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振斌继续说下去:“虽然揭盖井的问题看起来很严重,但是我隐约觉得,这才只是冰山一角,真正的油老虎全都躲在背后还没有露面。”
“哦?说说看。”那国荣拳头拄着太阳穴,听到陆振斌这番话顿时来了兴致,恢复了笔直的坐姿。
“很简单,揭盖井的主要承包权都掌握在采油厂分厂领导和作业区经理手上,按照目前的情况来看,他们每个人手上能拿到的不过几十万乃至几百万。揭盖井的情况并不难查,如果没有上面的人默许,他们绝不敢这样明目张胆,但是他们既然敢这样做了,就说明一定得到了上面某些人的默许。”
陆振斌神情凝重,拿起面前的水杯一饮而尽继续说道:“按照惯例,上面的人拿大头,下面的人拿小头,可是如果就只有揭盖井所带来的这点利益,根本满足不了他们的胃口,所以我断言,他们一定还有别的财路!”
“说得好。”那国荣忍不住为他的话拍起掌来,他觉得自己之前可能小瞧了陆振斌,之前肯提拔他完全是因为他是陆然父亲的缘故,而如今他已经改变了这一看法。
能在上任不到一个月的时间里分析出这些东西的,绝对不会是个蠢人。
“油田系统能带来利益的手段,一共就那么多,盗采、违规开采,再就是——虚假勘探……古代有一个成语叫上行下效,意思是上面人怎么做,下面的人就跟着有学有样,那我可不可以理解为,上面的油老虎通过某种手段从中获取暴利,然后默许下面的人通过揭盖井来为自己谋利,从而堵住一些人的嘴拉他们下水?
盗采这种事,风险太大,而且一次也只能偷运出几桶,撑死了两吨不到,黑油收购点收购价大概在一千五百元每吨上下,只有当地村民才会干出这种事,别说油老虎,就连那些作业区的经理都看不上……
违规开采也就是揭盖井,被分厂领导和作业区经理牢牢把持,那么留给真正的油老虎的也就只有,虚假勘探这一条路了。”
陆振斌这回脸色才真的变得及其难看,他感觉自己已经隐隐道出了事情的真相。
那国荣良久没有说话,过了半天才缓缓叹了一口气出来:“你说的没有错,这就是实情,但是我才刚刚坐上副省长的位子,连那些油区的高层分别是谁都还没有认全,而你也不过是矿政科一个新上任在很多人看来无关紧要的一个科长,我们根本没有一个契机去介入到这里面,也就无从谈起该如何把那些油老虎给揪出来……”
往下的话他没有对陆振斌明说,就是哪怕能够确认了油老虎的身份,但是由于其幕后保护伞的存在,只要没有确凿的证据,恐怕他都无法把对方钉死。
而获取这样机密的证据又怎么会是件容易的事?那国荣感到十分的头疼,用力按压了几下自己的太阳穴,试图抚平上面的一根青筋。
距离上次那国荣嘱咐陆振斌暗中调查揭盖井的事到现在已经快要两个月,这期间陆振斌背地里做了许多功课,但是也只是才刚刚弄清楚他们的敌人做了些什么,但是具体怎么做的,做了多少,他们都全然没有一个思绪。
“算了先不说这些,晚上我约志明出来,我们三个找个地方坐一坐。”那国荣指肚轻轻叩了叩桌面,说道,“你先回科里继续忙,到时候我给你打电话。”
陆振斌点点头,把桌子上的公文包拎起来夹到腋下,转身走出了小饭馆,当然走之前没有忘记结账。
那国荣让服务人员撤了桌又续上一壶茶,他一个人坐在这里思考了很久,直到茶水已经变凉,这才转身走出饭馆,伸手打了辆出租车去住的地方。
虚假勘探这样的大事,要说地方上没有他们的人,这话那国荣根本不可能信,此时在松市除了梁志明,地方上的官员他更是一个都不敢相信,包括和他私交甚笃的常务副市长冯阳秋。
之所以敢相信梁志明,则是因为他熟知对方身后的家世和背景,此时的梁志明远比他还要年轻,正处于仕途的巅峰期,不可能会在经济问题上犯错误。
他也不需要接受油老虎所提出的利益交换和官职上的许诺,本身就有通天的背景,再加上自己这个吉省公安系统的头头,油老虎根本无法为他提供他想要的东西,也就不可能被对方拉拢。
……
到了晚上八点左右,那国荣、梁志明、陆振斌三个人在梁志明所选的一家地处偏僻的茶楼里碰了面,一番简单寒暄过后,由陆振斌来为梁志明简单说明了一番他今天下午的推测。
梁志明一直沉着脸认真地倾听,等到陆振斌说完他这才开口道:“你说的什么揭盖井我不知道,但是据我所知,松江油田那一块的地盘的确是被一伙人牢牢把持着,其它势力任何人都进不去。
为首的是一个外号叫二驴的人,这人今年能有四十来岁,早年间在黑省跟过宋永佳,哦也就是侨四。不过那时候他还只是个小喽啰,九一年被跟着判了五年。后来在监狱里因为表现良好,减刑到三年半,九五年出来回到老家松市之后,迅速拉拢了一批人。
别的团伙都在忙着打架斗殴,二驴却在忙着开游戏厅台球厅,等到九六严-打的时候,二驴的团伙是松市里保存最完整的一个,加上之前开游戏厅挣了不少钱,这下他们一跃就成了松市的地下老大。
九八年以后国家政策调整,加上游戏厅热褪去,二驴就把手上大多数的游戏厅都卖掉了,然后也不知道他们搭上了哪条线,人手全都调度到油田和开发区那边,市区里的地盘也不要。”
梁志明点上一根烟,悠悠地吸上一口继续说道:“但是市里后来冒出来的一些小团伙,根本没有敢招惹二驴的,都知道他混了这么多年不倒,手底下还能养那么些人,背后实力深不可测。”
“那他们是靠什么维持的?”陆振斌忍不住问道。
“我估计就是偷油,还有搞运输。”
“运输什么?”
“运输偷来的油。”
“……”
“除了他们自己偷的,揭盖井所产出的油可能也是他们来负责运输,他们靠这个钱来维持团伙的日常开支。”
那国荣默默听了半天,伸手朝梁志明示意也给他一根,梁志明亲自为他点上。
那国荣缓缓说道:“这个二驴,很有可能会成为我们的突破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