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错了。”他的脸上极为笃定,又有些欢喜,像是久病找到了良药。
“怎么错了?”我看他神情,心中不禁升起些好奇。
“但凡有思想的生灵,尤其是人,”他顿了顿,“即便能用常数相类比,但却绝不可能以等号来产生结果——人与外界的刺激乃至其他未知的参量,或许可能是常数,但那之后的符号,必不会是等号——它该是大于号或小于号,亦或是一个区间范围,而这样看来,即便是只有两个最简单的常数相加,它产生的结果,所拥有的可能性也是无穷的,而这无穷的可能性,在漫长的时间里影响深远,更将塑造出更多有趣的东西。”
“你这只不过是在论据里找出路,”我突然觉得这样的讨论毫无意义,“强词夺理一般的寻求安慰,听起来实在可悲。”
但他却并没有被我的话所打动,只定定地看着我,来来回回地喃喃道:“你是错的…我才是对的…这就是该相信的道理……”
接着他脸色一动,似乎又想到了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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新街口的中央商场内,千灯璀璨,人流不息,繁华如初。
乔乔看着一身干练行装的路凤凰在商场通明灯光之下,当真如传说中的凤凰一般,美丽得令人不敢逼视,亦忍不住一阵目眩神迷,对她似有千言万语,最后却只化作了一声惊叹:“哇哦!”
“怎么了,乔乔,你还不满意啊?”路凤凰笑骂道,“还不都是因为你突然硬拉着我来逛街?我才刚下班,哪里有时间换身漂亮衣服?”
“不不不,”乔乔连忙否认道,“你穿着这一身装束,仍旧好美,只是美得不一样了…上次同你来这里的时候,你的美就像雨中的莲花,雨打莲叶,更多的是怜惜的美。”
“而现在,”说到这里,乔乔又再仔细打量了一下路凤凰,发现此时的她双眸澄澈,一脸坦然,忽地也明白了些什么,打趣笑道:“而现在,便就像雨后的莲花,只可远观而不可亵玩焉了。”
“就你肚子里墨水多喽。”
路凤凰摇摇头,看着乔乔一脸的得意,还是忍不住翻了翻白眼,开口说道:“挑着校庆前两天来买衣服,是想打扮得漂漂亮亮的,跟某人再续前缘吧,可不知道是哪个男人有这个面子,竟然能让我们乔乔为他这样付出?”
路凤凰本欲等着乔乔的反击,却见她俏脸一红,竟将视线转向了别方,好似没听到自己所说的话一般。
路凤凰一愣,待反应过来后,不禁“咯咯”笑出声来。她用一种对她极开心,可想必对乔乔极讨厌的语气说道:“哦!不会吧。我的天……”
这一番饱含感情的短语之后,她又用似乎大彻大悟的语气叹道:“女人呦,有些东西,可无论到什么岁数都不会变。”
“凤凰!”乔乔猛地转过头来,羞怒地说道,“你真的好让人讨厌!”
路凤凰看着乔乔红润的脸颊,愈觉好笑,忍不住又再咯咯笑了起来。
接着,她看见乔乔的脸色越来越差,心里虽想憋住,但无奈力不从心,打眼瞧到个什么东西,忙像看着救命稻草一般,拉着乔乔走过去,嘴里连连告饶道:“我错了,我错了,乔乔。来,来,来!咱们去夏奈尔挑件最漂亮的衣服,给乔乔大小姐穿上,我请你好吧?权当赔罪!”
乔乔闻言,才稍稍气消,对着路凤凰,撇着小嘴,绷着脸色地应道:“嗯吧。”
声音出来,路凤凰不禁一愣,接着笑得更欢快了,因为那声音就像从鼻子里生生用气息哼出来的,直如老母猪在熟睡中被踢了一脚发出的声音,这下连乔乔也绷不住脸色了,忍不住笑出声来。
她们两人就这般说说笑笑地走进了夏奈尔的门店,闲庭信步得像在自家的后院。
一件件精美昂贵的衣服在乔乔身上试了又试,衬得她的气质或冷艳、或妩媚,却没有一件能让她的脸上真正绽出一丝喜色,只露出不满神情,让跟着她的导购员满头大汗起来。
路凤凰则站在旁边帮她拿着包,见状,对已显窘迫的导购员说道:“你先去忙吧,我们自己试试就行了。”
那导购员忙点了点头,感激地看了路凤凰一眼,就去招呼别的人了。
待导购员走开,路凤凰转过身,看着乔乔仍在一脸认真挑选着心仪的衣服,似乎都没有注意到导购员的离开,摇摇头,心知自己可要等上不短的时间了。
正在这时,乔乔忽地脸上一动,似乎想到了什么事情,尽管如此,她手上挑选衣服的动作却仍是不停,只是从嘴里随意地说道:“对了,凤凰。”
“嗯?”
“那个王宏晁,还有他搞的慈善基金,你最好还是少沾上些关系。”
“怎么了?”路凤凰好奇问道。
“嗯……”乔乔沉吟了一会儿,才又开始挑选衣服,嘴里同时说道,“我们公司想要在他的慈善基金上进行些投资,派我去跟他交涉,而我在跟他交谈的时候,发现他虽然谈吐不凡,可但凡说到有关慈善基金如何运营或者未来发展时,总是浅尝辄止地粗粗一点,接着就转移了话题,实在奇怪。”
乔乔顿了顿,继续道:“而后来,当我代表公司跟他们签订合同时,我才发现那基金的法人代表竟然是王德屹,这难道不奇怪吗?即便亲密如父母,难道就能够做出把自己辛苦打拼下的事业拱手相让的事情吗?”
“更别说那慈善基金的名字竟然以‘德屹’为名,”乔乔顿了顿,“王宏晁他有这么孝顺吗?可我听说,他不是在国外独自呆了十多年吗?”
路凤凰闻言,心中一动,又想起她与王宏晁之间的点点滴滴,道:“或许这其中有不为人知的隐情吧。”
乔乔在挑选衣服的百忙之中,露出了一张俏脸,看着路凤凰,重重点下了头,表示赞同,叫道:“所以我叫你离他远点嘛!”
话音未落,她便又将头埋进衣服架的层层叠叠中,只露出黑亮的秀发来回移动。
“那你们公司最后与他签下投资合同了么?”路凤凰忽然有些好奇。
“签了。”
“你不是发现不对劲的地方了吗,怎么还签?”
“我同公司讲了我的疑虑,”乔乔的头又冒了出来,一脸的无奈,“可他们只是说我杞人忧天,说王宏晁那样做的原因,不过是想借他父亲王德屹在商界的影响,又能令王德屹安心罢了。”
“可我就是觉得不太对,”乔乔摇了摇头,“因为王德屹不是那样的人,王宏晁也不是那样的人。”
“当然,这些话我没再讲,只是乖乖地签下合同了。”乔乔耸了耸肩,脸上又变得无所谓起来,“当集体的多数认定一件事情的时候,不同的声音就没了意义,即便最后发现事情是错的,集体也不会来感激你,反而会把你当作利益损失后的出气筒;而那群人不过是我工作的同事而已,自然不值得为他们冒如此风险。”
话音落下,她的眼中忽绽出光彩,往另一边窜去,路凤凰随着她的身影而去,才发现她原来发现了一件中意的衣服,正欢喜地摩挲着上面的花纹。
路凤凰笑了笑,只道她“童心未泯”,心中一动,忽地想起来不日便要举行的母校校庆,道:“乔乔,校庆那天咱们一起去吧?”
乔乔的脸上露出了些为难,她说道:“我那天得提前去,咱们班主任,张老师,托我早点去,好能同她一起把咱们同学的联系事宜办理妥当,而且还要布置会场——校庆那天的下午,在体育馆里有个大型宴会,专门招待咱们这些毕业多年的学生。”
“哦,”路凤凰应了一声,“那就算了,我还是自己去吧。”
乔乔闻言,蓦地想起是自己当初强拉着路凤凰来校庆,如今却要让她自己一人去,不禁愧疚起来,说道:“你要不然还是同我一起去吧,不过就跟张老师见个一两面而已,又能怎么样呢?”
路凤凰摇摇头,道:“我不想见到她。”
“这么多年了,你还在耿耿于怀什么?”乔乔问道,可路凤凰却一言不发,好像油盐不进的样子。
乔乔见状不禁一气,脱口问道:“她当时到底跟你和肖璇说了什么,让你们俩从之前的形影不离,突然变得冷眼相对?这么多年过去了,你当时不愿意同我讲,现在总该能讲一讲了吧?”
乔乔话音刚落,心中不禁一凉,暗骂自己嘴快——至今为止,她总共同路凤凰三次提起过这件事,每每都令路凤凰大为不快,其中一次还直接拂袖而去。
乔乔便渐渐领悟到这件事或许就是路凤凰身上的逆鳞所在,尽管心中愈加好奇,但却不敢再提,自然,她也同张老师问过,张老师却也是讳莫如深,未曾透露过半点消息。
如今她又再提此事,担心地朝路凤凰看去,可这一次,路凤凰却并没有脸色大变,只盯着前方,一言不发。
乔乔心中一喜,以为困惑自己多年的疑团终于有希望要被解开,却见路凤凰走上前去,在一件淡灰色的精美晚礼服前驻足,脸上痴痴地轻声问道:“乔乔…你还记得肖璇为咱们大学唯一一次的舞会准备的晚礼服吗?跟这一件好像啊…可那次舞会她最终却没有去,真想知道她穿上晚礼服的样子,该会是多么的好看……”
路凤凰虽说是在问着乔乔,可那声音轻得,却实在像是自言自语,因而,便也不在乎乔乔的回答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