车厘与老教授会面时,已近中午。这次她并没挂号,而是利用中午吃饭的时间将老教授请出来。
在总医院那美丽的临湖小桥边,广场旁的长亭里。这里景色宜人,也是大江区总医院一道独特风景。
早上这里聚集了患者和家属们,这些原本被病痛折磨的人们,钟情于这富有生机和活力的地方。
湖心那五颜六色,生机盎然的锦鲤在水中自在的游来游去。
使患者那糟糕透顶的心境得以片刻那难得的静谧,暂时忘却病痛的烦恼,彻底放松心情享受丛中花卉,林间绿植及那波光点点地水面。
“教授,我已按您教的话语跟丈夫说了,他的态度很积极,最可喜的是他感到自己的病并非多么严重。
可以说对病情增加了信心。他也克服这种恐惧心里,增加了他战胜病魔的决心和勇气。”
“这样最好,只要他能很好的配合治疗,就有希望!”老教授信心十足。
尽管他对手术没太大把握,但他要拼尽这把老骨头,也要好好搏一搏。
他又何尝不是车厘那种心境呢?车厘在丈夫面前要表现出必胜的信心和勇气,老教授在车厘面前更是如此。
车厘望望四周,大部分人们中午都吃饭去了,很少在这里徘徊。
日头将它光芒最强的一面展示给人们,让很多人望而生畏,车厘掏出事先准备好的那厚厚的信封,真诚地对老教授说:“教授,您对我们家的大恩大德,我没齿难忘,马上就要手术了,您这把年纪,肯定会消耗很多的精力和体力。
我知道世界上有很多东西用钱买不到,例如您对我这家庭所付出的心血和这深厚的情意。
我知道您帮我们不求任何回报,您那高尚的美德和永不言弃的医德诠释着救死扶伤的精神。
正是这种精神和信仰激励着您,促使您这样做,谁不想风风光光享受这一生的荣誉。
谁也不想到最后最后晚节不保,跌落那权威和名誉。
您看中的不是这些,如果您看中的是这些,绝不会接这台手术。
我们从心里感激您,这种感激之情是发自我们肺腑的。
我们也是人,我们也有感恩之心,我希望您能给我个机会,让我代表我这家庭对您表示诚挚的谢意。
这钱虽不多,毕竟代表我们一片心意,望您一定收下,只有这样我们才安心。
这绝不是对您医术和责任心有丝毫怀疑,也有别于其它家属给医生的好处,这不是钱,而是我们的一片心。”车厘说得很真切,令老教授十分感动。
车厘将信封递给老教授,但出乎意料的是,他并未如她想象那样欣然接受,而是冲她笑了笑。
“孩子!你们一片心意,我领了,有你那几句话,作为医生,我这一生就没白努力。
这钱我是坚决不能要的,这也是作为医生这职业最基本的底线。
我希望从你这儿不要为难我,打破我的底线和我做人的道德准则。
我这一生有很多向你们这样的家属来找过我,如果我要照单全收,也许是一笔不小的收入,你感觉呢?
钱应该不在少数,可能会得到很多吃喝享乐的机会,可能会买很多自己喜欢的东西。
你知道么?我丢掉的将是我做人最最宝贵的东西,这东西要是丢了,是用多少钱都买不到的,我很幸运直到现在我还留存着自己这最最宝贵的东西。
是它推动我不断努力,不断克服困难,不断学习的勇气。
希望你能对我这个普通医生能有一个起码的尊重,不要侮辱我的人格,我虽为一个医生,但我同样是一个人。
我希望你以后能尊重你身边的每一个人,不要用这种方式去侮辱他们的尊严。
我现在已上了年纪,脾气也大不如前,如果在我年轻的时候,那时血气方刚,说一不二,我甚至会拒绝这台手术的。你懂么?”
听老教授这么一说,车厘不觉惭愧得满脸通红,她只得将信封收回,“教授,对不起,您别生气了!我不会再这样做了!我跟您真诚地道歉。”
“这样就对了!你放心,我会全力以赴,尽最大努力,你就放心吧!”
老教授说完便匆匆离开,车厘知道老人气得不轻,从他那匆匆的背影,能感受到他年轻时脾气有多暴躁。
她期待这最后一根救命稻草能给她们带来意外的惊喜。
方霖有些心神不宁,因为今天是自己住院的第三天,他醒得很早,这个不大的单间病房里有两张床,一张是患者住的,另一张则是陪床的家属住的。当然妻子车厘就睡在旁边这张床上。
方霖一睁眼,却不见妻子踪影,为使他安心配合治疗,小两口将襁褓中的小樱桃放在印刷厂单位幼儿园里,由幼儿园阿姨,也就是樱桃的同事来带。
晚上阿姨将小樱桃带回自己家中照料,这也是厂长的安排,厂长对车厘不幸的命运也是十分同情。
说来也怪,小两口两边老人的寿命都不太长,没退休就相继离世。
还都没受太大的罪。车厘的父母死于急性心脏病,父亲大面积心梗在睡眠中死去,按佛学上讲如坐化般归天,母亲在卫生间心脏病猝死,被送到医院时已然断气。
方霖父母逝去也很突然,父亲死于哮喘,尽管长年吃药,怎奈一换季,抵抗力差,哮喘旧病发作,一口气没上来,便一命呜呼。
终年59岁,十分可惜,他不止一次和方霖说他要是退休了,拿着退休金得好好出去玩一玩。但一切似乎只是美好的幻想而已,理想与现实有时真是差距极大,不得不让人为之一叹。
母亲和父亲的感情很好,父亲走后半年母亲就去世了,其实母亲死得有些冤,也可以说是有些忧伤过度,自暴自弃中死去。
母亲长年患有心脏病,但她并不是因心脏病而死,却因一小感冒。
感冒对任何人来讲都不能算一大病,很多人不看自好。
而母亲也没去医院,原因是极度的忧伤使她不愿去医院,可这顽固的上呼吸道感染,却并没因为她不去医院,而放过她。
母亲起初没觉什么,只觉干咳的厉害。没曾想渐渐就感觉喘气都很费劲。
方霖担心呀!苦苦劝慰母亲到医院看看。老太太拧到最后终于没拧过儿子,到医院拍了个CT,让大夫一瞧,肺都变形了,缩成拳头大小,俗称肺纤维化,官称肺心病。没几天就故去了。
这四位老人很惨,他们甚至连自己接辈人的模样儿都没见过,更别提能帮帮这小两口带孩子了。
这小两口可以说从樱桃出生就没有老人帮一把。现在丈夫又生了重病,真是悲惨到了极致。
没办法在丈夫动手术之前车厘只能与厂长说明目前丈夫的病情以及家庭的处境。
厂长马上安排厂办幼儿园阿姨对小樱桃进行监护,全力帮助这个小家。
方霖醒来刚刚凌晨四点钟,他以为妻子还在熟睡,没曾想老婆比自己醒得还早。其实他哪知道车厘一夜没睡,人在心里有事儿的情况下是很难入睡的。
她一直在为自己丈夫焦虑。她知道这个手术对丈夫意味着什么,胜败在此一举,她又怎能睡得着呢?
见丈夫醒了,车厘关切地问:“这么早就醒了?多睡会儿!刚四点太早了,手术九点钟才开始呢!别担心,一会儿我喊你!”
妻子其实早就猜到丈夫的心思,他对丈夫太了解了!
肯定是有些紧张,他从没动过手术!但这不便于捅破,男人的面子很重要,她希望丈夫开开心心的,不希望伤害他作为男人那点儿尊严。
“老婆,我睡不着!咱俩说说话吧!”丈夫看看妻子。
“嗯!你喜欢这个病房么?”
“当然!这单间很安静,有你陪我,好像咱家一样。
据我所知这儿的床位非常紧张,别说单间了,就是八人间都得排上一个月!
咱怎么办进来的呀?”丈夫感觉妻子有时确实挺神通广大的,什么事情一到她手里好像就不算什么了。
“千万不要认为我多么有办法,都是老教授给咱安排的!
他是这里泰斗级人物!有谁能不给他面子呀!他的徒弟现在都是院长了!”妻子总能将这死气沉沉的气氛搞得活跃起来,不像自己那么死板。
“老教授人真不错!想必这医术也十分了得。老婆,你说这动手术是什么感觉的?
事先声明!我可不是害怕呀!我堂堂七尺男儿,怎会被这个小小的手术所吓倒呀?”丈夫理直气壮地说。
车厘差点没乐喷,心想:怎么样!被我猜中了吧?丈夫就是害怕了,给吓醒的,睡不着了!
现在的他心灵上需要得到安慰。因此,想和自己聊聊!车厘非常策略,也很善解人意。
“她爹呀!其实这个问题我是有点发言权的,生樱桃时,我可是抛妇产呀!在肚子上挨了一刀,现在肚脐以下还有一刀疤呢,有时还总痒痒的!”
这无疑勾起丈夫的好奇心,“老婆,当进入手术室的一刹那是什么感觉的?”
“当时心一横,这一百来斤,让大夫们看着办吧!”她半开玩笑地说。
一下把方霖给逗乐了,其实方霖的笑点有时也挺低的,车厘不经意的一句都能将他逗乐。
“你可真逗呀!”方霖笑着说。
“当时可就是这么想的呀!”车厘最大的幽默在于丈夫乐得前仰后合,而她却岿然不动,严肃异常,这无疑又将这笑点推向更高境界。
笑过后,想想手术,丈夫便又忐忑不安地问起来,“老婆,打麻药疼么?”
一提到打麻药,车厘表情都变了,不说则罢,这一说,方霖不由大吃一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