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最近有什么写作的计划吗?”他问道。
我看了看他,说道:“我想写一个女人,一个男人幻想中的女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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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凤凰在厨房里切着芹菜。
空荡荡的厨房里只有一个女人的呼吸声和“嗤嗤”切菜的声音。窗外早已衰弱的阳光不甘心地爬了进来,想要跟白炽灯光争一份高下,又或是在讨好。
六点了,大部分的家庭会在这个时候吃晚餐。
但陈辉因为工作的原因,通常得在快七点钟才能到家,因此,路凤凰也一般在这个时候才开始准备晚餐。
在南京,六点是一个非常有意思的时间。
当天气越来越热的日子里,六点时的窗外也会越来越亮,当热到恨不得赤裸出去的时候,六点就会亮堂得像一个金苹果;而当天气越来越冷的日子里,六点时的天也会越来越暗,当冷到不得不穿上棉裤的时候,六点也就会暗得像纯黑的布裹在了昏黄的灯上。
路凤凰总是在六点准备晚餐,看着这个时候窗外的天由极亮到极暗,又从极暗到极亮,再到极暗……就好像是这个房子里唯一变化着的东西。
她有时会觉得自己就像希腊神话里的西西弗斯,但远比那个荒谬的英雄幸运的是,她好像看到了赎罪的尽头。
“叮—叮—叮—”
路凤凰的手机响了。
她放下刀,擦掉手上的水渍,拿出手机,看见来电显示,不禁一愣,想了想,才按了接听键,将手机放在耳边:
“妈?”
“哎!凤凰啊,干啥呢?”
“做饭呢,妈。”
“做啥呢?”
“行了,妈。有什么事啊?”
“啥都瞒不过你喔,我的大闺女…其实也没啥事,就是想问问今年你们啥时候回来…闺女你看啊,去年是在你爸妈家过的年,今年不是要在我们家过嘛!”
“过年?这还有好久啊。”
“先准备着啊!辉子他糙得很,好对付;但闺女你啊,大户人家,妈担心你到了这边会过得不舒服,想问问你需要啥,好先准备着,反正妈在家也没啥事。”
“不用了,妈!又不是第一次在你家过年。”
“这不还是想着,你能过得更舒坦些。”
“谢了,妈,真不用。我和陈辉还没决定好什么时候回去呢,等到决定了,一定先通知您。”
“呃……”
“还有什么事么,妈?”
“我…妈那天听人说,村里的老张头上山挖到了棵大人参,就跟他买了来,你看,你过年回来顺便拿着,给你爸妈送去,补补身子,多好啊。”
“人参?…我爸妈不吃那东西的。”
“不吃?!那东西可是大补啊,而且老张头这人我熟,他说是山上采来的,就一定是山上采来的,可比你们城里卖的那些好多啦!”
“我爸妈真不吃的。以前好多人往家里送,他们也都不吃,最后都浪费掉了。”
“真不吃啊…唉!那就这样吧。”
“妈,你怎么突然想到给我爸妈带人参啊?”
“其实也没啥,还不是想到你和辉子住的那房子了嘛?你们家里出了不少钱,我们家穷,也没出钱,心里过意不去,一直琢磨着弄点你们城里人没有的东西,给你爸妈送去,权当谢礼。”
“您太见外了,妈!况且这房子又不是您住,而是我和陈辉住,哪里还分什么你们家,我们家?”
“要分的,要分的…还是要分的。”
叮铃——路凤凰的手机突然响了一下。
“妈,您先等等。”路凤凰随口说着,将手机拿到面前——是陈辉发来的短信,上面写着:我今天要加班,会挺晚回家。晚饭不用等我了,你先吃吧。
路凤凰平静地看完了这条短信,一时间竟有些疑惑自己的反应。
她又把手机放在了耳边:“妈,您继续说。”
“刚才咋了,凤凰?”
“没什么,就是陈辉他跟我发了条短信,说今晚加班,不回来吃饭了。”
电话那头沉默了一会儿,忽地叹道:“闺女啊,妈不懂你们城里的女人,但在我们这个小地方,男人出去赚钱养家,女人就在家里做饭扫地。女人能干的没有多少,也就没什么追求,但有时候想想,还是有点盼头的,那就是‘家和万事兴’…家和万事兴呐,老祖宗讲的话,还是有道理的!”
“妈,您想到哪去了?他工作忙,这样的事很正常的。”
“好了,妈知道你也忙,不打扰你了,先挂了。”
“嗯,妈,再见。”
路凤凰放下了手机,又开始切起了案板上的芹菜。
“嗤嗤”的声音再一次在空荡的厨房里响起,路凤凰听着这声音,一时竟有些享受。
她想起刚刚听到的“家和万事兴”,心里忽然冒出了疑惑:是谁第一个说出这句话的?是男人还是女人?是说给自己听还是说给别人听?是真正相信还是仅仅说说而已?是快乐还是不快乐?
她没想出答案,但觉得至少有一点是必须的,那就是公平。
即便是“家和万事兴”这五个字,如果说给了女人听,那么就该说给男人听;如果女人相信,那么男人就该相信;如果女人为此付出了努力,那么男人就该为此付出努力。
这无关乎赌气或者其他,但却是维持长久感情的前提。
可当不公平的时候,又该怎么办呢?
她还没想到这个问题。
……
“辉哥,第一次见面就让你破费,不好吧?应该我请你的!”卢晓祯受宠若惊地说道。
陈辉摆了摆手,脸上热情地笑开了花:“这能有什么破费的!况且你今天第一天来上班,往后就跟着我干了,我请你在公司边上吃个饭,难道还有问题啊?只是想互相多增添些了解而已。”
卢晓祯不好意思地点了点头,脸上的微红在星与月的相映下,显得格外的娇俏可爱。
陈辉微微一呆,稍一定神,忙将餐厅的玻璃大门打开,示意卢晓祯先进去。
卢晓祯莲步微挪,在走过陈辉旁边的时候,小声地说了一句“谢谢”,说完,便加快了脚步,香影翩跹,只留余香。
这可让陈辉心里也乐开了花。
这里是他公司周边档次最高的一家西餐厅,是他们市场部的人跟大客户约谈时常来的地方,也是陈辉刚刚邀请卢晓祯共进晚餐的地方。
他们在转完了公司里大大小小的地方后,发现已经快六点了,正是吃饭的时候;陈辉谈兴不减,顺势便邀请卢晓祯共进晚餐,卢晓祯虽觉得有些不妥,但还是答应了。
在餐厅的门口,陈辉又忽然改口说这顿饭他请。
卢晓祯推脱不过,这才答应了下来,心里说不上是感激还是崇拜,抑或是迷恋?——对于这个神交已久却又只认识了几个小时的男人。
等到坐在这半明半暗的餐厅里后,卢晓祯的鼻尖被一股淡淡的香气缭绕,这难言的情感似乎更有些发酵,竟迷得她不禁有些恍惚。
有那么一刹那,她竟觉得这好像轻纱般掩罩的淡黄灯光,今夜,只是为她和陈辉而亮;耳边流淌着的那一段幽幽拂过的钢琴曲,今夜,也只是为她和陈辉而响。
咦,餐厅里现在放的,不正是肖邦那著名的《夜曲》第九号的第一首曲子么?
呀!辉哥他…他结婚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