多的交集。
饭后,李显与柱子来到了河边,望着密密麻麻的小鱼,眼前一亮:“柱子,要不弄些鱼?”
“我这就下河摸去。”柱子刚准备脱掉衣服鞋子,就被李显拦住了。
“不用,那样太慢,把你家鱼笼拿来,我去看看有什么可以当饵。”李显转身向家走去。
回到家,他恰好看到彭兰花一边掉着眼泪,一边掏母鸡的内脏,这一幕让他心里有些难受。
彭兰花看到李显来了,连忙抹去眼泪,挤出一个笑容:“早想杀了,尽吃粮,也不下蛋。”
李显也笑了笑,走过去将地上的内脏放在一个碗里,说道:“妈,内脏我拿去用了。”
“唉,去吧,去吧,早点回来,小心你的身体。”
“知道了!”
李显回到河边,将内脏放入柱子带来的鱼笼,又把鱼笼扔进了一处深水中。
坐在岸边,李显仔细想了想,目前最重要的事情就是改善生活,在这个时代,遍地都是商机,缺乏的只是一双慧眼。
他不缺一双慧眼,可缺少启动资金,眼下家中的光景,怕是十块钱都拿不出来。
“李显,那天伤你的混子,被抓住了,是个惯犯。”柱子突然开口说道,打断了李显的思维。
“嗯。”李显回了一声,不是很上心,这年代治安不好,抢劫什么的都是常有的事。
过了差不多两个小时,李显收了鱼笼,里面挤了很多鱼,还有几条个头大的。
没有污染的河水,鱼向来是很多的,也很好抓。
晚饭时间,李显把柱子留下来吃饭,彭兰花炖了满满一大盆鸡汤,又用鸡油炒了小鱼,大一点鱼腌制起来。
说起来,村里人平时很少吃鱼的原因,就是因为猪油精贵,没谁会随便浪费油煎鱼。
李进德到村长家沽了二两小麦酿的酒,这酒酒劲很大。
李显因为受伤的缘故不能喝酒,就默默喝着鸡汤,柱子与李进德碰了一杯。
吃完饭以后,还剩不少鸡肉,彭兰花将鸡肉盛在碗里,对李进德说道:“明天给小双送一些去,他一个人在学校过得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