祁嘉禾确实和她不一样,他对家庭这个概念从来都没有什么特别深刻的感受,因为不曾拥有过,所以也不太能理解她对时锦程的感情。
时音有时候会觉得,这样的祁嘉禾,实在是太令人心疼了。
明明比她还要大上好几岁,待人接物也比同龄人要稳重得多,可时音时长会有一种他骨子里其实还是个小男孩的错觉。
虽然他不说,可她能够感受得到,尽管他表现得足够理性睿智,可依旧掩饰不住身上时不时会泄露出来的占有欲。
时间最难得的就是理解,两人对视一眼,很多话不用说也就都懂了。
去墓园的路上两人话都很少,大概扫墓这种事情本该保持肃穆,两人无端地都感觉气氛莫名变得沉闷了起来。
这里是一片公墓,绿化做的很好,定时都会有人来清扫打理,所以一切常年都保持着原有的样子。
时音循着记忆找到时锦程的墓,弯腰放下手里的花,盯着碑上的照片看了一会,有些出神。
祁嘉禾和她并肩站在一起,默然地看着那块石碑,这才算是第一次正式和这个影响了自己人生的男人打了照面。
时音记得,在生命最后的那段日子里,时锦程消瘦得非常厉害,已经没了人形,几乎可以算作皮包骨,而眼前的遗照虽然经历风吹雨打已经有些褪色,可还是能看得出,照片上的时锦程依旧还是一副神采奕奕精神饱满的样子,他笑得很开心,双颊饱满,眼角有些许的细纹,看起来非常年轻,也不像是正在经历病痛的模样。
祁嘉禾看着照片上的人,目光专注又纯粹。
时锦程不是那种五大三粗的厨师,他看起来甚至不像个从事餐饮行业的人。从脸庞来看的话,时锦程不算很胖,但他双颊饱满,精神尤佳,看起来甚至比很多人都要健康。
这副斯斯文文的模样,说他像是个老师也不违和。
这张照片是时音亲自挑的,是时锦程最精神的一张。拍这张照片的时候时锦程还没被查出食道癌晚期,一切都还是岁月静好的样子,时音甚至还和他讨论过以后去哪里旅行的话题。
后来大概过了半年左右的样子,他的病情就突然爆发了,整个人在短短几个月的时间里极速消瘦下去,家里的钱全花在了治疗上,继母宋蓉也离两人而去。
不过她走了也好,这种人,朝夕相处看着也闹心。
她和祁嘉禾相继点了香,双手秉着鞠了三躬。
“爸,谢谢您为我谋的这份姻缘,我现在过得很好,祁嘉禾处处让着我,您不用太过挂念。”真到了坟前,她反而没什么可说的,三两句过后言语便带上了细微的哽咽,再也开不了口。
时锦程哪怕是病入膏肓了,首先想的也还是她的日子该怎么过。
他知道时音从小到大都没吃过什么苦,所以才心生此计,想到将她托付给江城最有权势的男人,这样他才能安心离开。
时音想起时锦程离开前强忍着病痛对自己说的那些话,一时间忍不住热泪盈眶。
他说:“小音,你以后要和祁嘉禾生活在一起,一开始过得肯定不会如意,毕竟这门亲事,算是爸爸强求着来的,他可能会不待见你,但也不会做的太过分。爸知道你委屈,你多忍忍,熟悉了以后,你们应该就能好好相处了,你是个好孩子,他会喜欢你的。”
他把一切都当成赌注,把她后半生的幸福赌在祁嘉禾的身上,索性他赌赢了。
当时的时音不懂,她只觉得莫名其妙,可对着病重的父亲,她又说不出什么反驳的话来,只能点头再点头。
往后每每在和祁嘉禾吵架争执的时候,她时不时都会想起时锦程说过的这段话。
因此,哪怕是最难过的时候,她也没有主动想过要离婚,仅有的两次,一次是她误以为他再也无法忍受自己,还有一次,是她误以为自己插足了别人的感情。
但无论哪一种,和祁嘉禾自己都有莫大的关系,她自始至终想的都是,能不能尽力和他好好相处。
她也不知道祁嘉禾到底会不会喜欢自己,只是循着父亲的遗嘱,做着自己微薄的努力,哪怕祁嘉禾对一切都视而不见。
祁嘉禾行了礼,把手里的香插进香炉里,才伸手揽过时音单薄的肩膀,看着时锦程的照片,沉着嗓子,掷地有声地说道:“爸,我是祁嘉禾。”
“很抱歉现在才来看您,我有责任。”
“小音是个好女孩,谢谢您把她送到我身边,我无上荣幸。”
“可能我不是一个合格的好丈夫,但我会努力做到最好,希望您能放心。”
时音侧眸去看他,他削瘦的下巴非常有型,说这些话的时候,神情专注而虔诚。
祁嘉禾不是个会说情话的人,在一起这么久,她也没听过他对自己说过什么甜言蜜语,他甚至连承诺都很少对她许,好在她也不是什么特别缺乏安全感的性子,因此一直没有太过苛求。
而现在,他居然会在时锦程的墓前说这些平日里自己根本没有机会听见的话,可见他足以认真。
时音觉得有些感动,却没表现在脸上,只是默默在心里记下他今天说过的话,心里一阵没来由的欣慰。
两人又在墓前停留了片刻,随即转身去了下一个目的地——时母黎清音的墓碑前。
因为过世得早,所以黎清音并不和时锦程葬在同一处。
这块公墓早年只有南边的一片,后面扩容修葺了,才有了北边的这一片,因此后人的墓都被葬在北边。
南边的墓地已经有些年头了,尽管定时有人清扫,但依旧还是杂草丛生。
黎清音已经去世了有十八九年了,墓碑在最南边的地方,走过裂隙横生的台阶,一直到最南边的公墓尽头,两人这才找到地方。
这里只有几块简陋的墓碑,有些上面甚至连碑文都没有,只有一句简单的“XXX之墓”,碑上的字迹经过日晒风吹,已经模糊得不成样子,可见已经许久没有人来拜祭过。
与之相比,黎清音的墓就整洁多了,从前时锦程经常会带时音过来给母亲扫墓,因此她才能这么清楚地记住方位。
可令两人意外的是,黎清音的目前不仅像是被人特意清扫过,整洁一片,甚至,墓前还有一篮花果,显然是才放了没多久,花都还没有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