刚才窗外似乎有个身影在看着他,叶南行感觉到一双眼睛,那双眼睛,熟悉得他几乎不必辨认,他可以立刻确定那个人是谁。是她!这种强烈的念想一旦迸发出来,什么情绪都消散无影,双脚似自由意识,不由他自己摆布就冲了出去。
“南行!”叶秩毅见状,忙追过来。他顺着叶南行的视线在走廊上逡巡,空荡荡的走廊上,没有其他人。除了刚从隔壁查房过来的袁树,和他身旁的护士长。
叶秩毅的视线在他身旁的病房门上略停了一停,转过来看向叶南行:“怎么了?”
怎么了?她来了!她明明放不下他,却非要在他面前一再做出冷血无情的模样,一再的将他推到不可触及她的距离。怎么了?他想知道她到底怎么了,到底想要怎么样才肯放过他,也放过她自己!
“没什么。以后再聊,我有点事。”叶南行皱眉看了一眼走廊那端微微晃动的门,所有心绪都拢进无人知的心匣里,他抬手在叶秩毅肩膀上拍了一下,快步过去。叶秩毅视线追着他往前走了一段,回过身,他往边上走,敲了敲隔壁病房的门。
房门打开,许如默从里面走出来。
“看到了?”
“好像瘦了。”
“等他知道你要调到许桁身边去工作,只怕会瘦得更厉害。”
许如默沉默,叶秩毅背过身往前走,许如默跟在他后面,两个人各自想着心里的事。进了电梯,叶秩毅接了个电话,是他父亲打过来的,绕了很多圈,实际是想要探听一下叶南行的情况。挂了电话,正好电梯停下来。叶秩毅看向许如默:“我要回事务所,你想去哪里,我送你。”
许如默有点失神,听到他说话,她抬头有点儿呆滞的看了叶秩毅一会儿才摇摇头:“不用了,我想自己一个人走走。”
“还是一起走的好。”叶秩毅抬头望天台上看了一眼,许如默顺着他的视线看过去,嘴边浮上一丝无奈的笑,她点头,答应说“好”。
“秩哥,”她坐到副驾驶,拉过安全带扣好,“你不用这样防着我,到了这个地步,无论如何我都不会回头。”
叶秩毅踩下油门,没有说话,看到镜子里脸色不太好看的人,他说:“我不是防着你,无非是不想看你们这样互相折磨。你相信吗?潜意识里,他仍然相信你。就在刚才,我提起你的名字,他明明按耐不住脾气,却仍然克制着自己。你和他相处这么多年,应该比我更了解他,他若真的放弃一个人,会是怎样一个状态。”
“我该高兴?克制到最后成了习惯,自然就放手了。”许如默苦笑,“秩哥,他已经在学着放手。而我,这辈子都不打算放过他。”
她摊开双手,把透过车窗投射进来的一束阳光轻轻握在手心:“我会把叶南行藏在心里,到那一天,如果我离开,我也要带着他永远的离开。”
她所说的“叶南行”,是那个爱她至深,她,永远也不会离开她的“叶南行。而现实里的这一位,她要抛弃了,她会给他一条生路,让他代替她,走完在这个世界未走完的路。
叶秩毅皱眉,扭头看她。许如默瞥见他不赞同的视线,嘴角蓦然绽放出一朵笑容,那样灿烂,和她眼里的目光如此不同,悲伤和微笑,叶秩毅第一次在一个人的脸上同时见到这两种表情。不知道是谁说的,哭的人未必最痛苦,最痛苦的人往往总是保持微笑。
他欲言又止,有些话噎在喉间,可想要再说下去,对于她,未免太残忍。他专心开车,不打算再在这个无法挣脱的话题上纠缠下去。许如默却微微笑着接下去说道:“秩哥是在担心我偏执吗?你误会了,我说的这个叶南行,他陪我走过我的童年和少年,我青春里所有的欢乐和笑容都是他给予的,这个叶南行我谁都不会给,我要永远和他在一起。至于五年之后的叶南行,他……”
她明明嗓音有些沙哑,是说不下去的模样,偏偏还要笑着说:“那个叶南行早不属于我了,从我离开的那天开始,命运的齿轮就没打算要给我一点儿后悔的机会,他有他的路要走,而我,我也会踏上我该走的道路。我们的命运线,自我离开那一刻起,注定不会再有交错的那一天。以后,无论他是和许君瑜,还是和其他美好的女孩子,我只希望,他的人生从五年前,已是重新开始,是越来越好的重新开始。”
叶秩毅没有想到她会说这么一段话,有些吃惊的扭头看了她一眼,前面一辆车呼啸而来,叶秩毅忙刹车,转动方向盘,车子擦着那辆大卡车而过,在路边上危险的停住。
两个人都猝不及防,幸好没有什么大的事故,只是叶秩毅的车轮子卡到了道路边上,车身摩擦也有点儿严重,恐怕得请拖车公司来一趟了。
许如默从车上下来,刚刚车子擦过来的时候,半开的车窗也不知道飞进来的什么东西,把她脸颊上刮了一道。叶秩毅看到一条虽不严重,可也显而易见出了血的口子,说道:“我喊车,你站着别动!”
“不用了秩哥!”
许如默借着车头镜子看了看脸上的伤口,拿手碰了一下:“不要紧的,家里有消毒药水,回去处理一下就可以了。”
“你不是说要回事务所?先回吧,离这儿不远有公交车站,我乘公交车就能到家。”边说边拿了包往车站的方向走。
叶秩毅快一步拉住她。许如默回头看他,明亮的眼睛好像她仍旧是他刚认识时候的那个小姑娘。可是叶秩毅知道,她不是了,她背负了太多沉重的往事,早已不可能再如从前,仅仅是一则毫无笑点的笑话也能把她逗得前仰后合。
“如默,你别怪我。”
“为什么要怪你?”许如默微微的笑,“你关心自己的弟弟,你想要一家人和睦,这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况且南行现在这样,如果能和他的父亲和好如初,无论是公还是私,都是一件好事。对他,是有好处的。”
“我不怪你,秩哥,你帮了我很多,真的。我感激你。”
叶秩毅看着她,能够和对手唇舌战,引经据典,为了赢,绝不善罢甘休的人,在这一刻竟觉口舌僵滞,无论如何也说不出一句话来。不,岂止是一句话,连一个字都没办法说出来。他仗着自己对她有恩,仗着她对自己和对南行的愧疚,在逼她做一个怎样伤害她的决定?冠着一个她自愿的名义。残忍吗?要一个人自己剥离自己的生命有多痛苦,她就有多痛苦。
“我先走了。”她安慰的在他手背上轻轻拍了拍,虽轻,却非常坚决的掰开他的手指。她转身走了,独身的背影倔强孤独。她没有同行的伙伴,没有同行的朋友,只有长长的一条影子,随着她亦步亦趋。
叶秩毅垂下眼睛,两手反撑在车身上,第一次觉得分外无力。
以往这里是有一班车回去的,可是好像最近道路改建,公交车也改道了。许如默仰头看着孤零零只剩下两根架子的公交站目表,吐了口气。时间也早,稍微走一走也好。顺着公交原来道路的方向往前,她努力让自己放空,不过这显然有一些难度。
无端端的走着,眼前好像也能看到谁的身影,他急匆匆从病房里追出来,只是那样短暂的一面,许如默想着,也能笑出声来。
“真好。”虽然是瘦了一点儿,可是看起来很精神。这个世上,没有比他健康更重要的事情了。如果可以,就把她以后的生命都延续在他的身上,这在她,也是一种幸福了。
才走了不久,身旁有车子按响喇叭声,显然已经跟了她有一段路了。红色的跑车,耀眼得很。许如默迟疑的停下来,扭头往车子里看。
车窗慢慢摇下来,露出大的面容。许君瑜前两天的确是回过北京,还接受了一家媒体的采访,百金奖近在眼前,采访大多是讲她对入选百金奖最佳女演员有没有信心,谈到她今后演艺之路的规划,也谈对国内多名知名女星前往好莱坞打拼有什么看法。那期杂志得挺不错,因为封面是她进出医院,貌似暗中探望住院的叶南行。叶南行近来绯闻缠身,麻烦多多。起先是他本要出席陶家婚宴,却突然失去踪影,再次出现却是他遭遇车祸住院,经纪人和助理都受伤,公司把跟踪记者和其所在杂志社都告上了法庭。所有人都在猜测这中间叶南行刻意隐瞒的失踪时间,他究竟是去做了什么。他一天不亲自站出来接受采访,这股风浪一天都不会平息。许君瑜身为叶南行的绯闻女友,连续两年度最佳银屏情侣,会受到相通热度的关注也是理所当然。
可是她早就回剧组拍戏去了。许如默记得,那天还有不少记者在机场等候,许君瑜为感谢粉丝的厚爱,对守在机场的记者和粉丝深深鞠了一个躬。被称为最有爱的女演员。
所以大这是……
“上车。”
许如默瞧见车里只有她一个人,觉得有些诧异。犹豫着要不要上车,大说道:“这里不能停车。”
许如默看了她一眼,拉开车门坐了上去。
跑车,无论怎样的坐姿都让人不舒服。许如默看了看刚才走过来的公交车站站点,倒还是更想要坐公交车多一点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