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着肖宇大义凛然的话，狼牙心中有所触动，脸上却没有多余的情绪表现。
他只是平静的摇了摇头。
“我不是什么英雄，只是在做任何一个华夏军人，都会去做的事而已，所以，没什么好炫耀的。”
在交代完最重要的事情之后，狼牙如释重负，眉目淡淡的，连眼中的神采，都迅速的暗淡了下去。
看着那双渐渐失去神采的眼睛，肖宇心里咯噔一下，那不祥的预感，又浮现了出来。
“兄弟，喂，兄弟，你可千万别睡啊，我刚忘了告诉你了，哥这个人吧，什么都好，就是有一点瑕疵。”
“说出来也不怕兄弟你笑话，其实哥们是个路痴来着，你要是睡过去了，我可没把握能找到你说的地方。”
肖宇随口找了个蹩脚的理由。
刚说出口，就有些后悔了，可这话说都说了，他也只能硬着头皮往下讲。
别管是啥借口，这时候只要能吊住狼牙心里的那口气儿，就是好的。
“为了咱千千万万的袍泽兄弟，你可也不能睡啊，坚持住，哥这就带你回家！”
“咱回华夏，华夏有最好的医生，肯定能把你救过来！”
肖宇越说越激动，可狼牙听见的声音，却愈发的模糊失真。
他的伤太重，连日的激战里，血也流了太多太多。
回光返照之后，他的身躯渐渐冰凉下来。
狼牙躺在肖宇的怀里，仰望着异乡的夜空和明月，瞳孔也在渐渐地涣散。
“兄弟，你不用安慰我了，很感谢你特意来救我，没有让我和兄弟们冒死得来的秘密，就这样埋没。”
“不过，我的情况我知道，不就是死么，没什么大不了的，再说了，我要是再不去的话，我那些急脾气的兄弟们，肯定就等急了。”
狼牙低声的说着，声音越来越小。
也不知在他的弥留之际，狼牙看到了什么美好的场景，唇边竟微微泛起了笑意。
“真的没什么大不了的，我就是，就是有点儿想我妈妈了……”
他的声音渐渐轻微，直到最后，完全消失在风里。
狼牙安静的躺在肖宇的怀里，一双无神的眼睛，不甘的凝望着天空。
唇边挂着一抹歉疚的微笑，眼角却流淌出他生命中，最后的一滴血泪。
当狼牙的手，在肖宇掌心猛然滑落，他的心也好像瞬间空白了一大块。
“兄弟，兄弟，你别吓我啊，不是说了不让你睡得么，你怎么，怎么不听话啊？”
肖宇轻轻的晃动着，狼牙渐渐冰冷下去的身体。
他的动作越来越激烈，声音也不受控制的开始哽咽起来。
肖宇激动的呼唤着，在确定不可能再得到任何回应之后，他猛地仰天长啸起来！
那狂放的声音里，凝结着不散的悲痛。
“啊！”
那声音经久不散，任由狂风将其吹卷向这陌生城市的每个角落。
腥咸的海风呜咽肆虐，仿佛也在为狼牙悲伤的送行。
早已逃出了几条街区的吴六丁，陡然停下了脚步，心头莫名的掠过一抹惊恐。
他在原地愣了片刻，徐徐回望。
“呼，还好零号是被那人绊住了脚步，否则他要是铁了心想杀我，我就算是长了八条腿，估计也逃不了吧？”
吴六丁用手轻抚着胸口，颇有种劫后余生的感觉。
而逃的更加狼狈的威廉，在肖宇仰天长啸的时候，就在他隔壁的街区。
听到那可怕的声音，他如同丧家之犬般，缩起了脖子，眼中却闪烁着锋锐的光。
“哼，就算你再强又怎样，我不还是当着你的面，杀掉了你的兄弟，混蛋！”
威廉怨怒的骂着，虽说这次的生意，他亏得血本无归，但他还是不肯服输。
若是让他知道，肖宇就是曾在欧洲纵横无敌的夜魇大人，说不定，他此时的成就感，会更加的强。
而刚刚在预定地点降落的李星君，也在这时候，接到了肖宇的电话。
当时，他正百无聊赖的看着机长，和那外国人交涉。
本来他看着那外国人面红耳赤，却是敢怒不敢言的样子，脸上还挂着得意的笑容。
可当他低头一看手机上的来电显示，整个人被惊得瞬间从座位上弹了起来。
连被水洒了一身，都不在意。
“我去，老板这个时候，不是应该正在大杀四方么，怎么有工夫给我打电话？我怎么突然有种不好的感觉呢？”
李星君紧皱着眉头嘀咕了一句，沉吟了片刻，还是挤出一抹微笑，接通了电话。
他刚张开嘴，还没来得及发出声音，肖宇低沉萧杀的声音，就从听筒里传了过来。
“你现在在哪？”
“啊？哦，这飞机刚刚降落，我现在应该是在利物浦郊外的一个军港里。”
“马上给我弄辆舒适的房车，来我这里，我给你半个小时的时间。”
“啊？老板，这……”
李星君一听这话，神情不由紧张起来。
可他刚想开始争辩，肖宇冰冷淡漠的声音，就又响了起来。
“怎么，有问题么？”
闻言，李星君缩了缩脖颈，有些慌乱的摇头。
“没，没，没问题。”
尽管肖宇看不到他摇头的动作，但那语气里表现出的担忧，却是非常明显。
“没问题就好，那就尽快。”
话音未落，肖宇果断的挂了电话。
李星君听着那有节奏的忙音，感觉压在头顶的大山，骤然移开。
他深吸了一口气，抹了抹额头的冷汗。
“呼，老板的状态有些不正常，肯定是出事了……不过，这世上竟然还真有能从虎口里拔牙的人啊？”
李星君沉吟片刻，便大致猜到了事情的真相。
他惊讶的皱眉低语了一句，一拍脑袋，便冲出了房间。
肖宇只给了他半个小时的时间，连从这军港赶过去，都有些捉襟见肘，更何况他还要去弄房车。
李星君争分夺秒的安排着一切事宜。
遇上肖宇这般强硬的老板，硬生生的把只知摆弄电脑的传奇黑客，逼得朝着全能的方向发展。
时间大概过去了四十分钟。
一辆高档的豪华房车，停在了那条血腥气经久不散的小巷口。
那明亮的车灯，照进巷子，映出里面的场景。
那尸体遍地横陈，血流成河的修罗场画面，让李星君惊诧的张大了嘴。
他不自觉的干呕了一下，险些吐出来。
而肖宇，就平静的坐在那堆尸体中间，高大的背影，看起来萧索得有些落寞。
“果然是出事了。”
李星君眉头一皱，这才发现肖宇的膝头，似乎还躺着一个人。
“呼……”
小怪物拉好手刹，长吐出一口气，稍稍调整了一下自己的情绪，这才快速的跑下车。
利物浦的冬天，虽然不如帝都高冷，可那带着浓郁水汽的风，吹在身上，那湿冷的气息，便拼命地往他骨子里钻。
那种感觉，可是不好受。
肖宇就这样一动不动的护着狼牙，在寒风中静坐了四十分钟。
即便狼牙的身体已经凉透，那双仰望天空的不甘眼睛，也被他闭合起来。
身体已然僵硬的狼牙，躺在肖宇的膝头，就像是一个熟睡的孩子……
“那个，老板，不好意思……”
李星君踏着血水走开，颤声说道。
肖宇闻言，沉凝的目光稍稍波动了一下，终于回过神来。
“你来晚了。”
“呃。”
听着他冰冷的声音，李星君的心，仿佛瞬间被一只无形的大手攫住，恐惧的他，一时间说不出任何的话。
就在他思索着该不该解释的时候，肖宇自言自语般的声音，又响了起来。
“不过来了就好，兄弟，哥现在要带你回家了，你好好的睡，等一觉醒来，就能看到华夏的蓝天和白云了。”
肖宇动情的说着，听起来很想发癔症的自言自语。
但对肖宇很了解的李星君，能从他的话音里，听出浓浓的悲伤情绪。
而且，在他的印象里，这似乎是他第一次，见到肖宇这般黯然的模样。
“哎，紧赶慢赶，还是稍稍来晚了一步啊……”
当李星君在心底，感同身受般的叹息出声的时候，肖宇横抱起狼牙，跨过身边堆积的尸体，无比平静的走向房车。
“兄弟，你已经做得很好了，现在可以放心的睡了，你没做完的事情，就交给我来做吧。”
“我能理解你不惜一切，都要保护那资料的心情。也能理解你为了给无辜惨死的兄弟寻个公道，喋血转战的坚持……”
“在这一点上，你比我强，也做到了我一直想做，但没做到的事，我对不起我的那些兄弟，所以，这一次，就让我背负着你的愿望和期待，继续走下去。”
说着，肖宇沉凝冰冷的脸上，终于浮现出一抹微笑。
“不管前路有多艰难，又将会面临多少危机，我都会义无反顾，直到将那人挖出来，还潜龙一个清明。”
尽管狼牙再也听不到，可肖宇还是在动情的说着。
这些话，不止是他再吐露心声，也是在用话语，坚定他自己的内心，想要在痛苦之中，获得一些自我肯定。
这世上，的确有一些路，从诞生的那天开始，就注定是孤独的。
而那些路，又总是通往公平和正义。
所以，就算是遍地荆棘，也会有人义无反顾的往前走。
肖宇横抱起狼牙，踏着满地粘稠的血水，一步步笃定的向外走。
一步一莲花。
就在这个时候，天边泛起了一抹鱼肚白。
代表着崭新和希望的太阳，缓缓的露出了头，想要越出海面。
那温暖而明亮的光辉，撒在狼牙的脸上。
就像是温柔的抚摸着一个安睡的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