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来了?”袁树穿着白大褂,两手放在大褂口袋里,看起来精神很好。
许如默皱眉,抬手在额头上捂了一下才点头:“我觉得不太舒服,所以想要请你替我做个检查。要是和秩哥说,他一定紧张得又要把我关上好多天,我都被他关得怕了。”许如默尽量让自己把话说得俏皮一点儿,大早上的,对着人家愁眉苦脸总不太好。
袁树看了她一会儿,点头,引着她往里走:“你刚才打电话给我,我就多想了一层。已经都替你安排好了,你先去做一个检查,等报告出来,我们再慢慢看。晚一点儿我有个病人,你检查完先到我办公室里去坐一会儿。”
许如默点头,道一声“麻烦了”。和随后过来与袁树交谈的一个女护士过去。
都是一些寻常的检查,不会太麻烦,但是平常过来做的话会需要排队,没有一早上的时间是没有办法做得完的。幸好有袁树提前安排,她能够快一点儿结束。连续几天没有睡好觉,虽然脑子还算清醒,人体机能到底受不了,总觉得很疲乏。结束检查之后,许如默到袁树的办公室坐着等他,刚才带着她过去做检查的女护士给她拿来了牛奶和一些点心,说是袁医生交代的。许如默谢过了,虽然胃里好受一点儿了,自己也不敢多吃,就喝了点牛奶,披着袁树放在凳子上给她准备的毯子,她很累,闭着眼睛就眯了过去。
醒过来的时候,正好袁树开门进来。许如默见着,忙坐直身,将毯子拿下来,想要站起来说话。
“坐着吧。”袁树抬手示意,关上门,他看着她微笑,“你这么拘谨,我也不好放松。我刚值了24小时的班,没力气在病人面前维持医生的形象了。”
他和她说笑,是想让她放轻松一点儿。许如默笑了笑,应声“好”,再度在他面前坐下来。
袁树拿了他刚才顺手取过来的许如默检查的片子,拎起来看了看,挂到墙上:“没有太大的问题,还是因为心情的关系导致的身体机能敏感反应。少食多餐会比较好。最要紧是放松心情。”
许如默皱眉:“我最近的确是有点儿心事,所以睡眠不太好,吃得也会有点儿不准时。”
“大概不是最近才有的心事。”袁树两手手肘曲着撑在桌上,他把牛奶推到许如默面前,“不管有多少心事,饭应该好好吃,觉也应该好好睡。否则,我没有办法帮你保守秘密。”
“袁医生!”许如默听他这么说,不免着急。
“是袁树。”袁树更正她对他的称呼,摇摇头,无奈笑了笑,“好了,和你开个玩笑。你放心,我既然答应了你,就不会食言。”
许如默松了口气:“谢谢。我知道这为难你了。但是,我不希望秩哥为了我的事情再和南行起冲突。他们兄弟关系好不容易和缓一点儿,因为我功亏一篑,就太不值得了。”
“值得?”袁树也是想到自己近来的遭遇,颇有感触的扯出一抹苦笑,“真不知道这世上什么事是值得,什么事又是不值得的。”
许如默料想到他是因为和妻子关系不和睦的原因,但人家的家务事,她不以为自己能开口说什么。清官难断家务事,她自己都陷在麻烦里面,又有什么资格去过问别人的家事?因此将牛奶捧在手心里,嘴唇沾着那一层白舔了舔,不愿意接口说下去。
袁树恍惚了一瞬,见许如默没吭声,自己回过神来,觉得有点儿尴尬。他抹了抹脸孔,扯唇勉强一笑,就将这件插曲事件给岔过去了。
袁树将上一回许如默交给他的药瓶递还给她:“这里面的药我已经请同事做了详细检测,的确,里面含有环丙氟哌酸和萘啶铜酸等成分。环丙氟哌酸和萘啶铜酸是治疗胆囊和胃肠道感染的常用药物,一般人服用不会有太大的问题,但是许老先生得的是重症肌无力症,且刚动过手,正在修养期。我当时特意叮嘱过照看他的看护,不能让许老先生碰触到这一类药物。而那位看护也是很有经验的护工,我相信她不会那么大意。”
“唯一的解释就是,”许如默的目光一下子暗了下来,“有人想要我爷爷的命。”
袁树被她说得心上一跳,也不知道怎么回事,后背忽然察觉到嗖嗖的一阵凉。他担心的看向许如默:“你打算怎么做?报警吗?但是警察不一定会相信你的说词,毕竟家常用药会有这两种药物也很正常,许老先生又是上了年纪的人,如果是误食……”
“误食?”许如默一抬眼,看向袁树的视线非常锐利,“你也说了,看护是有经验的护工。我爷爷刚动完手术,连最喜欢的棋都不碰,就在家里看看那些将要开花的兰草。他怎么会误食,怎么可能误食?”
许如默的情绪突然变得激动,袁树忙站起来,转到饮水机那里给她倒了杯热水送到她手边,低声安慰道:“你别那么激动,这件事可以从长计议。要是你确定有人从中动了手脚,我愿意陪你一起去警察局,替许老先生作证。”
这都是安慰的话了,许如默知道。就像他刚才说的,爷爷年纪已经很大了,这些又都是医药箱里的常备药物,就算她告到警察局,也许只是立案,然后让她回去等,等了一天又一天没有消息,到最后就不了了之了。唯一可能惹起的波澜只会是打草惊蛇,让对她爷爷下手的人提前得知她已经察觉到了不对劲,让对方趁早也对她下手。
深吸口气,许如默握紧袁树给她的那杯热水,让水温的热烫替自己找回一点儿理智。可是要怎么理智?她从在卫生间垃圾桶里找到这一枚小小的药丸就拼命压抑,拼命压抑,她想,也许是自己想错了,怎么可能会出现那么可怕的事情,怎么可能?爷爷他这么多年都平和安静的过着自己的日子,他从未因为自己儿子和媳妇儿遭遇了那样的不公而怨恨责怪过谁。到底是谁想要害他呢?到最后,袁树告诉她,这些药果然有端倪,不是她凭空胡乱猜测,果然是有人在爷爷的药里动了手脚。
“我不激动,激动于事无补。现在最要紧的是找到替我照顾爷爷的那个看护,也许她知道点儿什么。我不在家的那段时间,到底有谁去看过爷爷,谁有机会对爷爷下手!”
“好,我来帮你。”袁树点头,这就拿过手机拨了个号码出去。
“这样,袁树,别急着把事情一股脑儿的告诉对方,你先替我约她出来,就说我有点儿关于我爷爷的事情想要问一问她。顺道也感谢她替我照顾爷爷。”
袁树点头,将拨通的电话放到耳边,低声道:“你放心,我知道怎么说。”
许如默“嗯”了一声,坐在原处等着他打完电话。情况看起来不太妙,袁树刚接通电话说了没两句话,眉头就皱了起来,他看了许如默一眼,摇了摇头。
挂断电话,他说道:“她不在家,说是到女儿女婿那里度假去了,短时间内不会回国。”
袁树替许如默介绍的那位看护阿姨有一个女儿,前两年女儿嫁了个加拿大人,婚后一直住在加拿大,逢年过节除了电话和视频,基本不回国。老阿姨觉得生活孤单,才想到拿起从前的老本行,重新做起看护来的。许如默的爷爷是她照看的第二个病人。可是两个病人时间都不长。尤其是许如默的爷爷,两人才相处得熟悉了,许如默的爷爷就突然离开,让老阿姨受到极大的打击。老阿姨因此觉得人生无常,留下的时间要好好过,让自己不留下遗憾,所以接受了女儿和女婿的邀请,前往加拿大住一段日子。
“那她什么时候回来?”
袁树摇头:“接电话的是她的邻居,正好我打电话,他去房子里打扫。”
许如默心一下子沉了下去,她摇头,不相信道:“不可能,没有这么巧的事情!哪里来这么巧的事情!我过去找她!”
说着她就站起了起来往外冲。袁树怕她出事,忙拦住她:“你连她家都不知道在哪里,怎么去找她?”
许如默抬头看他,袁树一下子受到重击。她的眼睛通红,眼泪悬悬欲。痛、悲,他从那双眼睛里读到了人最深的悔恨和怨恨。
袁树扶住她的肩膀,低下声音来:“我陪你去,你答应我,别冲动。”
她两只手紧紧握住他的两只胳膊,说不出话来,只是一个劲的点头。袁树想抬手替她擦擦眼泪,最终没动,转过身开门走了出去。
袁树替许寿觉请的看护叫做徐美凤。之前是这家医院的护士长,退休之后在医院里当过一段时间的义务护工。后来有病患家属见她做事认真仔细,耐性也非常好。病患身体不好,想来都是脾气差的多,很多看护都会因为和这个缘故,在主人家在场的时候表现的很好,等到只剩下自己和患者,就会露出不耐烦来。徐美凤却始终耐心又认真的。她的工作态度让许多人病患家属上门找她。她退休后在家里,时间也难打发,不在乎钱多钱少,只要彼此相处得好,她也愿意帮忙照顾病人。袁树也是因为这个缘故替许如默找上她的。
她的家离城区有点儿远,开车过去也需要一段时间。许如默又着急,一路上连句话也不肯说,时间在沉默里变得绵长又压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