终于来到墨染阁,慕言和连清也没有再嬉皮笑脸,端了端正经的姿态,两人朝苏墨尘的书房走去。
而书房内,苏墨尘坐在靠墙的一张卧榻上,坐姿慵懒,正用一块白色的棉布轻轻擦拭着一把琴,那琴做工精细,制材不凡,与那日在亭中摆放的琴一模一样。
苏墨尘亲手擦拭整理,想来这琴对他来说意义非凡。
听着门外渐渐传来一阵脚步声,苏墨尘依旧毫无所动,表情淡然得好似与周遭事物融为了一体,窗外暖阳闪耀,由是光线角度的问题,斜斜的照射进来。
细微的尘粒在空气中漂浮不停,如同这人情世事的沉浮不定。
不多时,连清和慕言已经来到门口,却站在门口迟迟不进。
门口,连清对慕言挤挤眼:你,你进去吧,反正主子找的人是你不是我,跟我没关系。
慕言一瞪:咋跟你没关系啦,咱俩没关系吗?
连清抬头看着屋檐,行为明确:真的跟我没关系。
慕言心口堵塞,这个没义气的兄弟,以后还能不能好好的玩耍了?
哼!也罢,他可是君子,不和他计较,不就是苏墨尘找他吗?他怕啥?说不定苏墨尘是有事求他呢!
想着抬起右脚毅然跨入门槛内,纵然心跳紧张,还是故作淡定的笑脸走了进去,只是——身后传来的关门声是怎么回事?
死连清,居然把他和苏墨尘关在一起……!
坐在卧榻上的苏墨尘低眸微抬,悠然的目光轻轻的落在来人的身上,苍白却不失润泽的薄唇抿了抿,语气凉凉:“坐下吧,有事问你。”
慕言听着点头,看了一眼四周,特地选了一个离苏墨尘远一点的椅子坐下。
坐好,慕言也知道是有正事,开口问:“尘,找我到底有什么事?”
此时,苏墨尘已经把琴擦好,拿过一边套琴的精美绣袋动作闲适的把琴套进去,说:“水千绝变回三岁孩童模样的原因,弄清楚了么?是因为毒,还是因为蛊?”
慕言的医术成就相当于医圣,对毒,他谦虚的自然是略知一二,不过在蛊这一方面没有接触。
因为蛊术只在西玥国民之中内传,他不是西玥国人,理所当然的不懂,只是耳有略闻,书上也有理解过,水千绝究竟是中毒还是中蛊,还是能够判断出来的。
理了理自己的思绪,慕言叹了口气,很是不甘的回答:“水千绝身上中的是蛊,不是毒。”
“确定了?”
听罢,尽管一开始就猜到是这样,苏墨尘的眉头还是皱起,透露出了心中的不爽,他送水千绝到宁轩居和慕言一起住,就是为了确定他到底是中毒还是中蛊。
他很希望,水千绝中的是毒,而不是蛊。
因为,他不想和蛊这种东西有什么交集,不想,一点也不想,因为他觉得肮脏。
慕言很无奈的叹了口气,说:“确定,他都在我那儿住那么多天了,有事没事我就给他扒衣做个全身检查什么的,的的确确是中蛊!说实话,我也希望他是中毒啊,可是居然是中蛊……这个我实在无能为力。”
把琴套好,苏墨尘轻放在旁边的桌子上,视线落在慕言身上,似有若无。
许久,终是开口:“真是麻烦。”
慕言耸肩,摊手:“是挺麻烦的,说不定得去西玥国一趟呢!”
“你去。”
苏墨尘的话音接着缓缓落下,弄得慕言一个面部麻木,诶,不带这样的啊,干嘛要他去西玥国啊?
“呵呵,我这办事效率……你能放心么?要不你还是让连清去吧?他可是你最得力的手下啊!肯定很快就能帮忙把问题解决的。”慕言扯了扯嘴角,为了他的闲逸生活,确实是不得不说出这样出卖兄弟的话。
正蹲在外面无聊拔着小草的连清打了一个喷嚏,摸了摸鼻子,不由疑惑:是谁在背后说他坏话呢?
“你认为,我说出去的话会收回来么?”苏墨尘有些不爽,慕言废话越来越多了,难道他这两年做虚无尘太过成功,他们都觉得他的话有拒绝的余地?
被苏墨尘阴森森的目光盯着,慕言咽了咽口水,开玩笑似的道:“呵呵,开个玩笑嘛,不要这么看着我,我觉得心里发毛,怵得慌!”
何止怵得慌,他都一身鸡皮抖落一地了。
苏墨尘也不再看他,眼眸扫向窗外的景色,整个人静如上神,仙气飘飘。
虽然脸色白如一张纸,却又不觉恐怖,整张脸反而像是用铅笔画出来的似的,脸型无棱无刺,五官如同勾勒出来的一般,细致,绝美。
他的双眼更有着一种独特的吸引力,微微对视,便被吸附其中。
慕言从来不喜欢和苏墨尘对视,那感觉就是一个人不经意间的堕入沼泽之中,很恐怖。
一会儿,慕言按耐不住性子,开口问:“尘,还有别的事吗?没事我就先回去了吧?”
话落,竟招来苏墨尘的一记冷眼:“啰嗦!”
“……”慕言不明,他做错了什么?
见慕言还不离开,苏墨尘也懒得再多说一个字,从卧榻上下来,拿起放在桌子上的琴往案牍旁边的大柜子走去,显然是想把琴放入妥当的地方。
见苏墨尘直接无视他做他自己的事情,慕言感到郁闷,转过身,闷闷的走出了书房。
他真心酸啊,苏墨尘也太不给面子了,派他去西玥国也不交代几句表示对他的器重,也不叮嘱几句表示对他的关心,还说他啰嗦,他容易吗他?
蹲在地上拔完小草接着看蚂蚁搬食物的连清听见开门的吱呀声,站起身,回头,慕言的苦瓜脸顿时映入眼帘。
连清立即抬脚走上前去,惊讶的说:“哇靠,你进去之后经历了怎样一场血腥风雨啊,看这脸,不知道的以为你刚生了娃娃气血不足呢!”
慕言嘴角抽搐,心道,你就不能好好的说话吗?怎么好好的关心从你嘴里说出来就像是在邀揍啊?
连清哪里知道他心里对他的吐槽,勾搭着慕言的肩膀继续大说特说:“没事,回去之后好好补补,肯定会恢复正常的……”
他一直都很正常好吗?
“你那里肯定有很多滋补的好东西吧,肯定一下子用不完,要不……我帮你?”
啧,原来是有目的的……
“听说你那里有几朵天山雪莲,不如给我好了,我最近有点上火,可以弄个糖水喝喝……啊!”
连清话还没说完,慕言就一胳膊肘往后顿去,撞得连清胸口闷疼。
不,是撞得他胸口心疼!
再看慕言,已然气哄哄的走远了。
书房里,苏墨尘站在案牍前,看着桌子上的宣纸思绪飘远,右手执笔的动作保持了很久很久也没下笔,然柔软的毛笔尖墨汁缓缓下落凝成一滴黑色的水珠,静谧中,悄然滴落在宣纸上,满开一朵妖娆的墨花。
他的眼眸渐渐迷蒙,里面像是装着一个久远的梦,不清晰却真实的透出难过的色彩。
脑海里的场景很混乱,耳边也仿佛还有那时的慌乱嘈杂,眉宇间凝聚一丝压抑的神色,开始微微颤抖的手指表露出他内心的难以抑制的不淡定。
眼前忽然浮现一个画面,一名华丽宫装的美丽女子在大火中对他微笑,摇曳嚣张的火焰映衬得她的眉眼璀璨,很美,像是浴火的凤凰。
然而,她接下来选择的不是重生,而是彻底的死亡。
艳似滴血的红唇慢慢扬起一个凄美无力的笑容,星辰般的紫色眼眸流光闪烁,一丝液体从她绝望的瞳孔中缓缓流下,同时,她拿着一把匕首,对着自己的胸口用力的刺入。
‘嘶拉——’
刀尖刺破衣帛的声音,夹着血肉与匕首的磨合。
她看着他,嘴巴都动了动,唇形告诉他,离开,不要再回来……
不要再回来……
唇角苦涩勾起,捏在他手中的笔杆突地断成两截,素白的手沾染上些许墨汁,显得,异常刺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