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雪槿听着阳和煦说的这些,心中却并未对阳玄圣有丝毫厌恶的情绪;甚至,她非常理解阳玄圣之所想,毕竟若换做她,站在阳玄圣的立场上,也会如此的规劝。怎么说来,自己与阳和煦之间一直以来便横着太多太多让人不安的因素,而如今,阳玄圣曾经担心的种种,已经完全化为现实;只不过阳和煦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不愿意醒来,也不愿意面对而已。
可是不面对,不代表事情没有发生。朱雪槿见阳和煦这般不愿面对,唯有心一横,事到如今,唯有一个办法;左右她也无法再与阳和煦一起——恐怕真的如此了——与其日后更伤,还不如今日便伤个够。阳寒麝一直打的主意,便是利用自己来伤害阳和煦;若自己先行动手,让阳和煦死心,这个方法,让阳和煦在阳寒麝处受到的伤害,或许就可以减到最低。
念及此,朱雪槿死死攥着拳头;本来打算见面,与阳和煦说的话此时此刻已经因为现实而全数改变;她生生憋住就要流出的泪,望着面前这个自己已经深爱的男子,开口道,“好,既然如此,事已至此,我便全数说与八皇子听。”
“我要知道,在你心里,是否大哥更加重要;如若不然的话,昨夜……是怎么回事。”阳和煦的一颗心都揪了起来,生生的疼着;他真的想不懂,如果朱雪槿对自己没有一丝感情,何以会答应自己那句“你这一世,非我不嫁”;可若她对阳寒麝没有任何感情,又怎能和他独处一室一整夜,宫里上上下下传的沸沸扬扬,都在说朱雪槿是不贞不洁的女子。他不信,他要听朱雪槿说个明白,他知道,事情一定不会是这样的;只不过究竟发生了什么,他真的猜不到。
朱雪槿转过身,她不敢再与阳和煦对视,不敢再看他一眼,多看一眼,她都怕自己刚刚那个决定会瞬间崩塌。从前她不知何谓爱,可知道之后,才发现,原来爱是这样伤人之物。深深的吸了口气,朱雪槿让自己尽量保持冷静,后她望着空洞的远方,开口的工夫,道,“八皇子,你只问大皇子是否更加重要,却不知我与大皇子都经历过什么。”
“你们经历了什么……我知道大哥三番五次的救过你……”阳和煦想要上前扳住朱雪槿的肩膀,让她回头面对自己,说出那些话,否则,他真的很难去相信;只不过,朱雪槿却未能让他如愿,而是敏感的向前几步,躲开了他的手,余光瞥到阳和煦的手还颤抖的留在原处,朱雪槿的心痛的无以复加,却唯有故作坚强道,“大皇子救的,不止是我的命。你只看到在盛京之时发生之事,但是我们前往闽国之时,发生了什么,你又如何知道?你不是我,你不知道我都经历了什么,又如何评判?”
“你说,我愿意听。”阳和煦失落的放下手臂,望着朱雪槿的背影;尽管他可以前行几步,如同以前那般抱着这个深爱的女子;可如今,他的双腿却像是绑了千斤重的东西一般,让他如何都迈不出这一步。
朱雪槿合上眼,没有让阳和煦看到,她脸庞上流下的两行清泪。
这般向前行进了一两日的工夫,或许殷国始终也有惧于夏国,在哪怕接近夏闽边境的沿岸,殷国都不敢有一点点的唐突。直到行进第三日,已经到了闽中地带,距离闽国首都同安尚近的地区,天似乎都一下暗了下来,乌云齐聚,看样子,是要下一场大雨了。
朱雪槿骑着高头大马,与朱烈、荣耀、荣天瑞走在浩浩荡荡的大军队伍最前方;她倒是对天象也有些研究,读过一些这方面的书,如今抬头瞧了瞧半空,又听了听周围,丝毫风声也无,便向着一侧的朱烈建议道,“爹,这似是要下雷暴雨的天气,我们该迅速寻找避雨之处。”
朱烈一面策马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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进,一面打衣襟中拿出闽国的详细地图,瞧了一会儿,转头对朱雪槿道,“前头十几里处,有个和岘村,望其所处位置,正是往同安去的必经之路,我们便选择在那里暂时休息,避过这场雨吧。”
朱雪槿颔首,后打朱烈手中接过地图,忽然发现这和岘村不止是前往同安的必经之路,更是一处接近海边的小村,且瞧那广大的占地面积,想来该是极其繁荣之处。可在这个战争吃紧的节骨眼儿上,越是这样接近海边的繁荣小村子,便越容易受到殷国水兵的觊觎;况且之前辽王说过,夏王给他的谕旨中,已经明确指出,闽国已处于大门险破局势;又是几日过去,不知如今如何?朱雪槿的眉头紧紧蹙在一起,只念是自己多心,也只望是自己多心了。
只可惜当看到眼前广阔的地面被烧得漆黑一片、甚至还露出些皑皑白骨之时,朱雪槿便清楚,自己担心的事情已经成为事实了。殷国水兵果然没有放过这和岘村,甚至连他们的田地都烧得精光,一点不剩。在经过一大片黑炭一般的地面后,破败的村落便呈现在一干人等的眼前。
此时天空已经传来了轰隆隆的闷雷声,天色也急速的暗了下来,更显此处的颓废与衰败。地上横七竖八的立着原村民的遗体,基本都已经腐烂,发出一阵阵的恶臭;尚有破烂的衣裳、布匹与散下的碎落瓷器,无一不是在描述着这里曾遭过一次怎样的劫难。四周的瓦房破的破、烂的烂,眼见到的圈内唯有血迹,没有任何家禽。这些殷国士兵,就像是蝗虫过田一般,将此处搬得精光,无辜村人更是杀的片甲不留,当真恶毒至极。
阳寒麝与高品轩不知何时下了马车,走到几人面前;望着这遍地的腐烂尸首,还有那钻入鼻中尚难忍受的恶臭,阳寒麝却眉头都不皱一下,只抬头望了望天,后淡淡道,“先行避雨,待这场雨过后,将这些村民好生安葬,再继续行进同安。”
朱雪槿也不知为何,只听到阳寒麝这几句丝毫没有任何语气的话,她却心中一动,更觉阳寒麝身上有一股天生的帝王风范。尽管并非己国子民,可他却对他们同样爱惜,这是一个帝王必备的品质;这个时候,朱雪槿在为阳寒麝所微微认同的同时,却不禁为阳和煦捏了把汗。尽管阳和煦为指定的夏王接班人,但若论这些帝王该有的气场、品质、作为,他的确不及阳寒麝;而这个阳寒麝,便当真只安心一生居于阳和煦之下?
阳寒麝可是万万没想到,这大清早的,第一个来寻他的不是高品轩,竟是朱雪槿;不过他依旧保持着那个面无表情的样子,于院落之中持剑挥舞,旁若无人。朱雪槿倒也是不急,就那么定定的立在一旁,但见阳寒麝手中宝剑如白蛇吐信,嘶嘶破风;又如游龙穿梭,行走四身。时而轻盈如燕,点剑而起;时而骤如闪电,落叶纷迸。朱雪槿当真是看的叹为观止,甚至有一刻忘记了,自己此番前来的目的为何。
直到阳寒麝收剑归鞘,目不斜视的打她身边走过,完全没看到她一般,她才反应过来,福了身子对着阳寒麝的背影特意放大了音调道,“雪槿给大皇子请安。”
阳寒麝这才停住脚步,后转过身子,负手而立;朱雪槿见了,几步上前,再度对其福身行礼,后才开口道,“今儿个早上,听闻天瑞哥哥所言,大皇子与高侍卫两个似是对薛南烛身份有所怀疑。如今雪槿就站在这里,将薛南烛的身世对大皇子一一道来,可好?”
“我想听她亲自说。”阳寒麝留下这么一句话,后眼睑低垂,转身就走。
朱雪槿却不放弃,上前两步,直接拦在阳寒麝面前,双目铮铮的望着他,即使阳寒麝已经是掩藏不住一身的怒气,她却依旧没有半分退缩,而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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继续道,“大皇子,薛南烛才受了巨大的惊吓与创伤,如今,要排出这样的阵仗来问话,对她而言必定是雪上加霜。雪槿之前闻听大皇子所言,清楚大皇子爱民如子,薛南烛也是这天下的民,大皇子何不能听雪槿一言呢?”
不得不承认的是,朱雪槿的话的确听到了阳寒麝的心里;他面儿上的阴霾逐渐消退,后挺直身子,严肃的对朱雪槿吐出一个字,“讲。”
朱雪槿微微松口气,后郑重其事的将薛南烛说给她的那些往事条理清晰的说给阳寒麝听;后又加上几句自己为此行想出的对策,“若大皇子始终不信,可让薛南烛一直跟我们到同安,既然她说过她的父亲曾是闽宫中最年轻有为的太医,那么闽王一定清楚此事,届时便可水落石出。而这一路,薛南烛与我同乘,我会寸步不离的跟着她;不会让她有机会接触到我们的食物与水,这样,大皇子可安心?”
朱雪槿对于行军打仗之事,经验积累要比自己多的多,这点阳寒麝清楚;既然朱雪槿话已经说到这个地步,似乎也找不出什么纰漏,他便点头,后绕过朱雪槿,向自己的房间而去。朱雪槿深深吸了口气,心中不但对阳寒麝没了半分怪责,反而愈发的欣赏起这个夏国大皇子来。尽管他寡言少语,又有些冷酷霸道,但倒是不至于递不进去话儿,必要时候也懂得忍让与退让。朱雪槿望着阳寒麝逐渐消失的背影,又福了福身子,明知阳寒麝听不到,却还是恭恭敬敬的道了句,“雪槿恭送大皇子。”
按照闽王所言,殷国水兵如今屯兵在广安一带,蠢蠢欲动;阳寒麝一行人带着夏辽联军与闽国水军,便浩浩荡荡的从同安出发,往广安而行。同安距离广安不过二百里的距离,清晨出发,正午时分便已经抵达。从前的广安城如何,阳寒麝并不清楚;但见如今断壁残垣,城内居民几乎都是背着包裹急急出城,一副要逃亡的模样,阳寒麝略微蹙了眉头,对着一侧的荣耀问道,“他们若要逃难,会寻找何处?”
“距离广安城最近的,便是首都同安,附近再无其他村落县城,想来他们定是前往同安避难。”荣耀说着,将地图拿出,双手递给阳寒麝。
阳寒麝接过地图,扫了一眼,递回给荣耀,又道,“也好,若真打起仗来,也省的牵连这些无辜百姓。”
“臣临行前已与闽王沟通此事,闽王已派人吩咐下去,若有灾民前来投奔,守城将军会好生安排。”朱烈在一旁,拱手恭敬对阳寒麝这般道。
阳寒麝望向朱烈的眼神中,多了几分难以掩藏的敬佩;朱烈不愧是身经百战又名满五国的大将军,他在临行前已经料到广安居民会大批量的逃往同安,且已经让闽王早作准备。朱烈的确是个不可多得的人才,还有她——阳寒麝余光瞥着身后荣天瑞一旁的朱雪槿——这个丫头,同样不容小觑,与她爹一般,都是极可用之才,可用到,如今都有些不忍杀之。
穿过破败的同安城,抵达同安与东海的码头时,一行诸人却发现,这里静谧的很,并不如闽王之前所言,已经成了殷国水兵的屯兵之处。且刚刚于同安城中时,高品轩曾问过一个逃难之人,那人亦说,从昨日起,殷国水兵便驾船而去,不知所踪。
越是这般,越让人心慌;本以为成竹在胸,作战计划制定好,闽国水兵已经在一侧组装战船,可是……这殷国水兵去了何处?难不成听到朱烈与荣耀前来讨伐,便望风而逃?不,他二人尚不至于有这样大的威慑力,当初殷国进军闽国,就该想到,闽国算是夏国的附属国,夏国绝不会袖手旁观;而夏与辽的友好已有上百年,辽国自然同气连枝。那么,究竟为何,他们突然会离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