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芒从阿琨那里接下这一单生意,其实就是为了跟阿峰争一口气。这两个孩子在我眼皮子底下斗了很多年。你来我往,从没消停过。我以为,那只是这两个孩子之间的小打小闹。阿芒一直不喜欢我带阿峰回去,总觉得我这个阿爸重男轻女,因为不喜欢她是个女孩儿才带阿峰回家。她可怎么就会想到那个份上去!这些话我和她也没法儿说。我以为只要不给阿芒机会,终有一天,她会放弃和阿峰争斗,能退出帮派,回到正途去好好过一个女孩子应该有的日子。可是这个孩子不懂事啊!道上的规矩,只要接了这一单,就算是死,也要完成交易。她既然已经受了你妈的委托,自然不可能半途而废!可是,可是她的手上还没有沾血,一切都还来得及,只要在她之前处理掉你妈想要解决的女人,一切都还能够挽救。”
许桁不认识他口中的阿芒,更加不想知道他那一双儿女的恩怨。他只知道,谁都别想在他眼皮子底下动如默一根毫毛。想到自己母亲本来打算让他在今天见面的人是为了让他屈服于交出如默,任由他处置如默,许桁心里的纠缠痛苦就一下子冒了出来。他带着如默已经远离了自己的那个家,远离了那一块地方,就算如默还要做什么,她孤身一人,无亲无故的,又能办得了什么事情呢?还不是但凡有丁点儿举动,就都在他许桁眼里了?可即便是这样,母亲也不肯放过她。许桁心里又是悲哀又是无奈,甚至还有些许的恨意。这会儿,许桁不禁有点儿庆幸,庆幸如默已经离开他身边,如果她现在还跟着他……许桁抬眼看了看颓败的老头儿,料想他不可能简单的放过如默。
“我不怕实话告诉你,许如默早在前天已经离开了新加坡。”他自然不知道她究竟有没有离开新加坡,可是如果能够扰乱这个老头儿是视线,许桁不在乎将许如默的去向说得更复杂难辨一点儿,“所以,你来晚一步。”
看到老头瞪大了眼睛盯住自己,许桁耸肩:“不信你尽管去查。你也说在新加坡,没有你办不到的事情。那么,调查清楚我身边究竟有没有你想要处理的那个女人,我想,对于你来说也不是个难事。”
“你想要保护她?”方其把酒杯一放,凌厉的神情一下子就笼罩住他整个人。他盯住许桁,像是要从许桁身上看出点儿什么蛛丝马迹来。
许桁很坦然:“我当然想要保护她。就像你想要让自己的女儿远离危险,我同样想要让自己的女人安全无虞。我们是同一个心思,你应该能够理解我。”
“二叔?还是,我该喊你二爷爷?”许桁挑着眉,脸上勾起,似笑非笑的看向隐隐有怒气在升腾的老头儿。
“你要和我作对,你得想清楚,能不能承担那个后果!”方其把杯子往许桁面前一磕,杯子里残存的酒液洒了出来。是他对他最后的警告。
许桁手上沾了酒,黏而冰凉,他抬手甩了一下,将手背放在唇边,尝到酒液清香凌冽的味道。摇摇头:“二爷爷还真是不懂得欣赏,这么好的酒,怎么就随便洒了呢?”
他话还没有说完,方其上手,一把掐住了许桁的脖子:“把人交出来,我不和你为难。”
说着,他手上力气加重,掐紧了许桁的脖子。许桁脸孔一下子就绷得涨红:“不是我不想把人交给你,我现在也在找她的下落。她和我产生了一点儿矛盾,早就离开这里了。你要不信,只管去查。我明知道在你地盘上撒谎不是明智之举,我又何必骗你?”
方其盯着他的目光闪动,显然是在动摇。许桁又忙说:“你要能把人找到,我去和我母亲商量,放她一条生路。你如果找到了她,暂且替我留住她,至于我的母亲那里,由我出面去和她商量。无论如何你的女儿都不会因为这笔交易而手上染血,怎么样?”
方其蓦的放手,许桁长时间憋气,突然一松弛下来,他单手扶在桌面上,拍着自己胸口连连抽气。心里不是不窝囊的。几次三番被一个老头子掐住咽喉,这在他,简直就是侮辱。然而,他不是他的对手,除了隐忍,没有别的办法。
“只怕你母亲宋佩乔不是那么容易说得通的。”方其皱着眉头,望着许桁。
许桁摇头,嘴角逸出一丝讥讽的笑。这个老头儿也知道自己的母亲很难说通,看来他说的话,十有是真的了。如果说刚才还抱有一丝期望,此时此刻的许桁就只剩下奢望了。他揉了揉自己的脖子,看着方其道:“所以你才要把我母亲的秘闻告诉我,不是吗?”
方其花白的眉毛往上略略一扬,他干涸的脸上的露出笑容:“小子很聪明。”
许桁皮笑肉不笑:“不是我聪明,是你的意图太明显。难道没有人告诉你吗,自己的底牌和筹码,不要在一开始的时候就晾给对手看。”
见方其笑而不答,许桁抿着唇兀自点头:“也是,你到了那个高度,谁敢质疑你的做法呢?当然是老大说什么,手底下的小弟点头一致说好,甚至聚众喊口号,为老大的主意壮声势,逞威风。很久没有听到真话了?会不会觉得不习惯?”
方其抿着干瘪的唇笑了笑:“你这个小子,嘴上功夫厉害,得理不饶人!”
他站起来,抖了抖衣裳,道:“我就给你一个星期时间。人我会替你找,至于你的母亲宋佩乔那里,就要看你的本事了。一个星期之后,如果你不能让她改变主意,到时候我会用我的办法来解决这个棘手的问题。”
许桁见他起身,嘴角隐着一抹笑,只管给自己倒酒,没有一道起身送他。方其走到门口,忽然回过头来,看着许桁的背影,他说:“这个世上的真话和假话,不是靠听就能听出来的。你要看,不但要看,还要想。我能坐到这个位置,靠得不是武力,还有脑子。”
看似很寻常的几句话,可是许桁知道,他在提醒自己,在和自己的母亲宋佩乔的交锋中,不可避免会有谎言充斥在真相中。而他困在亲情的迷雾里,很容易会掉进他母亲为他而设置的陷阱里去。许桁握着酒杯,不动也不说话。他听到门被关上。他知道方其离开了。可是方其带给他的冲击和麻烦远没有消散远去。他目光变得阴沉,无法说出那眼中所蕴含的深意。
小刘看着方其走远了才从酒店楼下往回走,他刚要进门,旁边有个人突然冲过来,一把抱住了他的胳膊。小刘下意识反应,出手就要把人扔出去,就听到那散乱了头发的人气若游丝的说:“小刘,快让许桁救救如默姐!快点儿!”
这个声音实在太熟悉。小刘记得自己当时就是听到门内发出一声尖叫,赶忙推门进去,结果被一棒子打晕在酒店里,等醒过来,他已经被五花大绑,绑在了窗户边的椅子上。是小,是许如默身边的小。她不是已经和许如默离开这里了,为什么会突然又回来,还弄成眼下这幅狼狈不堪的样子?
小刘不敢擅做决定,赶紧先把小带到楼上,敲响了许桁房间的门。
这会儿的许桁正拿着手机,打电话给崔一冰,让她调查一下方其的底细,门被敲响,他交代了崔一冰,挂断电话。走过去开门。
一看到小刘胳膊上挂着的人,许桁的眼珠子都瞪了出来。他一把将小拽过来,拎着就往房间里一扔,喝道:“你把如默弄到哪里去了,你好大的胆子!”
小被扔出去,跌到地板上,连爬起来的力气都没有。她嘴巴里都是血腥的味道,第一次感觉到疼痛,不仅仅是身体上的疼痛。她爬过去,抱住许桁的腿:“许经理你救救如默姐,求你救救如默姐!她就快要被你妈折磨死了,你赶紧救救她!”
许桁本来抬起一脚要踹到她身上,听到她说的话,一愣,眼中浮过惊愕。好一会儿,才在小身上踢了一脚,试图将自己的左腿拽出来。小被踢得滚到一边,却不肯放手:“真的!我知道你不会相信我!我也不相信!这世上怎么会有那么狠心的母亲,明明知道如默姐是你喜欢的人,却下了狠心要折磨死她,她做错了什么啊!她不过就是待在了你的身边!”
“我们不是自己走的!如默姐她那天原本是想找你说清楚的。我和她讲了,我说那张照片里的人只是一个街头艺人,我根本就没有和那个杀手有过。如默姐她说她相信我,她想要和你解释的。可是我们两个还没走出房门,有人从窗户那里跳了进来,如默姐当时就被他们打晕了。!”
小哑着嗓子急切的说:“我想逃到门边叫小刘,才刚喊出一声,脑后就被劈了一棍子。醒来的时候,我们两个都在一个集装箱里,里面黑漆漆的,耳朵边只有外面呼啸的海风声。”
“后来,后来有人进来。如默姐让我装晕,我听到他们说,他们是受人指使如默姐的。他们让如默姐死了去找一个叫宋佩乔的报仇,别找他们。如默姐让他们放了我,说趁着我什么都不知道,别伤了无辜……”
小一边说一边哭:“我不想走的,可是我要不走,更加没有人能救她了!她就是死,也死得悄无声息不明不白!我不能让这种事发生,我硬是咬牙忍着。我被他们捆着手脚丢进了海里,顺着水流死里逃生逃回来的!许经理,我知道宋佩乔是你的母亲,我也不愿意相信,可是,现在只是谈论信不信就可以了吗?谁去救如默姐呢?谁去救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