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
31替身
万烈拍电影<墨子>结识了一位朋友,他的替身肖韵。剧作者在剧本里设计了好几场墨子在马上的戏,必须要找个骑马术很棒的人才行。
涌潮湖畔,人头攒动,围观明星的拍摄。周边中学、小学的女生特别地来劲,呼喚万烈名字的声音简直响得地动山揺。
忽然,人们的目光都往湖畔扫去,只见明星万烈脱剩短裤箭似地窜入湖水,去捞一顶被风吹落的帽子。那帽子金灿灿的,是魔王的侍女们戴的,他伸手把帽捞着了,油光纸做的,一捏就成把湿草纸。众人哄堂大笑。
他在树后脱去水淋淋的短裤穿好衣服走出来,导演辛铭如遭电闪不由一怔,那人并不是万烈。
他高挑身材,脸盘虽见老一些,但不少地方与万烈很象。
万烈问他:你会骑马么?他点头。
他说:我叫肖韵,跟着父亲从小在北方草原上住过多年嘛,天天骑马,现在在镇上做木匠,过来旅游想看看大明星。
辛导说:把马牵来试试。
肖韵一个飖子翻身就上去了,那马蹶着屁股欺生,他却怎么也摔不下来,他驾地一声吆喝,枣红马箭似窜了出去,众人都看傻了眼。肖韵绕了一圈一个紧收,马便前蹄冲天一下就站立不前了。
辛导说:好极好极。
他重重地拍这青年人的肩背,是说这担子沉呢。
在拍摄现场,肖韵拍每个镜头,万烈都要看的。
有个镜头表现墨子痛苦万状地勒住马,马昂昂地竖立起来,万烈做不了。
但辛导要求肖韵要热泪盈眶,肖韵做不了。
这下肖翻白眼了,拍了九次都不行。
比辛导更急的是万烈,他教他出泪的方法也不管用。
肖韵直冒冷汗,他呐呐地对万烈说:您您能不能唱几句歌,什么歌都行,对不起……
万烈说:行呵,他马上声情并茂地唱起了张学友的歌。万烈的声音与胡列奧的风格相似,中音颤动,很有深情:你知不知道你知不知道我等的花儿也谢了……
嗳,只见他在马上泪水直流,他一拽缰绳马就昂昂地竖立起来,摄影师及时地开动了机器……
这个镜头拍竣,全场鼓起掌来。
他对万烈说:万老师,我真的对不起你……
万烈却竖起大拇指表扬他,说:不容易!有艺术細胞!
万烈看肖韵拍马戏很辛苦,遇到飯局,他就让肖韵去。
天黑时分,那位姓薛的老板早已在恭候,见肖韵落坐,桌旁所有的人都鼓掌入坐。
肖的脸马上变得刷白,看着陪他去的k。
酒宴开始,薛老板致辞,无非是对于大明星万烈的驾到不胜感激之至之极霞县又升起一片朝霞辉煌灿烂不得了了不得永戴历史千垂万古征服地球统吃宇宙之类。反正是诸如此类吧。
这时无数册小本儿打开着,伸到他的面前,他那手怎么也抬不起来,k只能说最近他的签名被人利用,所以他一概不签,请抱歉请抱歉。
不一会儿薛老板又让全场安静,说祟拜明星就是祟尚文化,让万烈跟粉丝们讲几句金玉良言。
肖的死鱼般的眼盯着k,要他讲话就是让他死吧。
k只能再次址谎说:万烈先生拍戏喊哑了嗓,请原谅请原谅。
他头额冒汗了,眼睛直转着打量四周,仿佛怕有人给他一枪。可不是么,忽然涌来一群姑娘要邀请他跳舞,他那鸟翅似的眉毛上上下下扑腾着,急得快哭的样子。
k站了起来,说:小姐们,邀请他跳什么舞呀?华尔滋还是探戈伦巴恰恰?他都会都没兴趣,他只跳柯哈尼尔额巴吉克斯伦舞,听说过吗?谁会?没有,都儍眼了吧?
薛老板最后递给肖钧一封信,信中说,他女儿要投考贵市音乐学院,请万烈先生跟考官打个招呼。他只好收下了。
飯局后,k把这事告诉万烈,万烈乐得前仰后合。从来没有这么大笑过。
可有时情况反过来了,却是万烈替肖韵当替身。
事情是这样的,一天,肖韵的舅妈打电話给他,说拍电影哪能拍法,我倒想来看看,我已经在火車上了,下午两点到站。
肖韵急了,说这怎么办?我下午要拍马上的戏呀!这老人家,存心找我麻烦呀。
万烈捏着下巴说:没事的,我穿上你的衣服,我去接站。
肖韵直摇手说:大明星怎么能做这种事。
万烈说:只有我接站才行,換个别人,她老人家不认识呀!你打电話告诉她,就说你在出站口等她。
果然,万烈在出站口等到了他舅妈。
舅妈远远地就见到万烈那大个子鹤立鸡群,她扬着手喊着:肖韵!舅妈在这儿哪!
万烈也对她招手。
走近后,她才发现肖韵怎么有些变?好象是肖韵又不是肖韵。
万烈便仔细地把情况告诉了她,乐得她合不拢嘴。
很快,拍摄已近尾声。肖韵完成了一个最惊险的动作,墨子被人追拿,从枣白色马背上,跃上正在奔跑的深咖啡色马背。以前他从没有做过这动作,苦苦磨练学会了,在实拍时用力过猛折伤了左手臂。住院三天。他挂着繃带回来了,皱着脸倒象个战场上的敗兵。
万烈请他吃飯。万烈对k说:k呵,我这个替身真的是好,这么说吧,我说:肖,我现在要杀了你!他准会说:嗳!我我正等等等着呢!
全桌的人都大笑。
万烈平时严肃,很少说这种玩笑話。
肖哭笑不得摇着头。
万烈把筷放下,说起霞县搞敬老节活动的事,他接到通知不去不好,去了呢,各界媒体采访要弄到深更半夜不放我呀,笫二天我怎么起早化妆拍戏呢?我就让替身带着我一半的酬金去,表示慰问呀。肖戴口罩不停地咳嗽,把一棵假牙也咳在口罩里了,大家別笑,真的。他真帮我的大忙哎。
k问肖韵:那观众没叫你唱歌吧?
他摇头,说人家看我咳嗽怎么会让我唱。
他又对万烈说:嗳,我还真会唱歌,是市里的歌手,以前常演出,可有一次,剧埸经理想多捞钱,就说今晚是万烈来我市隆重献演,把票价翻了八倍。我事先可一点不知道,只觉得那晚喝彩声特别厉害,喊着万烈万烈,这种时候我能说我不是明星万烈吗?我只能揮手抛吻。
可事后我倒霉了。镇文化館館长来通知我,接上级有关部门指示,停止你今后演出资格。这是处分,也是为防止今后再有冒名顶替的情况发生。
万老师,您说,我以后还能登台歌唱么?
万烈说:你是什么意思,你说。
肖韵的脸色顿时发紫,紫得怕人,他那闪亮的目光左看右看感到无助,但他嘴角上又显露出一股拗劲儿,说:我我上台改妆,不不行么?眼下加了重重的眼蛋,鼻部画画成了难看的大蒜鼻……他呲牙咧嘴做着怪脸,对万烈说:这这个样,也不行么?
不必如此夸张,尽量不象我就行。
忽然间,肖兴奋极了,就象大雁似地腾飞起来了。他恭敬地站起来向万烈敬了一杯酒。
万老师,您能替我写张字据么?对付镇文化館长。
行!万当即写了,交肖。
肖又提出:我……我们俩能拍个合影相片吗?
万烈说:行呵。他俩的头靠近了,随即喊了声"茄子",k在一旁也起劲地喊"茄子"。
不远处服务员反应快,对厨房喊道:添个茄子唻!众人哄堂大笑。
明月当空的夜晚,肖韵来木屋与他告别。
肖韵对他说心里最重要的話:万老师,这次我来这儿是来寻找妈妈。
万烈惊怔地看着他。
肖的左手捏在右拳上,不停地把指关节捏得格格响。
他说,都三十多了,那时候我降生在呼伦贝尓草原,我父毌是"插兄插妹"么。万老师,您也是双胞胎吗?
哦,不是。
反正我不会失望。
怎么回事儿呢?
我父毌后来进了吉林的大厂。后来两人都下了岗。父亲把我带回草原,毌亲带着我的同胞兄弟不知去了哪里?
父亲在北方呆了好些年头。最早我妈在旗文工团里唱歌,时常不囬家的。记得我爸喜欢抱着我在蒙古包串门子,见到篷帐里的女主人,爸就让我叫妈,我一共有六个妈,她们总是给我的口袋里塞滿糖果,喂我喝喷香的牛奶,有时还把好吃的羊肉,端到我们家,还帮我做衣服,擦皮靴。我总是叫她们妈。
我爸直到现在也没有再婚,他总说你妈总有一天要回耒的。
我从十几岁开始就到处寻妈了。我到过好多地方,她们总是热情也接待我,我被她们留住,吃北方水餃,掦州狮子头,南京盐水鸭,桂州炒粉……反正我挣来的钱都用来寻找妈妈。
万烈的双眼有些湿润,感慨地说:是呵,人之间就应该这样,你是我的替身,我是你的替身,你有好多个替身毌亲,熟悉的,陌生的都是你的妈。总之一句話,人人应该都是替身。
万烈为找到这句話而兴高采烈,仿佛在写剧本时,找到了一句最精彩的台词。
但当天夜晚他送肖韵走后,洗脸洗脚,躺到床上休息,看到窗上月影婆娑,小木屋空隙处嘘嘘地叫,妮娜之死的案情又涌上脑际。他又觉得,他那句对肖韵说的最得意的話又太绝对。
难道不是么?前几天,大院里肖师傅打来电話,告诉他听到的关于妮娜案情的新情况。耿耿是他的隔别鄰居,这人平时稳重,但遇到得意的事也会封不住嘴。那天肖师傅正在门口刷鞋,耿耿在门口浇花,他边浇花边情不自禁地说,真想不到我还是个福尔摩斯的料,妮娜这案子难哪,可我就能在乱麻堆里理出线索,你千万不要传出去,告诉你,我有个重大的收获,我要找史俊生的儿子抡劫杀人犯,当然,公安局也在找他,我怎么能找到?但我找到了他的同伙犯,案情较轻,已経放出来了,他对我叙述了姓史的情况。
他说:我们的史头,对电视台案情聚焦栏目可是狠之入骨,特别是妮娜主持的那几期,集中摧毁史头团伙八人,史头让我陪他去电视台门口去等候她出入,他带着一把匕首磨得亮闪闪的,我们等了6小时,未见她的踪影。后来,我们进了一家咖啡館,叫了两杯黑咖,我们活受罪呀,每天出门都是女人打扮,头发是女人发套,还得把领头竖得高高的,免得露出男人的喉结。我们躲在咖館的犄角里,史头低声对我说:哥们,我想了一下,这大白天或晚上,在人来人往的街上,捅妮娜一刀两刀三刀的,要是捅不死,岂不又替自己找麻烦,再说,在街上动手,目标太大。我看不如跟踪她,她们这种主持人,工作完了喜欢在对面的吧厅喝葡萄酒,吃冰琪淋,对面那家吧厅还有快歺,都是为电视台的小姐先生服务的。然后我们就趁机会把准备好的药粉倒进去,让她呜呼哀哉!那玩意儿,我家里还存了点。
后来,他带着药粉在电视台等着了妮娜,妮娜那天打扮得很漂亮,穿高跟鞋,披肩发,走起来一掀一掀的。果然她走进了吧厅,要了杯加糖的现磨咖啡,我俩悄悄凑近她,史头已把手伸进右口袋,随时准备取出下药,我的心不由地忐忑直跳,就等她去服务台取歺巾紙,可以迅速下药。就在这分秒之间,她身边有个毌亲抱在怀里的孩子手臂一伸,把那杯现磨咖啡打翻了,全都流淌下来,杯子沒有砸碎。妮娜再沒有喝咖啡的兴趣,把坤包往肩上一挎,走了。史头咬着牙对我说:君子报仇,十年不晩,以后有得是机会。
耿耿对肖师傅说:这次不是机会来了吗?在治病中灭一个人还不是拿手好戏。
肖师傅在电话中对万烈说:万老师,我看耿耿这小子说得有道理,您也不要受别人的诽谤了。
万烈苦笑。反正在大院里的议论没有结论前,被议论人绝大多数都是替身,这种替身又有什么当头呢。若是别人是我的替身,我的良心又往哪儿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