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圣上的皇子公主中,年岁最长的,其实是早早夭折的皇长子。
至于大公主,则是诸位公主之中的最长者。
但架不住皇长子去得早,落到实处去,她其实就算是圣上最大的孩子了。
头一个孩子总是会有几分优待,无论男女,便是皇族,也不例外。
在后宫之中,梁昭仪母家虽不弱,却也算不得强,能够占据贤妃之下的昭仪之位,或多或少都是沾了大公主的光。
大公主出嫁前夜,圣上在含元殿设宴,只叫了锦书母子与梁昭仪母女过去。
临别前的夜晚,见面之后,总归是会觉得伤感,父亲不像母亲一样,能哭哭啼啼的掉几滴泪,但对于儿女的关怀却不会少。
承婉虽是公主,又颇为受宠,但终究是女儿家,出嫁之前,总会觉得不舍担忧,可她性情柔顺,也不欲叫人扫兴,听圣上叮嘱完之后,反倒笑着安慰几句,面上自若。
圣上既欣慰,又有些儿女即将离家的感伤,父女两个说了许久,眼见时辰已晚,便叫她早些回去,明日待嫁了。
锦书同梁昭仪相处的不错,也挺喜欢大公主的,但毕竟隔着一层肚皮,若说是能感同身受,也是骗人的。
回去的时候,圣上始终沉默着不说话,她也没有吭声,只抱着胖嘟嘟的承熙,有一搭没一搭的逗他玩儿。
“时间过得真快,”轿辇行进的平稳,不知走了多久,圣上才叹道:“记忆里,承婉还是没有朕腿高的小姑娘,一转眼的功夫,就要嫁人了。”
“日月如梭,只看有没有注意到罢了,”锦书轻轻附和一句,道:“儿女大了,总会有那一日的,七郎别难过。”
“倒也不是难过,”圣上摇摇头,将小儿子从锦书怀里接过去,在他脸上亲了亲,感慨道:“只是觉得朕老了,再过两年,就要做祖父,外祖父了。”
“不惑都没到,怎么就老了,”锦书失笑道:“照你这样说,我未及双十便要做祖母外祖母,不也是老了?”
“也是,”圣上也笑了,随即释然道:“各人有各人的缘法,由他去吧。”
说归说,但这日晚上,圣上还是睡的很晚。
锦书半夜睡得恍惚,听见他翻来覆去的难以安枕,只是这种事情她也无能为力,终究没有再去劝说什么。
第二日清晨,二人早早起身,预备梳洗完往含元殿去,等待大公主与驸马前去见礼。
“娘娘,您跟圣上过去,太子殿下怎么办?”红叶找了空暇问她:“您走了,乳母们怕是哄不住的。”
承熙一日日的大了,八个月大的小娃娃,会爬会翻会滚,每日都活力旺盛,能将照顾他的乳母们折腾的喘不上气,淘气的不行。
他是在父皇和母后身边长大的,十分的黏父母,离开一会儿还成,但时间久了,就哭闹不休,非得叫其中一个过去哄才行。
锦书刚刚梳妆,一听红叶这样问,就有点迟疑,圣上听得一笑,道:“这有什么,带他一道过去便是。”
“说的倒是轻松,”锦书斜他一眼:“到时候他要是哭闹起来,多不好。”
“小孩子哭几声有什么打紧,”圣上最稀罕这个小儿子,也没迟疑,往内殿去抱他,道:“朕看着他就是了。”
今日是大公主的婚期,帝后要往含元殿去受新婚夫妻见礼,所以大清早,甘露殿里便动起来了。
胖娃娃被吵醒了,懒觉没睡成,正躺在暖洋洋的被窝里发脾气,乳母抱也不伸手,一个劲儿的蹬被子。
圣上一见他这样便笑了,也不管他正在扑腾的两只小胳膊,用被子卷起来,就抱着到了前殿,承熙还有点儿不高兴,小眉头蹙着,委屈兮兮的。
宫人们奉了奶羹过来,锦书拿小匙子盛了一点儿,自己尝了尝,才伸过去喂儿子,没想到他一侧脑袋,哼哼着躲开了。
“听话,”圣上摸摸他的小脑袋,温声道:“吃完了,父皇带你出去玩儿。”
这句话承熙听懂了,特别是“出去玩”那三个字。
再去看那碗奶羹时,他总算有了点儿胃口,乖乖的张开嘴,等母后喂完了,就指着外边儿“啊”个不停。
“这就走,”圣上拿帕子给他擦了嘴,笑着向锦书道:“这小胖子,还挺油滑。”说着,便起身往外边儿去。
锦书笑着点点儿子脑门,没说话。
他们是卯时中起的,大公主那儿事情多,只怕还要早。
等用过早膳,带着承熙到含元殿后,便是卯时末,临近辰时了。
大公主自梁昭仪宫中发嫁,梳洗致礼后往含元殿拜见帝后,同前来迎亲的驸马一道出宫,宫中事便了了,随即才是中午的宫宴。
锦书同圣上到含元殿坐了一会儿,才有梁昭仪宫里的内侍来报,说大公主已经梳妆得当,驸马也已经到了宫门,再有两刻钟便能到含元殿来。
圣上于是便令宁海总管亲自去宣读此前赐婚圣旨,迎一对新人前来,也是给大公主做脸的意思。
等待的时间过得飞快,似乎连一盏茶都没喝完,那对新人便携手进了内殿,低垂着头,恭敬的跪在面前。
说起来,这还是锦书头一次见曲如林,毕竟是女婿,也是外男,此前饶是好奇,也不好召见。
曲家同梁家沾着亲,大公主还得叫自己驸马一声表哥,曲如林是家中嫡次子,眉目生的明俊,气度不凡,同大公主站在一起,确实相配。
该相看的梁昭仪都相看过了,该敲打的圣上也敲打了,锦书身为嫡母,这会儿也只是说几句祝愿之语,过了情面便是,倒是圣上,看着这对新人,语重心长的叮嘱了好些。
承婉此前同生母告别,兴许是哭过,眼睛还略有些红,听圣上说了几句,眼眶便有些湿,锦书连忙劝了几句,勉强安慰了下去。
他们说话的时候,承熙便坐在一侧的小椅子上,眼睛扑闪闪的盯着看,等大公主同父皇和母后说完,笑着去瞧他时,居然还伸出胖胳膊过去,示意叫她抱。
梁昭仪同锦书关系亲近,大公主往甘露殿里去的也多,对这个幼弟也熟悉,见他这样软糯的小模样,不由笑了。
“别胡闹,”大公主入殿拜见帝后,虽可暂缓却扇之礼,迤逦衣裙却也不便,锦书温声劝儿子:“姐姐这会儿没法抱你,再过几日,好不好?”
圣上也伸过手去:“来父皇这儿,父皇抱你。”
承熙原本是面朝大公主的,一见姐姐没理自己,父皇却伸手了,慌忙一脸警惕的躲开,执着的去看姐姐。
“就抱一抱吧,”大公主很喜欢这个小弟弟,见他这样固执,整颗心都软了,提着裙子过去,将他抱起来了:“太子殿下舍不得我,我也舍不得他。”
承熙将小脑袋在她肩上蹭了蹭,亲昵的靠上去了。
“你呀。”圣上笑了一笑,倒也没有强逼着他马上下来,转向曲如林那儿说了几句,便听外头纠仪御史回禀。
“圣上,娘娘,时辰快到了,该叫新人离宫,往夫家去了。”
“走吧,”圣上含笑看一眼面前的一双璧人,伸手去接承熙:“三日后,朕同你母后还在这儿等着。”
“是,”大公主声音有些哽咽,同曲如林一道屈膝致礼:“儿臣拜别父皇、母后。”
“从此便是别家妇了,”圣上目送他们背影远去,眼神不舍,摸了摸怀里承熙的小脑袋,叹道:“好在你是男孩子,将来会往家里娶。”
承熙没听明白父皇这句话的意思,低下头去,咬着手指四处看了。
送走了一双新人,宫中宴席便要开始,除去帝后外,一众宫妃早早在承明殿里等着了,几个年长的皇子往宫外去送嫁,小的几个倒是留在宫里。
梁昭仪今日嫁女,与其说是欢喜,不如说是失落更多,欣慰之余,难掩的有些感伤,周围几个宫妃正笑吟吟的同她说话,开解一二。
贤妃被儿子婚事搅得头疼,人显而易见的清瘦,冷眼瞧着梁昭仪几个人说话,插口道:“大公主夫家便在长安,每个月还能见一回呢,梁昭仪可算高兴了。”
她这是站着说话不腰疼,赵王毕竟是皇子,进出宫闱也方便,最起码,远比大公主这个嫁出去的女儿要方便的多。
梁昭仪或多或少的有些舍不得女儿,却也不愿平白叫贤妃踩一脚:“夫家近不近有什么关系,夫妻相得才最重要。”
“说起来,还没恭喜贤妃娘娘,”她目光有些讽刺:“侄女儿做了儿媳妇,亲上加亲呐。”
“你!”贤妃前几日才被这事儿气的胃疼,这会儿被梁昭仪明晃晃的点了出来,脸色登时一僵,恨恨扫她一眼,正待说话,却听外头内侍传禀说圣上与皇后到了,这才勉强作罢。
圣上怀里抱着小儿子,径自往上首去了,锦书在他身后,瞧见贤妃脸色不好,倒是笑着问了一句:“这是怎么了?大好的日子,贤妃似乎怏怏?”
贤妃心中不快,却也不敢在今日触圣上霉头,勉强一笑,解释道:“臣妾前几日病了,神思未复,略有恍惚,望请娘娘见谅。”
“你跟本宫说这个有什么用?”锦书没打算轻飘飘的掀过去,笑吟吟的去看梁昭仪:“该同梁昭仪说才是。”
贤妃听她如此言说,如何不知是要给梁昭仪做脸面,嘴唇一动,正待开口,却听梁昭仪先一步笑了:“本就是大喜的日子,说那些反倒晦气,不提,不提了。”
她转口倒快,反叫贤妃憋了一肚子闷气,好不难过。
晦气?说谁晦气?
然而,还没等她心中那口气顺畅过来,便听圣上开口了。
“承婉是这一辈儿里头一个成婚的,又是长女,性情也温柔和善,这是梁昭仪教导得当的缘故,昨夜皇后同朕说起,要给一份恩典,朕想了想,便应下了。”
一石激起千层浪。
大公主的长女,虽是庶出,可架不住人家被圣上和皇后喜欢,嫁妆大笔的给出去,连出嫁的仪驾,都是比照嫡出公主的。
怎么着,给了这样大的脸面,竟还有加恩?
一时间,心思活的人,都将目光转到梁昭仪身上去了。
大公主身上的荣耀已经足够多,再加,除非就是准允驸马议政,要不就是给个嫡出身份,至于给予其子嗣荣封之事,孩子都没影儿呢,就更不可能了。
皇后尚在,大公主又于家国没什么建设,前两个自然是不可能了。
那么这份恩典,多半是要落到梁昭仪身上去。
这关头,别说是围观诸人,便是梁昭仪自己,也有些心跳加速。
将猛烈跳动的心脏压下,她抬眼去看皇后,却见锦书微微勾唇,向她一笑,以示安抚。
梁昭仪安定了下来。
贤妃僵坐在原地,一颗心却渐渐地沉了下去。
宁海总管脸上带笑,亲自宣旨,一句一句读的从容不迫,却叫所有人的心思都乱的如同被风刮过的麦田,左右摇摆不定。
册梁昭仪为德妃,择日以行嘉礼。
贵德淑贤四妃的位子,在皇后之后,终于又有人坐上去了。
又或者说,屡遭挫折的贤妃,这会儿连后宫第二人都不是了。
锦书扫一眼底下面色僵白的贤妃,微微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