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乐宫中谁都没有想到,齐侯去而复返且神色大变。
也只有梅竹冥思一想,猜到了大概。
这本是一个好消息,但是却不是他们这些人的。
梅竹苦笑,双眼悄然扫过殿内瑟缩发抖的宫婢与惊魂未定的林贵妃娘娘。
若是紧要关头,很明显,齐侯会将他们作为人质。
不止梅竹想到了这一点,此时已掌握局势的梅钰就看得更加明白,特别是在燕帝下令强攻明乐宫之后,嘴角更是冷冷一扬。
“父皇,您不会是忘记了明乐宫中可还有五皇兄以及两位娘娘吧。”
之前下属传信,说是林贵妃娘娘被齐侯从宫殿内掳到了明乐宫,与五皇兄与襄妃娘娘一起。
就算林贵妃勾结齐侯罪有应得,但是襄妃娘娘跟五皇兄可是无辜得很,他也能果断地下令强攻过去。该说,不愧是他的父皇吗!
冷血无情到了极点。
燕帝朝他看了过来,苍白的脸色,那双眼睛却尤为摄人且冰冷。
梅钰与他对视过去,不遑多让且毫不退缩。
两人对视良久,直到燕帝冷笑了一声,“那皇儿可有什么妙计能救得你五皇兄脱困,如若没有,还是只是看着就罢。”
梅钰薄唇一抿,就要反讥回去,却是席步芳觉得这父子俩的气氛不好,悄悄拉了少年一下,请示道:“既然现在齐侯已成强弩之末,不妨让在下试试,救得五王爷脱困如何。”
梅钰双唇微动,就合上了,他倒是相信席步芳有这个能力。
只是,燕帝却像是现在才发现席步芳这个人的存在,眉峰紧蹙,显得十分不满:“你?”
此时的席步芳跟之前在皇宫时候截然不同,一时之间,燕帝竟然没有将眼前身姿挺拔的青年与宫中太监联系在一起,且之前他多数时间昏迷,也没有余力去注意七皇子身边的一个下属,也直到这时候,才算给了席步芳一个正眼。
俊美容颜、飒爽英姿,浑身上下都散发着一抹无人企及的气息。
燕帝觉得眼熟,想了半天却都想不起来。
还是王福大总管上前耳语了一番,才让燕帝想了起来,却是面色一沉,本来就要拒绝的,但双眼一扫,正好看到他与宣王视线交叠了一秒,心思瞬间急转,答应了下来。
“那你就去试试,若是王爷有丝毫损伤,朕拿你是问。”他说罢,就一副十分疲惫的样子,再次躺倒下去。
“朕只给你一炷香的时间,不管里面情况如何,朕都会下令强攻明乐宫。”
他不能给齐追风任何反扑的机会,哪怕会牺牲一些人的性命。
席步芳勾唇一笑,“当然。”
燕帝的身体依旧十分虚弱,故而下了指令就先安置休息了,而王福大总管却滞后了一截,在经过宣王身边的时候,对他轻声说了一句。
“陛下在金銮殿的偏殿早已留了传位诏书给王爷,说是若有不测,令漆丞相拥立殿下登基。”
王福快速说完,就头也不回地跟上了御驾,但却让梅钰心尖猛然一阵。
席步芳耳聪目明,又隔得没有多远,自然也听到了王福对景瑞的耳语,条件反射地就勾起了唇角。
“看来就连皇上身边的总管太监都叛变了,这个皇帝当得可真的是万人恨呐。”他摇晃着头,避过了耳目,就对梅钰说道:“如何,王大总管的言下之意,景瑞应该也听懂了吧。”
传位诏书都是现成的,只要皇帝这次遭遇不测,那么这大燕的天下将名正言顺地落到少年手中。
换而言之,若是燕帝熬过了这一次,那藏好的传位诏书自然会再次变为一张废纸,再结合燕帝的性格,景瑞肯定将无缘于皇位。
梅钰双眸微微一缩,心脏更是一阵悸动,他自然也听出了王福话中含义。
但是……他再恨燕帝,却也不会去做那种不忠不孝、无情无义之徒。
“我是肖想那个位置。”梅钰的嗓音有些干涩,双眼中更是充斥着痛苦之色:“但若是为了得到那个位置愧对自己的良心,那我跟他又有何差别。”
同样的急功近利,为了目的六亲不认。
梅钰不想变得跟燕帝一样,虽然权势滔天,却无端让人觉得可悲可叹。
席步芳摸了摸鼻子,看着眼前莫名激动的少年,倒是有点点心虚,因为刚刚他可想了好几种办法能让燕帝干净地自然死亡,让人一点马脚都查不出来。
“那你可想好了,要知道错过了这次机会,这个皇位可又拱手让人了。”席步芳重点强调。
这就是他跟少年的不同之处了,在席步芳看来,只要能达到最终目的,一些下作的手段又有何不能使的,而且燕帝这个父皇当得,可不止是不称职就能概括的。
他认真地看向少年眉宇间由纠结变为了坦然,那双闪亮的双眸更是璀璨如夜空繁星。
“本就从没有得到过,又何来拱手让人。”他挑了挑眉梢,倒是显出了五分他这个年龄阶段才有的轻快与调笑:“难道我这次不能顺利登基,你就不再助我一臂之力了?”
如此灵动神情的少年,给本就精致的五官增添了色彩,让席步芳双眼瞳孔一缩,无法控制地心动。
让人无法转移视线的迷人。
席步芳看呆了一瞬,回神后才含笑摇头,语带宠溺之色:“当然不会,我心仪的也一直只有景瑞这一个人而已。”不管身份如何。
那双眼睛,就像要将梅钰溺毙在里面,使得梅钰只撞了一眼,就赶紧移开了目光,轻声说道:“只是这次我一时冲动在父皇面前露了马脚,此次事了,恐怕会被远派,大皇兄当年的冤屈我一定要在这次让林贵妃血债血偿。”他的嗓音先是懊悔随后就变成了仇恨。
席步芳上前两步,轻拍梅钰的肩膀,“那需要我帮忙吗。”
梅钰就摇头:“不用,这次我亲自来,你只需要保住林贵妃的命,别让她死在别人手里了。”
眼前的少年脸上满是戾气,但在席步芳眼中却显得无比带感,“那我先擒了齐侯,你想要活的还是死的。”
梅钰:“……”
齐侯现在虽然是强弩之末,但身边依旧是高手如云,更加之云大统领还没有消息,他敢不敢再说得更加手到擒来一点。
席步芳看了出来,倒是耸了耸肩,“之前是情势被动,现在可就不同了,你就等我的好消息吧。”
话音刚落,席步芳就如同飞鹰一般飞掠了出去。
见此,梅钰深吸了一口气,双眼直视前方,无形中就有股不怒而威的气势,剩下的,就该是他的事情了。
梅钰挺直背脊,下令清除残存的叛乱份子,做好扫尾工作后,就去请了母后的排位与大皇兄的排位,他可得找一个最好的时机出现在父皇的面前呐。
“母妃。”他留恋地摸了摸冰冷的牌位。
“大皇兄。”又留恋地摸了摸太子的牌位。
“忍了这么久,到底是忍不下去了。”梅钰眼中满是怅然之色,“父皇重视颜面,这次我却偏偏不会给他这个机会再粉饰太平,皇兄的冤屈,我定要在满朝文武面前,将之大白于天下。”他眼中满是坚定,也从未如此坚定过。
而此时躲藏在密室中的大臣们更是全都看到了燕帝所书的传位诏书,与当朝玉玺,深思不定还未多停留几刻,就被王大总管派来的人解救了出去。
所有人神色激动,其中以漆丞相为最,见到王福的第一眼就问道:“陛下可安好。”
王福笑了笑,“丞相放心,陛下平安,叛乱也即将平息,陛下请各位大人前往承乾宫。”
所有人都松了口气,总算是放下了心。
而就在各位大臣刚刚赶往了承乾宫门口时,却听到里面传来好大一声茶杯碎裂的声音。
随后就是燕帝中气不足的愤怒嗓音:“逆子,你这是要气死朕!”
这又是什么情况。
以漆丞相为由的大臣互相看了一眼,总觉得有种窥视了皇室私密的感觉。
“儿臣不敢,只是希望父皇能当着母后的面,还大皇兄一个清白。这些都是儿臣多年来仔细查证过的证据,还请父皇过目。”
这个声音,是宣王殿下的,宣王殿下口中的母后与大皇兄,自然只会是早已去世的皇后跟太子了。
漆丞相面色一沉,还未等王福通报,就先行推门进了承乾宫。
跟在他身后的大臣也犹豫地跟了上去。
“臣漆鸣叩见陛下。”丞相先行礼。
“臣叩见陛下。”后面的大臣们纷纷行礼。
燕帝靠坐在长榻上,嘴唇干裂,原本毫无血色的脸上此时却布满了红晕,胸脯也一上一下地起伏得厉害。
他没有看向跪倒一片的大臣,双眼都只是恨恨地瞪向了跪在最前面的宣王,可能真的恨不能让他立刻消失在眼前。
这时候,所有人才偷偷看了一眼跪在软塌前的宣王,以及摆放在宣王面前的两副牌位。
那分别是皇后与太子的牌位。
所有人,特别是漆丞相心口一跳,就觉得不太好。
要知道皇上最忌讳别人谈论太子之事,现在宣王竟然还请了皇后与太子的牌位过来。
“此次儿臣也算平叛有功,就只有一个请求,希望父皇能彻查大皇兄当年□□后宫一事,还大皇兄一个清白。”梅钰语气沉稳,表情更是平静,双眼坚定地看向燕帝,不再有丝毫的掩饰。
燕帝从未想过,他会被自己的儿子打了一个措手不及,这让他更是恼怒万分,觉得果然是逆子!
见此,王福眼神一闪,就恭敬地又递了一杯茶水给燕帝,“陛下消气,保重龙体要紧。”他可没有想过宣王会抛开自己给他递过去的胜利果实,反而还更加疯狂地惹怒陛下。
陛下虽然早就懊悔说要还太子一个清白,但是也只有王福最了解,陛下也只是说说而已,谁让陛下是最为在意自己脸面之人。
宣王此举,摆明是宁愿舍弃了近在咫尺的皇位也要给当年的太子伸冤了。
这性子,可不像陛下,反而更加像当年的皇后。
王福眼中一闪而过怀恋之色,却在下一刻收敛了所有情绪。