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好在姜楠也知道现在不是感情流露的时间,在觉察到自己的眼眶已经有些锁不住水滴后,她马上借着擦拭嘴唇的动作,快速而轻巧地抹去了已然盈满的水珠。
这既是她的习惯使然,也是本身很明白不能让nǎinǎi看到了自己的动静,要不然说不定就会发生什么让她也始料未及的问题。只是在抹去了眼中的水珠后,原本就清丽的眼睛,在泪水的滋润下却也越发明媚动人,而她就这么微微抿着嘴唇紧盯电视,让一旁下意识观察她动静的张琪,脑袋嗡的一下就被女孩的这种动人模样所震摄,进而陷入了他这个年纪男生对梦中女神的神魂颠倒状态。
但是很遗憾,他的满脸仰慕和渴求的眼神,却丝毫没有被姜楠所注意到。
因为隔着一面不算厚的玻璃屏幕,事实上却是远在地球另一边的男孩子,此刻也来到了属于他的舞台zhōngyāng,落落大方地从那位异国老妇人手中接过代表着本届布克奖奖励的支票,然后站到话筒前面。因为话筒设立的比较高,他还不得不先向着四周无奈摊手,然后才调整了一下话筒的高度。
这个动作,引发了现场的一片低声哄笑,但也成功地让不少人对他有了一些好感。
“贫困只是痛苦最肤浅的表现而已,它根本不是痛苦本身。一边是整个民族的深重苦难,而另一边则是世人痛苦感受力的敢赌麻木。在这种尖锐的反比之下,却还有本身就身为痛苦者的男人们,把自己急于发泄的怒火和强加于同时代为家庭做出了巨大贡献的女xìng身上。这无疑是历史的一个惨白印记,也是长久的社会定式赐予他们的悲惨礼物。面对着这种痛苦。有些人选择迫切地转换视角,把这种痛苦归咎于时代。亦有人直接用更加广义化的民族生存取代了对这种苦难的关注……”
站在论顿市政厅的宴会大厅前台上,外面是秋rì里如水般清澄沁凉的阳光,在泛着凉意的秋光之下,是不列颠的樱桃树在安静的空气里不停掉落红叶。缤纷的细碎叶子虽然打着旋儿落下,却愈发让人感觉到时光的静止。
而就在这种身边一切都凝固下来的好天气里,杨一用最最地道的牛津腔英语,面对着来自于这个国度各个地方……甚至是世界上各个国度里哪怕不是最著名,但也绝对算得上文学界前列的人物,发表着自己的获奖感言。<ww。ienG。com>单单就是少年口中侃侃而谈几乎不见一丝凝滞的外语。就能让不少人打消先前对他的怀疑。
常年在国外生活的孩子,又或者从小就有外语老师在身边教导,以助于耳濡目染的孩子,他们能如此流利地运用这种语言,没有人会觉得qiguài,也没有人会仅仅因此就打消对杨一的疑惑。但是这一届的布克奖评审会,早在提名选出四本最终入围的小说时,就把各位作者的生平给详细介绍了出来。所以在场的人多多少少都知道,前面大厅zhōngyāng的那个少年。是没有以上经历的。
所以杨一的演讲离开就震慑到了某些人,一些前来参加颁奖的文学界名人,对于这个少年显然是生出了认识乃至于交流一番的心思,还有记者瞪大眼睛。显然认为自己是嗅到了绝好的新闻题材。
而就在众人视线的焦点,杨一的演讲还在继续,他那圆润无暇的正统发音。让一旁的维克.范博艾尔也几乎快要产生出一种错觉自己身边的这个小家伙,分明就是一个返老还童了的。而且还故意化装成华夏人样子的论顿土著。耳边继续传来少年的声音,让这位在不列颠。尤其是高知识女xìng群体中有着崇高声望的老人,也不禁恍然失神:“救赎也许还包括忏悔和良知,本是我最不愿意轻易提起的词语,这不仅是因为从词汇本身无法达到它含义所指的效果,也是因为它遭到了一些人的有意篡改,成为道德分子拯救平庸者的工具。所以在这本小说里面,我明确表达了我所支持的那种救赎,也就是或许并不强力但却付诸于实际的行动,人们内在的忏悔,以及那些已经被证实过的良知……我的这些言说并不足以完全改变世界的进程,更无法改变已有的历史,但如果能改变我们自己的心灵,那这就是我本次获奖感言的唯一目的所在……”
“该不是有人在后面配音吧,那小孩只是装了装嘴型而已?”姜家那已经围坐了近十五六个人,却还显得不算拥挤的饭厅里,有人就忍不住开始呻吟了,这位姜楠要称呼一声表叔的男子,说着这番话倒并不是出于对杨一的怀疑,而是人在错愕之下下意识的某种调侃,也算得上是一种心灵的自我保护了。
旁边她的老婆,也就是姜楠的表姨妈,闻言不由得嗤笑两声:“那是,你自己教育儿子出了问题,不管他要什么东西都有求必应,结果都小学五年级了,连最基本的英语对话都掌握不了。现在看到别人家的小孩聪明,就不说好的专门挑刺。”
姜楠的这门亲戚倒也算是男女颠倒了,从来都是严父慈母的形象,到了他们那里却反了过来,是以这家的女人对自家那对父子的不满也一直存在,只是往常没有机会说,现在看到了杨一的演讲,倒是让她瞅准机会把不满全都发泄出来。
而何其芳的表情一直很淡漠,可只有姜楠才知道,这种看似淡漠的表象之下,却隐藏着自己祖母对于形势脱出掌控的一丝踌躇。看着全家人都被直播画面吸引过去了注意力,老人最终还是轻轻咳嗽一声,对着先前产生争议的那对夫妇,发表了众多家庭成员都议论纷纷后的第一句话:“这有什么好吵的,对于孩子的教育还是要因地制宜。有引导的必要,也同时也不能忘记顺其自然。就好比诚诚。他对于英语的掌握情况不好,那你们可以试着看看其他方面。小孩子的接受程度和能力怎么样嘛。说不定他的英语不行,但是在数学自然等等方面的潜力不错呢?毕竟在小学五年级,在孩子的培养上面不能太急功近利。”
老太太平时在家里几乎就是不太发言的xìng子,话不多,但却极有威严,尤其很少因为小辈们的教育问题发表意见。往往等到她开口说话的时候,那就是已经有了自己的主意,而且必须要付诸于实现的时候了。
姜楠的表叔一家就连连点头,即便是隐隐被姜家老太支持的男人。也不敢在这种时候显露出什么得意之sè,相反只剩下诚惶诚恐。
只是其他人都以为,这是老太太对于晚辈的教育问题发表意见,可只有姜楠才听得出来,自己的nǎinǎi是还不愿意认输,借着所谓的英语语文不行,数理化说不定就好的说法,来淡化少年陡然出现在电视屏幕上给人带来的冲击。
而这个时候,画面也终于切换到了其他新闻上面。毕竟在短短的三十分钟内,给一个文学颁奖活动足足两分多钟的时间份额,这绝对算得上是重点关注新闻,并不会有人因此而轻视什么。借着众人还在讨论的余音。姜楠就笑道:“刚才真是太惊讶了,其实大妈刚刚说的想要请过来给我们作报告的人,就是电视上那家伙。我在越州的同学。现在已经好像不在学校里了,专门打点他的阳一文化。”
“嘿。是不是啊!我刚才就说呢,好像听妈说是叫什么杨一的。不过也没记清楚,结果这电视台就给人来了一个直播,原来还真是楠楠的同学。”姜楠的大妈说这话的时候,顺势也就看了一眼老太太,心中总觉得自己的婆婆哪里有些不对的样子,却又描述不出来。也就罢心里的这个小疑惑给丢到了脑后:“不过人家现在可是全世界都知名的大作家了,谁知道还认不认识你这个以前的同学噢。”
姜莹在下面埋着脑袋吐吐舌头,心道老妈啊老妈,你今天可是一再撞到枪口上了!老祖宗分明就是要对表姐的那个小男朋友杀之而后快的,你老人家怎么一个劲儿地跟着凑热闹啊,还嫌nǎinǎi对我太好了吗?再想想今天发生的这一系列事件,姜莹实在是有些憋不住,已经开始盘算自己要不要把事情的真实情况告诉老爸老妈了,免得两人以后在老太太面前说错了什么话,本来是不关他们家事的一个问题,却最终引火烧身烧到了他们一家人的身上。
只是表姐平时对自己又真的很好,连这种闺蜜间才可能分享的私密事都告诉了自己,要是就这么抖出去的话,是不是有点儿太那个什么了?
被自己的大儿媳妇这么一说,何其芳原本微微有些审视的目光从电视上面收回,然后不咸不淡地转向她:“那个杨一是不错,但是还不至于需要专门请过来给我们姜家的子孙作报告吧?毕竟每个小孩子的成长经历和轨迹都不同,可以的,模仿我倒是觉得有些落了下乘。再说家里面除了莹莹之外,其他人目前也没有表现的比较偏科,而像那种专注于一个方向的发展,我看最好还是等到进了大学再说。”
“我也就是说说而已,还真把人家请来啊。”姜楠大妈就笑,对着自己这个强势的婆婆,她倒也有自己能硬起来腰杆子的理由,偌大的一个家庭,何其芳是几乎不怎么管理家庭琐事的,而有些东西又不可能完全放心地交给保姆,家政这种外人来处理,所以姜楠大妈的任务,就是安排好这个家里的各种家庭事务,从接人待客,到管理好几个在外地任职或者是从事商业活动成员家中小孩子的,几乎都是她一手包办,可以说是姜家的大管家,要是没有了她,有些事情还真转不过来。正是因为这个原因,所以她对婆婆固然是尊敬而且服侍周到的,但婆婆也不能就随便驳了她的意思。
给双方找了一个台阶下来以后,她就继续道:“其实呢,我说想请人家来和家里的孩子熟悉一下,也不是非指望我们家也出个文学家科学家什么的,主要还是听一下那个男生的过往,他在成长过程中遇到了什么问题,自己又是如何解决的,让我们家的这群小东西从另外一个角度考虑问题。不是说环境影响xìng格吗,也算是潜移默化吧,可没想是要请回来一个作文家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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