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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 失落

  他照完镜子,把椅子的靠背放平,盖上一条毛毯睡着了,等待天亮。

  天亮了,陈好古醒来。外面一片雪白,是一片荒野,密林全部被大雪包裹。看景象不可能是来到了未来,未来这里一定高楼林立,不可能是荒野的景象。也不可能是来到他的“真实年代”,原来机器不远处的那座房子——兰若的家没有出现。只能是回到过去了,回到了什么时代,无法知道。这部机器唯一的好处是还能锁定空间旅行功能,每次旅行都是停在原地不动,只是外界的时代改变而已。他在无数次的旅行中,在同一个地点经历了沧海桑田的变迁,每次旅行的同一个地点,既熟悉又陌生。尤其有了人类的介入后,环境的改变速度让人忧心:原来的小河变成了污浊的河流,清澈的河水变成了黑色的散发恶臭的污水;古代的茂密森林和青青草地消失殆尽,成群的野生动物更是无影无踪,取而代之的是林立的高楼、熙熙攘攘的人群和马路上拥挤的车流。

  陈好古本不想逗留,想马上启动机器,再次在时空里跳跃,但是感到非常饥饿,口也渴得厉害,权且去下面找些吃的和喝的。在这蛮荒的古代,找吃的喝的似乎更容易一些,要是下次跳跃到了当代和未来,什么都要用到钱,而不同时期的货币是不通用的,从某个时代的某条河里淘来的十几克金沙也用光了,要是下次跳转到当代和未来连基本的温饱问题都难解决。

  最极端的一次,他跳跃到了某个远未来时代,连空气都要购买——自然界的空气很污浊,空气中的二氧化碳占了很大的比重,充满了灰尘和有毒气体。那个时代的人倒是基本适应了这种空气——至少不会被憋死,而他刚到这个环境中,一下子适应不了,下了机器没走几步路就感到呼吸困难,不一会儿就脸如黑铁,头晕目眩。他奋力冲进一个标着“氧吧”的场所里,在里面大口喘气,终于缓过气来。这是他来到这个时代最幸福的时刻。

  可是好景不长,里面的老板发现了他,叫他到收银台付本次的“吸氧费”,还介绍说如果交多少多少钱,还可以办vip会员卡,享受打折服务和各种吸氧优惠套餐。他没有这个时代的货币,身上也没有什么值钱的可供抵价的东西,只好装模作样地走向收银台。走得十分慢,还故意崴了一下脚,坐在地上直哼哼,为的是拖延时间,好多享受一下这个时代的幸福时光。他明白,如果到了外面,自己一定会缺氧而死。老板过来礼貌地拉起他,问他伤到了没有。他站起来,说没事,又模装作样地崴着脚向收银台慢慢走去,走了几步又蹲下来系鞋带。老板看出了苗头,过来说你的鞋带并没有松啊,赶快去付账。两个保安过来架着他走到收银台。他在口袋里左摸摸又摸摸,掏出“真实年代”发行的十元钱货币,递给收银员小姐。收银员小姐啪地一下把钱拍在柜台上,说你这是哄鬼啊。他忙说我今天真的忘记带钱了。保安说你先把身份证压在这里,回去取钱。他说不用不用,我马上打电话联系朋友把钱送来。其实这个陌生的时代哪来的他什么朋友。他掏出一个古董手机,妆模作样地给“朋友”打电话。打完电话后表情轻松地道:“已经联系上朋友了,他马上就把钱送来。”保安怀疑地看着他,但既然他这么说,也不好立即把他赶出去,等着他的“朋友”送钱来。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越来越多的人涌进氧吧。正是下班的时候,上班族享受过了上班时的公费氧气,现在来到氧吧消费付费氧气打发时光,如同“真实年代”里人们去喝午时茶和咖啡。他明白等不来“朋友”,看到角落里有一个垃圾桶,桶里套着一个大号垃圾袋,垃圾袋里还没有多少垃圾。他瞅准机会,拨开人群,跑向垃圾桶,扯起桶里的垃圾袋,然后在空中快速一套,垃圾袋里便充满了空气。收紧袋口,把袋口捂在嘴上,快速冲到外面,闯翻了几个进来的人。保安想逮住他已经来不及了。保安捡起慌乱中他扔下的手机:“咦,这可是三千年前的古董手机呢,还是苹果山寨版的呢,太值钱了!这下咱俩发了!这傻逼。”

  陈好古嘴上套着垃圾袋,凭着氧吧里揩来的优质空气,在大街上没命奔跑。大街上的人用奇怪的眼神看着这个脸上贴着一个气球快速奔跑的人,感到不可思议。

  无暇顾及自己的体面和别人异样的眼神,必须在垃圾袋里的空气耗完之前跑到他的机器上去。他的机器停在一条隐蔽的巷道里,他钻进巷道,一辆小汽车正从巷道里开出来,挡住他的去路。巷道很窄,两侧已经通不过人,他凭着惯性冲上小汽车的前盖,然后翻过小汽车继续奔跑。车主在里面骂骂咧咧。

  他的宝贝机器四周已经围满了人,正在议论着这部从没见过的古怪机器。他拨开人群,大拇指快速按了一下门边的指纹锁,门打开,他钻进了机器。

  他丢掉已经瘪下去的垃圾袋,呼吸到了机器里原汁原味的空气,才细看垃圾袋里别人的鼻涕口痰、宠物屎、腐烂的果皮、烟头啊什么的都有,虽然不多,但足以使他在此时翻胃。“太下作了,”他感慨道,“这是什么世道,连空气都要去抢!”

  他不想再在这个时代逗留,别的时代虽然也有这样那样的龌龊和残酷,但也能留下许多美好事物的回忆,旅行除了疲累,时不时也会感到一些愉悦,但这个时代显然不能呆久,因为连最基本的生存资源空气都满足不了。他启动了机器的引擎。在外面围观的人们看着机器和里面的他,一些人去敲机器的门,意思是要他开门到机器里面参观参观。他不想让别人到他机器里面,说不定会发生什么岔事。况且开一次门外面的污浊空气又会涌进来许多,放跑里面的优质空气,刚才他开门进去已经损失了不少优质空气。

  再见了,他把档位调到最高,以便这次跳跃能够远离这个时代。至于是倒档还是前进挡,他不能确定,也无法控制,这部破机器出故障的部位真够恼火。他在巨大的轰鸣声和剧烈的震颤中失去了意识。

  机器凭空消失,外面的围观者张大了嘴,大眼瞪着小眼。“天外来客,快跑!”一阵安静后,人们一哄而散。

  陈好古打开机器门,外面的空气虽然寒冷,但是很新鲜,甚至比他机器里的还新鲜。他凭着无数次的旅行经历练就了一副能够通过嗅闻空气判断大致处于什么时代的本领。他有时想,如果回到“真实年代”,可以在他所在的城市某一个“空气品鉴师”的职业,本市不再需要各种空气监测系统了,替相关部门节省大量的人力物力,一定会发给他不菲的工资。

  “空气很好,这大概是工业前时代,准确说,这是蛮荒时代。”他自言自语。离开“真实年代”太远了,他有些扫兴。这部破机器就是这样,毫无规律,毫无征兆地任意去到一个无法预知的随机性的年代。

  他想,这辈子要回到“真实年代”,大概是不可能的了,即使侥幸回到“真实年代”,他的“实际年龄”和真实年代都吻合,简直是属于买彩票中大奖那样的小概率事件了。他有些后悔这次的旅行,就停留在前次旅行到达的“真实年代”,至少她们是相遇了,虽然自己已经很老,但每天还可以见到她,自己怎么就不知道满足?他无法确知未来还要多少次旅行才能与她相遇,这随机性的概率事件,并不遵循正态分布——也就是钟型分布。最远的一次,他去到了地球的元古代地质年代,也是毫无征兆的。灰黄的大气,寸草不生的土地,天地悠悠,前无古人后无来者。他刚打开机器门,二氧化硫、硫化氢、氨气和甲烷的混合气体呛得他鼻涕眼泪横流,急忙关上机器门,逃离了那个时代。他不明白要多少动力才能来到那么远的时代。他妈的这破机器的动力也未免太足了,轻轻一脚“油门”便如失控的火箭般狂飙,让他无法控制。

  踩在及膝深的雪地上。才发现机器的另一边有人在围观。刚才在机器上没有见到有人。

  那些人穿着兽皮衣,长长的凌乱的头发,成年男人胡子拉渣。吆喝着,手里拿着木棍削成的矛向他围了过来,他见势不妙,急忙奔向机器门,但是机器门已经被那伙人挡住了去路。

  这些原始人比未来人还好奇,见雪地上凭空多了一个怪东西指手画脚说着他听不懂的话。原始人既容易对付又不容易对付,这些人很单纯,有时一个小小的举动他就容易相信你,与你成为朋友。同时这些人也很野蛮愚昧,稍有误会,便可能立即把你杀死,像杀一只猎物一样轻松自然,有时还会把杀死的尸体拿到火上烤了作食物吃。他们的性情喜怒无常,比现代人和未来人更不容易琢磨。和原始人接触要冒很大的风险。

  那些人举着矛对着他,除了好奇,还对他充满了敌意。他们的领地意识很强,这是他们的地盘,不容别人侵犯。

  陈好古在以往的旅行中接触过原始人几次,有了一些经验。他没有逃跑是正确的——那些人会在后面扔手里的矛把他后背戳穿,他们的蛮力很大。陈好古把手向两边摊开,以示他对他们没有敌意。那些人的情绪缓和了下来。陈好古从贴身口袋里掏出一面小镜子,递给一个小女孩。小女孩从镜子里照见了自己,比在最平静的池塘里照的还清明,感到无比惊喜。一个成年男人拿过镜子,也照见了自己。他把镜子递给部落首领。部落首领反复照了照自己,突然勃然大怒,把镜子远远丢开,向部落里的人大声喊叫。那些人便拿着矛向他围了过来。

  大概部落首领觉得这是不祥之物,把自己的灵魂摄了进去。陈好古没想到情况会是这样,要是给小女孩一颗水果糖也许效果会更好。

  他撤腿就跑,一支支矛向他抛来,后面的喊杀声让他魂飞丧胆。他跑进了树林,拔出激光手枪射断了后面的几棵树,树堆挡住了路,那些人追杀的速度放慢了。陈好古不想伤害这些人,除非遇到万不得已的情况。要是其中某个人是他的直系祖先,射杀了不知他会出现什么状况,会不会自己也会消失?他从来没有试过。时间旅行的规则他是要遵守的。

  他接着从后面跑,来到一个无人的火堆旁。火堆上正烤着一些野兽的肉,正滋滋地冒着诱人的香味。他从火堆上抬起一块后腿肉,边啃边跑,终于绕回到机器旁,上了机器。那些人也跟了来,叫嚣着用石头木棒捶打着机器。他掏出激光手枪,把窗子启开一条缝,对着不远处的一处树林一挥,那片树林齐刷刷地纷纷倒地。那些人惊愕了一阵,跪在雪地上膜拜着他。陈好古关上窗子,兀自啃着肉。觉得有些渴了,找了一个塑料袋下到雪地上,装了一大袋雪拿上来,等化了喝水。那些人跪伏在地上,不敢直视他。

  他上了机器,启动机器离开了这个时代。

  当原始人抬起头来,发现古怪的机器已经消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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