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社会是否人人平等?”他问道。
“仅仅生而平等。”我答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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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点的时候,路凤凰与乔乔在鸡鸣寺前的地铁口碰了面。
如今正是寒冷时分,北风已至,露显峥嵘,她们两人都已穿上了及腿的风衣。
风衣自领口而下,自胸部撑起,又飘然落下,至膝盖处边角随风微动,将她们傲人的身材半掩半显,就如同午夜钻入鼻尖的一缕幽香,勾人而又浮想联翩。
也无怪乎路过的人总会忍不住驻足停望,无论男女……
“他们可真讨厌!”乔乔皱了皱眉,厌恶地说道。
“还不是因为你太美。”路凤凰打趣道,挽起了乔乔的胳膊,朝寺里走去。
乔乔闻言,脸上登时多云转晴,挽着路凤凰的胳膊,笑靥如花,眉眼透乐,口中却彬彬有礼道:“姑娘顾盼生姿,如夜里明月,海中遗珠,嘴上却多言小生之美,着实是折煞小生了。”
话音未落,两人便相望一眼,俱是忍不住笑了出来,携起手来,齐齐踏入了这鸡鸣古寺之中——若是在古人的想象里,怕又是一段青蛇白蛇的旖旎情缘留传后世了吧?
……
中午时候,卢晓祯与陈辉在食堂里结伴打饭的时候,心里总有种淡淡的异样。
虽然陈辉还是如同之前一样——当她回过头来,询问菜的味道时,陈辉还会在笑着说一声“还好”后,便用宠溺的眼神看着她,最后再打上跟她一样的饭菜——这总让她有种成双成对的幸福感。
但她还是觉得有些不对劲。
那大概是因为有好几次她在打菜时候,余光瞥到身边的陈辉时,陈辉总是用一种古怪的眼神怔怔望着她,似乎在想着某个难题。
接着,陈辉在注意到她余光的停留之后,便又会立时露出笑来,并且用莫名其妙的眼神看着她,就好像在疑惑她为什么要盯着自己看——这仿佛又在说明,是她因为太困而胡思乱想了起来……
因此,当她们寻了个角落的桌子坐下后,她便迟疑地问道:“辉哥,今天发生什么事了吗?”
“发生什么事了?”陈辉从盘中夹了块肉,放到口中,嚼着的时候似乎在回想,“没有啊。”
“为什么怎么问?”陈辉咽下嘴里的肉,看着卢晓祯,问道。
“没什么。”卢晓祯低下头吃了几口菜,“我只是……从刚才见面到现在总感觉哪里有些不对劲……或许是因为昨晚实在工作到太晚了吧?——今天实在容易胡思乱想。”
卢晓祯吃着菜的时候又摇了摇头,特意睁了睁眼睛,但仍觉得脑袋昏沉沉的,暗叹自己已经不像上学生活,能挑灯夜战十多个小时都不觉倦意;接着便忽有一刹,登时想躺在柔软的大床上睡个午觉,可下一刻,便又是繁重的工作冲进心里……
陈辉给卢晓祯碗里夹了块肉,柔声说道:“你真的应该好好休息一下了!”
卢晓祯抬起头来,望着陈辉的一脸温柔,不由心里一暖,甜蜜极了。
恰在这时,陈辉手机的彩铃忽然响了。
陈辉拿起手机,下意识便想站起身来,可看见面前的卢晓祯,不禁愣了一刹,后又看了一眼手机,终坐定了身子,对着卢晓祯一笑,按下了通话键。
卢晓祯吃着盘里的饭菜,眼神却始终牵引在陈辉的脸上,看着他忽而讶,忽而喜,心思也随之千回百转,口中的饭菜也仿佛没了味道……这或许便是多巴胺的伟大力量,而以她的年纪,应该会称之为“爱情”。
“好的,谢谢……嗯,到时候见!”陈辉放下了电话,笑容满面。
“怎么了,是什么好事吗?”卢晓祯问道。
陈辉看向了卢晓祯,张口欲言,忽又似乎想到了什么,笑了笑,神秘地道:“你猜猜……跟你也有关系的。”
“跟我也有关系?”卢晓祯皱了皱雪白的鼻尖,就像丛间困惑的精灵,“嗯……是昨天咱们一起谈的业务谈成了吗?”
“呃,一般没那么快。”
“是公司要放假了吗?”
“哈,这又不是在上学。”
“是你升职了吗?”
“啊?没有。”
“那么是你涨工资了?”
“晓祯,”陈辉叫了一声,笑着摇了摇头,“我刚刚说了,是跟你也有关系的。”
“我知道啊。”
卢晓祯不假思索地答道,视线向上扫去,恰好与陈辉四目对视——时间在这一刻似乎凝滞,让两人同时在对方的眼眸里看到了自己。
陈辉望着卢晓祯纯粹的眼神,心中一震,脸上的笑意渐渐褪下,涌上了几分触动与认真;接着,便像人们总不理解久停枝丫的蜻蜓为何忽然飞走一样,这种触动与认真不多时,便被另一种神情取代——疑惑与担心参半。
但下一刻,他便故作随意地笑了出来,说道:“我还是直接告诉你吧,看你的样子,八成是猜不出来了。”
“哦……”不知怎地,卢晓祯心中竟泛起了淡淡的失落,“好啊。”
“是我大学时候的班主任打来的电话——她邀请我去参加云大一百一十年校庆。嗯…还希望我能做一个演讲,给即将步入社会的大学生作点人生的指导,作为杰出校友——我答应了,这毕竟是件好事,不是么?”
“一百一十年校庆?”卢晓祯听了很惊喜,“我竟然忘掉这件事了!”
“是啊,就在下个月十六号。”
“呀!那天该有很多同学会回去的。”卢晓祯开心地说着,“我一定要跟他们好好介绍一下你,告诉他们,你就是我们之间盛传的,当年那个传奇的主席!”
她的脸上开心到憧憬,就像一条游到了大海的鱼,眼睛虽还挂在陈辉的脸上,可内里风情却飘向了将来。
她的脑海之中,陡然浮现出了校庆那天的景象——会有一片随风落下的黄叶,因碰到了她与陈辉紧扣的十指,而跌落到她的脚边,并引得她连连欢喜……
“只是……”陈辉脸上忽然尴尬了起来,欲言又止。
“怎么了?”
“凤凰她……”陈辉顿了顿,“她也是云大毕业的。”
卢晓祯脸上的神色登时凝固,心里同时冷静了下来——那感觉便像是耳边奏起的,上一秒还是莫扎特的交响曲,下一秒,就变成了肖邦的《夜曲》。
“哦。”她淡淡地应道。
陈辉看着卢晓祯,一时却也拿不准她心中所想,于是便不知该说些什么。
他们之间,竟就这么陷入了一阵莫名的安静之中…
与此同时,食堂里其他人发出的嘈杂声音竟骤然变大了起来——同事的谈论声,餐具碰到餐盘时响起得清脆声,吸入面条的“嘬嘬”声——尽管他们在食堂已坐了很久,但这些声音却像是第一次闯入了他们之间,是这般的平常,却又嘈杂得难以充耳不闻……
“辉哥……”卢晓祯轻轻唤道。
“嗯?”陈辉愣了一刹,应道。
“你觉得……”卢晓祯抿了抿嘴唇,眼中有些挣扎神色。
陈辉看着她,等待着后续的话语,却在这时,插入进来了一个声音:
“陈辉!”
一个男人拿着餐盘,坐到了陈辉的对面,卢晓祯的旁边。
陈辉看着那个男人,诧异地脱口道:“许总?”
话音未落,他便发现了卢晓祯一脸的疑惑,于是连忙介绍道:“晓祯,这就是咱们销售部的部长,许总。”
说着,他便要与卢晓祯站起身来,许天挥了挥手,示意不必起来。
许天望了望卢晓祯,笑道:“你就是那个新来的吧?”
“嗯,是的许总!”卢晓祯有些紧张,“我…我最近才进入公司的。”
许天点点头,便没再看她,转而看向了陈辉,道:“最近过得怎么样?”
“呃……”陈辉的语气有些不确定,“还好?
“嗯。”许天点了点头,笑容满面,看样子心情不错,“我也过得不错。”
话音落下,他便低下头去,开始吃起盘里的饭菜。
陈辉与卢晓祯对望一样,俱从对方的眼中看出了疑惑。
“对了!”许天突然抬起头来,看着陈辉,“今天是几号来着?”
“十月二十一号,许总。”卢晓祯在旁插口答道。
许天看了她一眼,又看了眼陈辉,忽地敲了下脑袋,说道:“哦,对了!上次跟你说过的涨工资的事,已经办下来了。”
陈辉脸色猛然一变,忽然猜到了许天为何事而来,下意识便朝卢晓祯看了一眼,看见她仍是一脸疑惑,于是暗自沉下气来,勉强笑道:“那谢谢许总了。”
“不用谢我,全是你嫂子忙活的。”许天看着陈辉,笑道,“我猜她这么着急给你办好的原因,是真的缺人手了——不过幸好,明天凤凰就会来帮她了,对吗?”
“是。”陈辉答道,忍不住朝卢晓祯看了过去。
只见她脸色一白,眼神便不自然地看向了别处……
陈辉见状,心中不禁一颤,登时伸出手去,想将卢晓祯在桌上微颤着的手紧紧握住,可在下一刻,他便注意到了许天若有所思的眼神,然后又本能般地将挪动中的手停了下来。
这最终导致他的手正好落在了饭桌的正中间,就好像溺死在楚河汉界的象,看起来十分怪异,但在这一刻,却似乎没有被任何一个人注意到……
“凤凰……凤凰她也在这里上班?”卢晓祯的声音微微颤抖。
许天看着卢晓祯的嘴唇一点点咬起,同时眼中的希冀与绝望交错出现,这才恍然所悟,登时便笑了出来,就像欣赏到了一个精彩的小品。
“嗯……算是吧,”他点了点头,接着说道,“不过严格来讲,明天才是她第一天上班。”
“哦。”
卢晓祯空落落地应了一声,便低下了头去,用勺子来回扒拉着餐盘里的米饭,却始终没有吃上一口。
“但是不必太过担心,”许天的语气欢快的,便像在谈论最近某个同事的倒霉事,“她会在人事部上班,而那里离咱们这边其实挺远的。”
卢晓祯还在用勺子扒拉着餐盘里的米饭,低着的头颅,让人根本看不见她脸上的神情到底如何。
“晓祯?”陈辉不禁担心地叫道。
“许总!辉哥!”卢晓祯忽然站起了身,脸上露出一个极温暖的笑,两只眼睛眯缝在了一起,仿佛两弯水中的月牙银光涟起,“我吃好了,你们聊吧。”
话音未落,她便转过了身子,往回走去。
她的脚步并不快,应该说是很“标准”——稳稳地落下,又缓缓地抬起,似乎很坚定,又似乎在等待着什么——这导致了发出的脚步声也是一下一下,在周遭的喧闹声中,虽轻却也显得决绝,更一下一下地,响彻在了陈辉的心头之上……
可陈辉只是眼睁睁地看着她的背影渐隐在人群之中,至那脚步声终也微不可闻。
他清晰地感觉到身体的某一处隐隐作痛,更有一种冲动令他想要奋不顾身地站起身来,追上那个渐行渐远的身影,一把拥入怀中。
只是他又接着想到:追上去有什么用呢?又能改变的了什么呢?更何况,还有桌对面那两缕饶有兴趣的目光。
真讨厌的目光!
“哈!你知道么?刚才有那么一刻,我竟然真地以为你会去追上她,就像电影里演的那样。”
许天的语气便好像在分享着某个偶然听到的不错笑话。
可这种轻松的语气却引得陈辉一阵无名火起,竟让他直视着许天,冷冷地说道:“你今天来找我,其实就只是想要确保明天凤凰来上班吧?”
那语气似在诘责,竟有一瞬间,让人好像以为蚍蜉摇落了树叶。
“嗯……”许天面色不变,沉吟了一会儿,才点了点头,“是的。”
陈辉一愣,继而呆住,两秒后,他忽然颓然地吐出了一口气,坐在许天的对面,脸色有些灰败。
他该是明白了什么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