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道过去了多久的时间。
外面的天似乎已经黑了。
迷迷糊糊之间,白术是被背上那一阵阵撕裂般的疼痛痛醒的……醒来时,她觉得自己好像听见了有什么人像是苍蝇似的在自己耳边嗡嗡嗡地说话,并且喋喋不休相当烦人,白术闭着眼抱着枕头趴在原地不动装死,心里想的是:妈蛋,谁啊,不知道病房之内要保持肃静咩?
“……启禀万岁爷,董霓佳已被拿下看押大理寺,,虽身上有雷火弹炸伤的伤口,但是一时半伙还死不了,纪云在她身上搜出了一个香囊,里面的用料正是之前二十八与君大人一块儿调查拿出来的方子配的,只不过那方子并不是让人遍体生香,而是要刻意压制住她天生带着的香味带来的招蜂引蝶效果,那日在殿试,便是因为方子遭到了破坏,所以才有了蝴蝶成群飞来的效果——这董霓佳极为聪明,带着这样的香囊,还能在人心生起疑她与曲家人关系的时候,用是香囊使她遍体生香这法子来做幌子。”
这声音不高不低,从头到尾都是在一个强调上,一听就知道是云峥的。
“嗯,传下去,让太医院拿药给她,别便宜她就这么让她死了。”
这……不用听声音了,光听这刻薄说话的方式就知道是天德帝。
“君大人也回来了,并且已经证实那在皇城外客栈里的才是真正的陆双,脸上的毁容并非真的毁容,而是使用了易容变成那样的,身体四肢无力无法说话,也均是受了位压制才有的效果……那原本安排照看她的老妈子也是董尼佳一伙人易容来的,君大人也将她拿下了,此时正与董霓佳在大理寺看押在一处。”
“嗯,君卿办事,朕还是比较放心的。”
“那陆双……”
“既然没事,那就暂且先接进宫来吧。”
……
白术趴床上安静地听了一会儿,听着自家老大和顶头上司东扯西扯,居然半个字都没扯到她这个病号身上,也压根儿没提转正的事情,就连那个对于皇帝来说压根特么就是路人甲的陆双都安排妥当了,却好像还是没想起她这个就在眼前的救命恩人!
一时间都尉府临时工心中不由得有些捉急,正准备“呻.吟”假装“悠悠转醒”,顺便提一下关于转正的事情,却在她来得及发出声音之前,感觉到一只颇为粗糙的手摁在了她的背上,那温热的手掌触碰到她的背,与那被雷火弹灼伤的伤口相触,痛得她浑身一抽,魂飞魄散!
紧接着,一个低低的、不急不慢的温和声音便在她耳边响起——
“这雷火弹威力好生凶猛,好在这二十八平日里看着呆呆傻傻,关键时刻却激灵得很挡在万岁爷跟前,否则待那飞沙碎石热浪扑面,定然极为凶险,万岁爷洪福齐天,接下来只需要好生休养压压惊,剩下的身上小擦伤便也无大碍……只不过都尉府的袁师傅说,二十八这背上要清理干净,却需一些时间……”
说话就说话,老大,快把你手挪开!
白术疼得一阵冷汗哗啦啦往下流淌,这下彻底不好装了,假装“呜呜”两声睁开了眼,一拧脑袋,便对视上一双带着笑意的黑色瞳眸,那眼神分明是看出她方才在装死,白术咧咧嘴,露出个比哭还难看的笑脸:“老大,疼……”
“疼也要忍着,接下来还有更疼的,你有些伤口流出的血把衣服都黏伤口上了,一会要撕下来肯定害得痛一会儿,好生忍着别哭爹喊娘的,万岁爷看着呢。”
云峥依旧是那温和的语气,只不过白术听着怎么都像是个成年人在哄小学生的诈骗犯语气……而这边锦衣卫指挥使一边说着,天德帝已经在他身后冷不丁地哼了一声——白术动了动脑袋,想要伸脖子去看那个不知好歹的人:哼个毛啊!早知道就让你炸个面目全非你他娘就舒坦了!
正鼓着眼成青蛙似的,却在这时,她又听见那向来对她没好脸色的狗皇帝用别别扭扭的语气说:“用不着这么暗示朕,朕岂是那等不知感恩之人,已经吩咐了太医院以及内务府,让他们准备了活淤生肌露与没刺激的皂角,过会就送到都尉府来了。”
“万岁爷体贴人,”云峥笑着,一只手勾了勾白术的下巴,“二十八,还不谢恩?”
谢他奶奶!
我那如花似玉的背啊!!
今后怎么嫁人!!!
白术拧开自己的脑袋,转了个头面朝墙壁,仗着这会儿自己血肉模糊干脆装傻,嘴巴里絮絮叨叨重复的就一个中心思想:“老大,疼……”
她话语刚落,“撕拉”一声布碎裂的声音,原来是那云峥已经趁着她没留神,动手将她背上那没有黏在伤口上的侍卫服撕开——
白术一阵屁滚尿流,下意识大呼:“袁师傅呢!!”
云峥道:“袁师傅这会儿去检查天字号两名影卫的尸首了,那个蒙面人虽然被我打伤,但是奈何他轻功功底极好,你和万岁爷也受了伤,等后援到了时候他影子都不见了,为以防万一,要从伤口处模拟出武器的图纸,以后有所提防才好。”
这回白术想到的可就不仅仅是背上痛不痛的问题了,胸再怎么平她也还是有少女心的,这会儿在云峥和天德帝孟楼俩人赤.裸裸的目光下就这么被迫露出一大片背部肌肤,她猛地缩了缩,却因为这个动作牵扯到了伤口,一时间憋红了脸,吭吭哧哧说不出半句话来!
而此时此刻,如果白术能看见自己的背,她就会发现她的担心完全是多余的。
因为这会儿她的背上基本被雷火弹炸得没有一处好肉,期间还有被炸飞的破碎花盆碎片,沙石泥土,又红又黑,压根看不出个原来的相貌——那天德帝起先还凑过来瞅着,在那股奇奇怪怪混合着血腥以及泥土味扑鼻而来时,他就将脖子缩了回去。
皱皱眉,看着趴在床上那面色比纸还白的小身板,天德帝犹豫片刻后,终于说出了在白术看来今天的第一句人话:“等她等下地了,就让纪云些个折子上来,让她进了锦衣卫的祠堂受封吧。”
白术一听,立刻将脑袋拧了回来。
一双晶亮水汪汪的大眼睛瞪着云峥——若是这会儿她脑袋上有倆狗耳朵,想必这会儿已经极为舒爽地倒下去贴着脑门上了。
“嗯,那从今儿起,你就是每个月拿四俩俸禄的人了。”云峥莞尔一笑,“二十八,还不谢恩?”
“卑职谢主隆恩,万岁万岁万万岁!”
“这回谢得到快。”天德帝拂了拂袖,往旁边塌子上一座,手作驱赶状扫了扫道,“罢了罢了,朕跟你个小孩计较什么,赶紧养伤吧,趁着你这两天养伤朕也好好享受两天安静舒心日子……”
……
就这样,白术终于得偿所愿,用自己背上的一大片皮肉换来了一身飞鱼服,绣春刀。
接下来的几日,内务府的人在纪云的陪伴下在她休养的屋子里进进出出,先是给她量身子尺寸,这是准备替她量身定做一套飞鱼服,紧接着又是都尉府的铁匠师父带了几块上好的生铁来她跟前让她选,还带了图纸,让她选绣春刀刀鞘的模样,白术这才知道,原来锦衣卫绣春刀刀鞘各不相同,只是因为黑麻麻一片啥也看不清,扎眼看去好似一样罢了。
因为那狗皇帝给的什么活淤生肌膏,白术背上的伤口结疤得倒是快,过了三五日便已经能从床上坐起来了。
这一天,都尉府铁匠师傅又送了做好的绣春刀主体来,让白术抓在手中掂量长度、重量以及刀柄粗细合适与否,白术盯着那刀柄处用古体字法刻着的“白术”二字陶醉得不行,痴汉似的伸手摸了又摸,直到打铁师傅催促,她才敷衍似的呼呼挥舞了下手中的半成品绣春刀——
绣春刀因是一名锦衣卫身份的象征,所以每人一刀,根据人的抓握力,手掌大小以及手臂长度等信息,十分精细地量身定做。
所以白术手中这把绣春刀虽然相比起纪云他们的绣春刀来说刀柄处细了不少,但是只是少少会务便知道,此刀极沉。
在白术使用起来倒是刚刚好。
倘若放在旁人手中,这刀恐怕只是挥舞个几下便会觉得手酸支持不住。
白术盘腿坐在床上,唰唰地玩耍着自己未来的武器,想象自己身穿飞鱼服腰佩绣春刀英姿飒爽昂首挺胸出任小队长挤走纪云升任副指挥使迎娶君公公从此走上人生巅峰——
“二十八。”
“……”
“你再这样像只猴子似的盘腿坐着,一边挥舞老子给你做的绣春刀,一边伸着手满脸猥琐地去挠背,老子就用这刀把你钉在墙上你信是不信?”
“……我痒。”
“伤口结疤哪有不痒的,手拿下来!像什么话!市井莽汉似的!”
“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