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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贤妃病了?”锦书手一滞,奇怪道:“这几日天也不冷,怎么就病了?”
“奴婢也不清楚,”红叶低声道:“只是贤妃娘娘这几日不见人,只留在披香殿里,那儿的宫嫔去主殿请安,她都没接见。”
“倒是奇了,”锦书一笑:“贤妃年岁也不大,怎么跟上了年纪的人一样,时不时的就病一场。”
此前因为贤妃姐夫赵家之事,她就很是大病一场,更不必说再前的种种了。
“不必管她,叫人送点补品去,意思一下也就是了,”锦书吩咐道:“承婉的嫁妆名单出来了,梁昭仪忙的脚不沾地,你们跟尚宫局打声招呼,叫她们仔细当差,不许在这关头惹事儿。”
红叶与红芳齐齐应一声是。
大公主出嫁之日定在了四月,三皇子的婚期则是五月,圣上似乎有意凑趣,降旨为二公主与萧氏嫡长子赐婚之后,便将他们的婚期定在了六月,喜事几乎全都挨在一起了。
大公主生母梁昭仪尚在,对于唯一女儿的婚事自然仔细,锦书在边上帮一帮,多赏赐几分便是,三皇子生母是贤妃,妻族是静仪长公主一系,更不需要她多事。
至于二公主,这会儿正挂在贤妃名下,索性叫贤妃一并张罗就是了,锦书与这个庶女已经撕破脸,也不必凑过去亲热,平白膈应。
虽然各有生母养母盯着,但说到底,她这个皇后也该在边上帮上几分,再加上三月的选秀,这一阵子着实算不得清闲。
临江王世子与广川王世子都已经十六,到了该选妃的年纪,另外还有几个也十四、五了,虽说还不急着娶亲,但早些定下人选也是好的。
这还只是宗室子弟中的人选,更不必说那些未出嫁的郡主县主了。
婚姻大事,自然是得谨慎的,锦书虽有圣上撑腰,却也不得不仔细些,免得叫那些夫妻做了怨偶,也是不美。
她诸事繁忙,圣上也并不比她清闲半分。
日前,自长安出发的怀化大将军与承安一行,已然抵达渔阳,后续的军队调防与辎重运输,以及当地民众的疏散,哪一个都不容疏忽,忙的连睡觉的时间都没怎么有。
说起来,锦书已经有好几日未曾见过圣上了。
已经到了一月末,承熙快要六个月了,锦书将他抱到椅子上去时,还能像模像样的坐一会儿,张开嘴时,原本空空的牙床,也能隐约见到几个小小的凸起。
这两天圣上事忙,都是就近歇着含元殿的,锦书只听往来觐见的朝臣,便知里面究竟有多忙碌,吩咐人往里面送些汤饮补神,却没带着承熙过去搅扰。
承熙小六个月,已经能够记住父皇了,这两天圣上没回来,他嘴上虽不能说话,有时候却盯着床榻忧心忡忡。
锦书初时还不明白他怎么了,待到有一次,他伸着小手,指着窗外侧“啊啊”的出声,才明白过来。
那是父皇躺的地方,现在空了,他不会说话,只能这样表示。
儿子大了,知道关心人了。
锦书被他担忧目光看得又欣慰又熨帖,搂着胖儿子亲了亲,难得的往含元殿送了个信,说承熙想父皇了,圣上若是有闲暇,便回来用晚膳,也陪他说说话,玩一会儿。
圣上昨夜睡得晚,这会儿正靠在椅上打瞌睡,听甘露殿的内侍这样讲,便笑了:“皇后说,承熙想朕了?”
“是,”那内侍轻声道:“太子殿下可惦记您呢。”
“倒还算有良心,”圣上揉着额头笑,又问他:“皇后呢,是不是也想朕了?”
这句话说的太过亲近,反倒叫那内侍不好接,能被派出来传话,他倒也机灵,随即便道:“这奴才便不知道了,圣上倒不如自己问娘娘去。”
“也好,”圣上莞尔:“那朕便亲自去问一问吧。”
他过去的时候,锦书还在翻看这一届秀女的名册,承熙懒洋洋的躺在床上,咬着手指,对着床顶发呆。
内侍们唱喏之声传来时,锦书还没反应过来,他便竖起小耳朵,高兴的拍起手来。
圣上人还没进去,便听到这动静了,同身后宁海总管低声笑道:“果真是惦记朕的,拍的比平常都响些。”
宁海总管这几日陪着圣上枯熬,也没个囫囵觉,强打精神笑道:“嫡亲父子,太子殿下自然是关心您的。”
圣上笑了一笑,大步进去,便见锦书正坐在床边,将将把承熙扶起来,向他说到:“看,父皇过来了。”
这几日他过得辛苦,有时候连饭都吃的马马虎虎,这会儿一见她们母子,却觉什么辛苦都没了。
瞧一眼坐在塌上对着自己看的胖儿子,圣上向他伸手:“来,叫父皇抱抱,看重了没有。”
承熙停了拍手的动作,盯着父皇看一会儿,忽然别过头去,哭起来了。
“怎么了,”圣上吃了一惊,忙不迭过去坐下,温声去哄:“不记得父皇了?”
“记得的,”锦书轻轻去摸儿子的小脸,柔声道:“谁叫他这么久不来看承熙,这会儿咱们也不理他,是不是?”
承熙将小脑袋凑到母后怀里去,委屈的哼了一声,不去看圣上。
“是父皇不好,”圣上心里有种柔柔的温暖与感伤,伸手过去将承熙抱到怀里,温柔的亲了亲他胖脸蛋:“其实,父皇也很想承熙,一忙完,就赶快过来了。”
承熙长长的眼睫还有些湿,伸着小手打了父皇一下,就如同思亲的雏鸟一样,埋在他怀里不出来了。
圣上心软的厉害,抱着这个难得粘人的胖娃娃到了桌前用膳,几乎舍不得放开。
他不便动筷,锦书便主动替他布菜:“政事可忙吗?待会儿便要回去,还是留在这儿,明早再走?”
“他这个样子,朕哪里能丢下,”圣上爱怜的摸了摸承熙的头发,又去问她:“你呢,想朕不想?”
边上还有内侍宫人在,他竟这样直白的问出来了。
锦书本是想推诿几句了事的,可是见到圣上怀里满脸依恋的承熙,再见到圣上那双同儿子相似的眼睛,到了嘴边的话,忽然说不出口了。
“想的。”到最后,她这样道。
“朕也想你们,”圣上定定的看着她,温声道:“就像你们惦记朕一样。”
锦书忽的有些羞赧,低下头去,道:“七郎有空,便去见一见其余几个孩子吧,他们也一样惦记你。”
“不一样的,怜怜,”圣上笑了一笑,见怀里的承熙正盯着他看,目光愈发柔和:“朕在他们眼里,先是君主,是权柄,其次才是丈夫,是父亲。”
话说的太过明白,就有些伤情了,锦书听了一听,便不再多说,只是柔声道:“还是用饭吧,见你精力不济,早些吃完,睡一觉就是了。”说着,就伸手去接承熙过来。
承熙刚刚才见到父皇,亲热劲儿还没过去,哪里舍得这样松开,赖在父皇怀里舍不得走,警惕的防备着母后。
“快过来,”锦书叫他:“你在哪儿,父皇用膳不方便。”
“好啦,由着他吧,”圣上不舍道:“朕用的慢些便是。”
锦书看一眼那对父子,没再说什么反对的话。
“承婉的婚期近了,曲家那边也已经筹备得当,就是数着日子了”圣上慢腾腾的咽下一口饭,同锦书道:“她性子弱,该叫几个硬气些的嬷嬷陪着,免得之后吃亏,可是,也要防着嬷嬷拿捏她,怜怜辛苦些,帮梁昭仪盯着点。”
“人已经挑好了,我和梁昭仪都仔细问过,不会出差错,”锦书为他添汤,道:“此外,秀女的名单出来了,几位世子的妻室多是出自其中,七郎若有空暇,便看上一看吧。”
“好,”圣上应了一声,沉默一会儿,忽然道:“怜怜。”
“怎么了?”锦书问道。
圣上看着她,缓缓开口道:“有件事情,朕想问一问你的意思。”
锦书心下诧异:“什么事,竟还能轮到圣上问我?”
“朕想为你幼弟做一次媒人,”圣上有些踌躇,道:“是葛家的女儿。”
“葛家?”锦书目光一闪,迂回着问道:“做过七郎帝师的葛太傅,出身的那个葛家吗?”
“是,”圣上定定的看着她,道:“朕只是问一问你的意思,无意强求,你若不愿,朕也不强求。”
葛家的长女嫁给了萧鉴为妻,再一联想前几日圣上降下的赐婚圣旨,锦书心中也能明白几分:“怎么,葛家与萧家闹掰了?”
“也是,”她微微一笑,忽的明白了贤妃为何告病:“贤妃就是在家眷入宫之后病的。”
“怜怜猜的不错,”圣上也不瞒她,将这几日萧家与葛家的一地鸡毛说了,便低头去逗儿子:“只是提一提这话头,你不肯就算了。”
葛家门楣比起柳家只高不低,姚昭要是真娶了葛家女,也不亏待他国舅的身份,锦书想了想,道:“七郎做媒,是受人所托,还是一厢情愿?”
倘若姚家剃头挑子一头热,平白赐婚之后,再同葛家生出纠纷来,便是得不偿失了。
“是朕一厢情愿,”圣上捏着承熙一只小手,闻言笑道:“不过,朕觉得,葛家应该也是愿意的。”
姚家的门第低些,但总算有早些年的底子在,算不得太坏,加之背靠皇后太子,腾升之势已显。
更不必说姚昭也不是什么斗鸡走狗的纨绔,加之家风颇正了。
锦书随之一笑,既不说首肯,也不说反对,只是揶揄道:“说到底,萧葛两家分道扬镳,七郎应是头功。”
“也是好事,”圣上不以为忤:“葛太傅在时,朕也曾见过葛氏几面,太傅待朕不薄,总归有几分香火情在,叫她跟萧家断了,也是好事。”
他这几句话说的漫不经心,细究其中深意,却大有断萧家根基之意,锦书心中微惊,却也没说好与不好:“再过几日吧,等外祖母入宫,我便托她问问阿昭意思。”
“好,”圣上温声道:“怜怜看着办就是。”
过了年关之后,姚轩便去找姚望,打算在二月的时候,将张氏病故的消息传出去,了结此事。
张氏与姚望做了多年夫妻,说姚望对她没感情是假的,但是再深的感情,在利益面前也得让路。
长子做了霸陵长官,次子再过些时候也会下场科举,更不必说做了皇后的长女,与那位拥有无限希望的小太子。
只要姚望脑袋正常,就知道该怎么选。
这种时候,所谓的深情厚谊以及另外几个儿女的哀怨,在他心里边,统统一文不值。
正月的时候姚家全是喜气,既有外孙新建太子,又有长媳柳彤云有孕,姚望也不希望这个时候爆出张氏病故来,惹人晦气,同姚轩商议之后,便打算将日子定在二月里。
哪知道他们想的是好,还没等到二月呢,葛家却有人登门,暗示着提起结亲之事。
想叫姚昭娶的,还是出身嫡系的家主嫡女。
葛家同萧家结盟多年,一直互为援助,众人虽见萧循娶二公主之事,却也不知贤妃在其中的角色与原委,难免摸不着头脑,所以姚家人一听葛家有意结亲,不管是姚望还是姚轩,都一齐愣住了。
“事情牵扯的太大,不好贸然定下,”姚轩同姚望商量:“再过几日,彤云入宫请见时,问一问娘娘意思吧。”
“事关重大,自当谨慎些。”姚望说不出二话来。
二月初的时候,长安各家的秀女便依次入宫,领了牌子,跟着主事嬷嬷,到了东头的明淑殿去学规矩,也叫嬷嬷们观望她们品性才德。
又再过几日,宗室的适婚郡主县主们,便依次入宫,给皇后请安了。
柳彤云进内殿的时候,锦书正同九江王家的两个郡主说话。
王府里长大的姑娘,嘴巴甜,人也机灵,姐妹俩百灵鸟一样一唱一和,说的锦书笑意盈面。
“你来的倒是巧,正好碰上两个妹妹了,也来劝上一句,”锦书示意红叶看座,笑着同她道:“这两个都要嫁人了,只被我说了几句,就一起脸红起来了,怎么着,嫁过去之后,婆家人还能吃了你们不成?”
大周制,只有王爷的嫡女才能有郡主封号,能有封号便只有嫡长女一个。
可是九江王运道好,四十五岁生辰那日,王妃竟为他生下一双女儿,虽不是儿子,可是既为双胎,又是相同生辰,却也爱若掌上明珠。
这还是皇族里头一对儿双胞胎,圣上也觉得奇妙,所以在这双女孩儿出生之后,便破例一道赐了封号,长者为丹凤,后者为丹阳,都是寓意极好的。
两个郡主今年也十五了,便要一道指婚,九江王妃是柳彤云生母的胞妹,说起来,二位郡主也要叫她一声表姐的。
“我们亲近娘娘,才将心里话说出来,您怎么反倒笑话。”丹阳脸红道。
“都是这样过来的,”柳彤云笑道:“等嫁过去之后,就什么都好了。”
几个人笑语盈盈的说了会儿话,二位郡主便起身告辞,留出空间来叫皇后同娘家弟媳说话,柳彤云这才将前几日葛家来访之事说了,等着锦书拿主意。
“还真叫他猜中了,”锦书想起圣上说的,不由摇头,向她道:“回去告诉阿轩和父亲,葛家和萧家已经闹翻,这次结亲,也应是真心实意的。至于到底要不要结亲,就叫他们自己拿主意吧——记得问过阿昭的意思,倘若他不愿意,也别勉强他。”
“嗳,”柳彤云应了一声,犹豫道:“那张氏那儿……”
“这倒是个麻烦。”锦书蹙眉道:“葛家的姑娘,似乎比阿昭还要小一岁?”
“是,”柳彤云道:“夫君和公公的意思是,张氏始终是姚家主母,虽是二叔继母,但倘若去了,也要守孝一年,还是尽快宣布病逝为好。”
也是,情面上总要过得去。
这个张氏,活着的时候不叫人省心,死了也叫人膈应。
“按他们的意思来吧,”锦书揉了揉额头,道:“记得将消息瞒住,不该知道的别叫人知道。”
这说的,显然就是姚盛兄妹几人了。
柳彤云轻轻应了。
“你也快两个月了,身子可还好吗?”锦书扫一眼她还没凸起的肚子,温声道:“好在这会儿天气冷,倘若再热些,人更没有胃口。”
“都好,”柳彤云温柔一笑,有些羞赧:“只是晨起时有些难受,用点东西便成了。”
“前几个月正是要仔细的时候,阿轩这会儿又忙,你一个人更要仔细些,”锦书想了想,又问:“有没有问你母亲要几个老道的嬷嬷过去?要是没有,我便给你两个。”
“要了的,”柳彤云感激的笑道:“前几日母亲去看我,留了人的。”
“那就好,”锦书宽心道:“嬷嬷上了年岁,经验也足,你多听着就是了。”
柳彤云含笑应了。
如此过了几日,天气便渐渐暖和起来了。
承熙在屋子里待不住,闹着要出去玩儿,锦书拗不过他,再想着该去大公主那边儿看看,便抱着他往梁昭仪那儿去了。
梁昭仪是最早侍奉圣上的几个宫妃,到了这会儿,也没了争宠的心思,加上锦书对大公主展现出的善意,倒是同她结盟,也能亲近的说几句话。
承熙还不会爬,正能靠着东西坐住,这会儿便在暖炕上,小大人一样的听她们说话,锦书时不时的逗逗他,倒也有趣。
如此说了小半个时辰,还没等她告辞,宫外便有人送消息过来。
姚家与葛家,正式结亲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