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亲的收入不高!即使全力以赴不间断每天机器盯满八小时不出故障,一个月下来也只有这区区的三十七块四毛一。
不到四十块的工资,刚够娘俩儿一个月的日常用度。中午工厂食堂伙食丰盛,品种繁多,荤菜也不贵。
母亲每次却只要一小份最便宜的素菜和一个能砸死人的硬玉米面窝头。
她想给女儿攒点儿钱,只能靠没日没夜地忙碌,用那缝本糊盒挣的钱来存。
同事们偷偷从那微薄收入中抽出一些给保全。示意照顾照顾,一但机器有点小毛病可以先紧着自己这台修,早修早出活儿。保全也心领神会,拿人钱财替人消灾,钱虽不多,架不住这些开窍的人们都给。
保全肯定要先紧着上供的这些工人们的机器修!修一轮过来,一天时间就过去了。
母亲的机器坏了,早早就通知保全,需要维修,人家却总是推脱着,忙完这台,又修那台,就是轮不到母亲这一台。
眼看一天时间过去了,白白在单位耗一天,一点活儿都没出,这月的全勤奖是那不着了,她心里起急。
樱桃的衣服已经穿出了洞,袜子上都是补丁,已没有可补的地方了,孩子的脚被那厚厚的补丁磨秃了皮,露出红肉。这些衣物早该买新的了。母亲却苦于生计,迟迟没有动作。
眼看这个月计件全勤奖又拿不到了,机器得什么时候才能给修呀!母亲仰天长叹,不禁泪流不止,蹲在地上双手掩面,不住抽涕。
好心同事过来安慰道:“车厘呀!你别难过!是不是家里又遇到什么难处了?说来听听!唉!女人家一个人带孩子不容易呀!”同事边劝边关心地询问着情况。樱桃母亲的名字叫车厘。
车厘哭着说:“您看,我也想努力工作!可这机器三天两头出故障,咱厂里保全人手又不够!机器都晾了好几天了!眼看这月工资又拿不了全勤了,那点微薄的工资根本就不够!这可怎么办!把人都快愁死了!”
同事十分同情地看着她,“嗯!原来为这事儿呀!你不是早早就把维修申请报给保全了么?没有回信么?”
“是呀!我哪敢怠慢呀!头几天我就报过去了!时不时还追着维修人员问。每次他们都说忙。再等等吧!比我晚好几天报修的工人,机器都修好了。正常运转出活儿都好几天了。可我这,他们还让等着,这要等到何年何月呀!”母亲车厘无奈地说。
“唉!没办法呀!有人的地方就有江湖!江湖是什么?江湖就是人情世故呀!”同事感叹道。
母亲车厘好像感觉同事话里有话,便追问道:“您的意思是让我也采取点行动对吧?”
同事意味深长地说:“哪有无缘无故的爱,又哪会有无缘无故之恨呢!你想想是不是这个道理呀?”
听君一席话,胜读十年书。同事一言惊醒梦中人,母亲车厘恍然大悟。连连向同事道谢,并赞叹:“您说得有理!我怎就没想到呢!”
车厘匆匆跑到单位门口那酱制品商店,用身上仅有的一元钱买了一大块猪肝,让人用塑料袋包好,拿回厂里。直奔保全维修室。
时值中午,劳累一上午的保全师傅正在维修室的小桌上吃饭,旁边还摆个小酒杯,一口酒一口菜正在那抿着呢!
见到车厘进来也不打招呼,更没说客气两句,问问吃了没。还是那样悠闲自得的独酌。
车厘十分客气的走上前,“大哥!您吃饭了!我不多打扰您!这是我的一份心意!给您添个菜,让您下酒!我那机器您受累给上点心!”说着将一包热气腾腾地猪肝摆到保全的面前。
保全上下打量她,也没搭话,只说了一句,“回去等信吧!”
母亲车厘看到对方接受了,感觉这事儿有门儿,便千恩万谢地离开了。
怎奈左等也不来,右等也不来,人家就是找出种种借口拒绝。
车厘这才明白人家是嫌少,拿东西哪有给钱实惠呀!自己真的不可能像人家那样直接从工资里抽成,拿出几张给人家。毕竟自己这两口人还得吃饭、穿衣,女儿还得上学呀!
她感觉有点走投无路,依旧依旧这样,她也就什么都不怕了。车厘有些急了,与其说急还不如说是冲动。
想想保全师傅那丑恶的嘴脸和那贪婪的目光。她感觉是他把自己逼上绝路。
如果一个人死都不怕,那她还会怕什么呢!只可怜自己那苦命的孩子,樱桃还那么小,一旦自己有个三长两短的,女儿可怎么活呀!
现在还不能死!活着就有希望!那就喝出去了!找他理论理论。
这个如吃了炸药般苦命的人物,开始了那一触即发的事件。
保全师傅正为印刷机拧着底盘螺丝。满身油泥。母亲车厘不由分说大声喊道:“你给我出来!”
保全不紧不慢地从机器底盘下钻出,看了看眼前这位发疯般的女人,自知有些心虚。小声说道:“你喊什么喊?没看我现在正忙着了么?”
同事一听车厘的喊声,不觉有些反常。她平时可是十分客气,懂礼懂表的,怎么今天脾气那么大呀!
如此温柔的女人难道还有脾气。大伙儿纷纷围过来,一探究竟。
车厘声音更大了,那声音是一种对自己苦难身世的不羁,对命运不公的呐喊。“大伙儿给凭凭这个理!我的机器坏了,是应该找他保全修么?”
大伙儿议论纷纷,说什么的都有,“原来是为这事呀!”“唉!人家孤儿寡母的多不容易呀!这保全呀!什么没良心的钱都想收呀!”“这不是要挤了人家上吊么?人要是死了,做鬼都饶不了他呀!”“这要传到厂长耳朵里,不得把他辞了才怪呢!”“欺负可怜人可是有罪呀!老天爷都饶不了他呀!”“有这样的么?他家里没有大人孩子,他不是人生父母养的,还有没有点人性呀!”大伙儿你一言我一语的纷纷对保全的丑恶行为予以谴责和不满。
毕竟大伙儿也都是受害者,没少损失财物。一时间激起民愤,弄得保全低着头说不出话来。
母亲车厘继续说:“我按照厂里的程序早就将维修申请报给你了,对吧?这都多长时间了,你过来给我修了么?你说话呀!哑巴啦!”她歇斯底里地怒吼,使保全胆战心惊。他默默低着头,沉默不语!
人群中一时炸了锅,又一阵议论纷纷,有的人甚至口中攒了粘痰冲保全啐去,谴责咒骂声不绝于耳。保全傻傻地楞在那!
“起初,我还以为得罪你了,还特意买吃的去看你!如果你不答应!为什么欣然接受呢!你说呀!吃的都不行,嫌少对吧!得给你钱对吧!你算什么东西!工友们你们给凭凭这个理,咱工厂里哪条规定写着保全修理机器还得让咱工人给钱的!有么?”车厘气愤地问道。
大伙儿异口同声地回答:“没有!”声音在车间里回荡,分贝之高,早已压过了机器的阵阵轰鸣声。
这声音惊动了厂长,群众的眼睛是雪亮的,群众的力量和正义之心也是最具杀伤力的武器。
厂长听闻此事,当机立断做出决策并向工人们表态,“同志们!你们的心声我都知道了,这样黑心的保全维修工,是不能留存在我们这些正直善良的工人队伍里的,我宣布维修组的三个保全工给予清退开除处理!
我已和人事部门联系过了,将保全维修组扩充编制,由原先的三人扩充到二十人。并实行区域负责制,每个保全工人负责几台机器,如果由于维修不及时,影响生产,则视情节之轻重给予保全工奖金不同程度的扣发,并观其后效。由于机器损坏维修而耽误的工时,不计入工人全勤奖励工时,不影响全勤奖励的下发。
这件事情的发生,作为企业领导,我们也是有责任的!我真诚地向大伙儿道歉,我没能很好的听取职工的心声!责任在我。
没能及时解决阻碍生产的因素。导致很多机器停滞,不能投入生产。对此我也要向大伙儿道歉。
最后需要郑重道歉地是,作为领导我关心职工生活太少,车厘同志是我厂一位兢兢业业的女工,家庭的不幸使她不得不从早忙到晚,没日没夜地辛勤劳作。
看得出,她对自己的工作十分热爱。母女俩相依为命,对待这样的贫困家庭职工,我们厂工会没能采取一些辅助举措,作为厂长我失职。我郑重的向车厘同志道歉!
我对不起你们母女俩!今天正好借此机会,我代表工会将我这个月的工资捐出,作为贫困家庭的救助基金,希望大伙儿都能踊跃的给这不幸的家庭伸出援手。虽然钱不多,但毕竟是我的一点心意!”说着厂长将七十多元的工资递到车厘手中,大伙儿纷纷报以热烈的掌声。同事们从口袋里掏出零钱,五毛、一块、五块不等塞在母亲手中。
只见她早已哭成泪人一般,摊软地坐在地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